靜謐黑暗的校園,萬籟俱靜的季節(jié)。白天的炎熱已所剩無幾,在月光的洗滌下整個世界都被渲染成白色。
實驗中學有休眠的習性,過了晚上十一點熄燈后校園便沒有多余的燈火了,全憑月光和微弱的路燈維持待機狀態(tài)。
時間是凌晨一點,正值大多數(shù)生物生命體征最弱的時候,大街上空空蕩蕩,微風卷著幾片葉子橫穿過街道,細微的腳步聲窸窣響起。
嬌小的身影孤零零行走在空無一人的大街上,呼吸悠長,腳步輕微,不緩不急,任憑輕風將半長不短的頭發(fā)灑在臉上,頭頂星空,腳踏實地,仿佛整個世界只剩下她一個人,全世界都變得如此安靜。
安靜得讓人害怕。
操場混亂封閉的場地,無數(shù)非人之物仿佛歡呼般無聲地尖叫,以布朗為信仰,在黑暗中無規(guī)律地緩緩蠕動。
納亞的身體不受控制地向前走去,而她自己卻處于無意識的睡眠狀態(tài),渾然不知前方等待著自己的將是什么。
一直向前走,一直向前走,直至她走到了牢籠面前。
是的,牢籠,以區(qū)區(qū)幾層纖細的金屬網(wǎng)圍起來的、世上最強大的牢籠,囚禁著世間最大的罪惡。
非人的存在歡呼雀躍,引誘著無知的少女伸出觸及罪孽的手:“來啊,黑暗的孩子,不要再猶豫,打開這阻礙的大門,回歸黑暗的懷抱吧,來啊,孩子……”
納亞抬起了手,輕輕抓住了“嚴禁靠近”的木牌,只要輕輕一扯,萬事皆休。
囚牢對內(nèi)部的囚徒而言無法破壞,甚至不可靠近,但對外面的普通人而言只不過是幾層薄薄的鐵絲網(wǎng),上面甚至還生了銹!
耳邊猶如魔鬼的低語聲還在喋喋不休,納亞臉上浮現(xiàn)出一絲痛苦,兩手卻不受控制地更握緊了幾分。
牌子被甩在地上。撕開金屬網(wǎng)大門上的鐵絲,少女的手終于觸及了那扇大門,只差最后輕輕一推,一切就再也無法挽回了。
“快啊,還在猶豫什么?前面就是黑暗……”囚徒已經(jīng)迫不及待,焦慮地、歇斯底里地吶喊著,突然電話鈴聲響起。
安靜的氣氛被不知何處響起的歌聲徹底擊碎,納亞條件反射般睜開雙眼,意識迅速開始復蘇:“呀!”
感受到指尖冰涼的觸感,少女仿佛意識到了什么,驚呼一聲便向后倒退好幾步跌坐在地上。腦中嗡嗡作響,耳邊仍然回蕩著囚徒最后不甘的怒吼聲:“不——!”
“到底……發(fā)生了什么?”納亞看著周圍的黑暗,臉色雪白,手足無措?;叵肫鹉强膳碌牡驼Z聲,再看看近在咫尺的鐵門,她似乎想起了什么,立刻渾身冷汗,手腳變得冰涼。
天啊,只差一點點,真的只差一點點!
雖然不知道里面究竟是什么,但納亞能肯定那絕對不會是什么好東西!
動聽的歌聲仍舊回蕩在空曠的操場上,納亞驚醒過來,恍然大悟地掏出手機,鈴聲剛好平息,屏幕上彈出一條紅色的通知:
您有一條來自“老媽”的未接來電。
納亞愣了一下,隨后不多時微信便顯示收到了新的消息,她點開一看,頭像是個年輕漂亮得更像她姐姐的好友發(fā)來了幾張照片,背景幽森,不用點開都足以令人毛骨悚然……并且附帶留言:
“致吾的愛女納亞小寶貝兒:
你最親愛的母親大人和第二親愛的父親現(xiàn)在正位于神龍架大原始森林。你那愚蠢的父親確信他發(fā)現(xiàn)了野人,雖然很可笑但不得不說夜探深山這件事確實很刺激。
為了讓最親愛的寶貝也能體會到我們現(xiàn)在的心情,剛才爸爸媽媽嘗試著給你打了通電話,不過山里信號似乎很差并沒能打通。故在此附上幾張照片供汝觀賞……
PS:在新學校的生活怎么樣?”
納亞:“……”
這種古怪而混雜的用詞方式,的確是那個人本人。大半夜進山找野人,也確實是那兩個家伙的畫風沒錯,大半夜打電話嚇唬未成年的女兒也已經(jīng)不是一兩次了,為什么偏偏這一次反倒讓人有種松了口氣的感覺?
納亞臉色牟然蒼白了起來。
“不對,不是想這些的時候!”
冷風吹過,讓剛剛冒了滿頭冷汗的納亞一個激靈清醒過來,她這才想起現(xiàn)在不是和自家爹媽討論虐待高中生女兒是否違法的時候,危險并沒有完全排除……糟了,大門!
一陣狂風刮起,已經(jīng)被打開了鎖的鐵絲大門吱呀一聲被風推開了幾分,可就是這區(qū)區(qū)幾分的縫隙,便讓世上最大的罪惡重臨了人間——囚徒逃出來了。
潘多拉的盒子已經(jīng)被打開,一切都已無法挽回。
噩夢重新籠罩了納亞,僅一個瞬間就讓這嬌弱的孩子徹底墜入黑暗。
可笑的是如此恐怖的囚徒最后竟然只是被一陣風釋放了出來,不過在這時候恐怕并沒有人能笑得出來。天知道在那一瞬間有多少非人之物逃出了監(jiān)獄!
納亞費力地睜開眼,眼前一片黑暗,無數(shù)無形又粘稠的黑色觸手纏住她的全身,使她無法動彈。
魔鬼般的低語聲再次在她耳邊響起:“孩子,來吧,來到黑暗的懷抱,接受黑暗的洗禮……”
“我才不要投入那么惡心的懷抱呢!”
然而這似乎并沒有什么卵用,納亞的身體依舊不受控制地向前走去,越來越接近那散發(fā)著恐怖氣息的非人之物。
與此同時,她的思維也被蠱惑得越來越混亂,精神沉淪,眼神空洞,滿嘴胡言亂語,半推半依地被那種莫名的力量帶向前方。
“前面就是永遠美妙的黑暗啊?!?p> “永遠……美妙……”納亞嘴里胡說八道著晃晃悠悠走到了那東西的面前。
黑暗的混沌散開,逐漸將她的身體包裹:“來吧孩子,前面就是救贖……”
“少女,前面可是地獄啊?!?p> 月光忽然明亮起來,黑霧紛紛潰散,沉睡多年的血脈終于開始復蘇。
納亞整個人被月光所籠罩,身上黑色的氣息被逼地逐漸湮滅消退。
然后,她睜開了眼睛,眼瞳血紅,一頭黑色的短發(fā)也不知何時變成了灰白色,并開始瘋狂生長至直垂腰際,兩顆虎牙更尖銳了幾分,皮膚近乎透明,在月光的沐浴下宛若最優(yōu)雅的貴族。
此時的她不再是那個平凡倒霉的少女,而是流淌著這個世界上最強血脈的混血公主。
納亞自己還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沉淪的意識剛剛蘇醒,醒來第一眼便看到的卻是和自己臉貼著臉的一個骷髏頭,嚇得她一下子直蹦三尺高,差點當場去世:“啊啊啊啊啊!這是什么玩意兒?”
少女手舞足蹈倒退了好幾步才恢復了神志,不禁心有余悸地觀察了四周一番,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竟然已經(jīng)進到了工地區(qū)域范圍內(nèi),而且掉到了一個大土坑里。
周圍遍地是破舊的施工機器,大坑的中央立著兩具相擁的白骨。
忽然,她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一樣猛然轉(zhuǎn)過頭去,紅寶石般的瞳孔驟然緊縮:
月光下,一名身穿著黑色長風衣的少年雙手環(huán)胸靠在坑邊,年紀約摸十五六歲上下,個頭不高,面容清秀但很普通,眼神冷漠得仿佛不是在看一個人而是某種螻蟻般的生物。
少年的身邊還徘徊著一席白色長袍的少女,看上去年紀比少年還小,也就十三四歲上下,眉清目秀,一頭雪白的如瀑長發(fā)長及腳跟,兩手揣在兜里,側(cè)兜的拉鏈上還掛著個粉色的布偶小掛墜。
納亞勉強認出了少年正是白天食堂遇見的對空氣說話的詭異男生,心臟頓時停跳了一拍,腦子里不知道又開始胡思亂想了些什么東西。
對方冷漠地瞥了她一眼,淡聲問道:“看清楚了嗎?”
“看清楚……什么?”納亞有些疑惑。
少女似乎是輕輕笑了一下:“地獄的風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