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十八少婦棄幼子,六十年后終團圓
診所里,許多人守在一張病床前。病床上,一位白發(fā)蒼蒼的老奶奶正滴著點滴,輸著氧氣。屋里的人看到他們,都站了起來,一點兒都不感到意外。
和尚撲倒在床前,抓住老人的手喊:“媽媽,媽媽,您看看我,我來了,媽媽!……”
老人的手動了幾下,吃力地睜開眼睛。滿眼的淚,滿臉的笑。她抬起手撫摸著和尚的臉,那么的慈愛!
“兒子,媽媽等到你了!媽媽很高興!媽媽想從此都陪著你了。你愿意嗎?”
“我愿意!我愿意!媽媽,媽媽……”和尚不停地呼喚著。
“有你這句話,媽媽就終生無憾了!”老人笑著說。閉上眼睛,歇息一會兒,又說:“兒子,媽媽有幾句話你要記住。無論是誰,都會遇到一些好事,一些壞事。不要對那些傷害了你的人或事耿耿于懷,心存怨恨。因為這樣既于事無補,又讓你生活在痛苦之中。心懷感恩吧!無論什么人,什么事,只要給你帶來了益處,就銘記它,時不時重溫它。這樣你就一直生活在愛的氛圍中,會愉快地生活。這只是一種選擇,無所謂對錯。我們都希望活得幸??鞓罚皇菃??那我們?yōu)槭裁床贿x擇讓我們快樂的東西呢?媽媽希望你以后的日子心無怨念,平安喜樂。”
“媽媽,我記住了。師傅也這樣教過我?!焙蜕欣鴭寢尩氖?,頭伏在媽媽的懷里,不曾挪開。
老人撫摸著兒子的頭,喘息了一陣,說:“天然,你過來?!币晃淮┌状蠊拥闹心陭D女應聲走到床頭。“兒子,這是你的妹妹,我收養(yǎng)的。她是一個孤兒。我在大街上撿的。這么多年來都是她在照顧我。我把存款留給你,把這個診所留給她。你同意嗎?”
那個中年婦女跪了下來,哭著說:“媽,我什么都不要,都給哥哥吧!他受了那么多苦!”
“我愿意給妹妹。我要了也沒有什么用。謝謝你這么多年照顧媽媽!這是你應得的。”
“不,哥哥,媽媽養(yǎng)了我,供我上學。我做什么都是應該的?!?p> “你們能互相謙讓,我就放心了。雖然你們不是親兄妹,可都是苦孩子。以后要多親多近,互相照應。這樣我就放心了?!崩先诵χ鴥蓚€孩子,安詳?shù)芈]上了眼睛。和尚哭得暈倒在地。大家不得不對他實施搶救。
街道辦事處給老人召開了隆重的追悼會,贊揚老人不屈的一生,奉獻的一生。數(shù)不清的人拿起小白花,戴在胸前,悼念這位老人。
一連三天,和尚都沒有合眼,沒有離開母親一步。直到親眼看到母親被火化,變成一抔灰,被放進骨灰盒里。大安也時刻陪在和尚身邊。兩個人都累壞了??吹胶蜕袚е赣H的骨灰盒睡著后,大安也很快進入了夢鄉(xiāng)。
不知睡了多久,迷迷糊糊之中,大安聽到有人在爭吵:
“我早就告訴你別把那封信寄出去。你是自找麻煩!我到底是不是你的親生兒子?哪有母親不替自己的兒子著想,想著外人的?他算老幾?一出現(xiàn)就拿走幾十萬?他憑什么?我欠著一屁股的債,再不還人家就要我的命了!你倒好,把錢給一個根本就不認識的人!”
“憑他是你姥姥的親生兒子!你那賭債你自己掙錢還!”
“親生兒子?他伺候過姥姥一天嗎?他給姥姥花過一分錢嗎?這些年不都是你養(yǎng)著她嗎?他憑什么來分遺產(chǎn)?”
“人要有良心。要不是你姥姥,我早就死了,哪來今天的好日子!”
“沒有你她也早死了!應該知恩圖報的是他們,不是你!”
“你真是不知足的東西!你看看光這家業(yè)就值多少錢!你有沒有數(shù)?”
“他一分錢都不該拿!這家里的東西都是你的,包括錢!”
“都是我的也和你沒關系。我愿意給誰就給誰,扔了也不給你還賭債!”
“走著瞧!他要敢拿走一分錢,我就要他的命!”
“你敢!”
……
大安聽得出是老人的養(yǎng)女和她的兒子在吵,為了老人留給和尚的二十萬塊錢。大安有些不安,看看和尚好好地睡著,松了一口氣。如果和尚聽到這些不知道會怎么想。
老人提前就請好了律師,讓他確定他們的母子關系,為和尚辦理身份證,并主持分割財產(chǎn)。抽血、DNA鑒定、照相、取得身份證。和尚不愿意姓周,隨了母親的姓,姓尚,叫“尚自然”。和尚感慨地對大安說:“我現(xiàn)在也是有名有姓,有爹有娘的人了!可我剛剛知道來處,就只剩歸途了!”
忙亂了幾天后,只等著取身份證了。終于有了些空閑,和尚的妹妹領著他們參觀了一下診所。診所的規(guī)模還真不小,兩層的樓房,樓上三大間,有十幾個鋪位。樓下是診室和藥房。樓前是方正的四合院,十幾間房,是一家人居住生活的地方。院里種著各種的花草樹木。很正式的認識一下她的家人。妹夫也在這個診所里當醫(yī)生,是個和藹溫厚的人。女兒衛(wèi)校畢業(yè)后也在自家的診所里當護士,二十歲左右,白白凈凈的大姑娘。兒子也十七八歲了,早已輟學在家,什么也不干,流里流氣的,一臉的陰陽怪氣。妹妹說因為自己小時候受了很多苦,就對自己的孩子太嬌慣了些?,F(xiàn)在想想很后悔。大安和和尚也不好說什么,只是笑笑。
和尚習慣了山里寧靜的生活,很不習慣這人多嘈雜的地方。和那么多人打交道對他來說是件很不容易的事。更讓他不能忍受的是那多么人像看個稀奇怪物一樣看待他。那眼神像針一樣刺得和尚渾身難受,又無處藏身。還有就是妹妹和兒子之間暗地里時不時的爭吵。他決定回山里去,那才是他該呆的地方。他想把錢留給妹妹,可妹妹說什么也不要。她說如果不是母親收留了她,她早就餓死街頭了。母親養(yǎng)育了她,還供她讀書上大學,才有了現(xiàn)在的美好生活。母親什么也不留給她,她都毫無怨言。她還極力挽留他留下來,和他們一家一起生活。還要幫他成個家,過普通人正常的生活。和尚斷然拒絕了。妹妹不強求,給他買了個手機。說這樣可以隨時聯(lián)系,和尚可以隨時改變主意。就這樣,六天后,和尚帶著母親的骨灰、一部手機,和大安乘車回山。臨走前,他把那張存折用紙包好放在母親供桌上遺像的后面,并讓大安把密碼寫在了紙上。
上車后,就打電話告訴妹妹,讓她把存折收起來,別丟了。妹妹沒有說什么,只是一個勁兒地哭著說對不起。
下車后,還有十幾里的山路要走,大安和和尚就在山下餐館里吃點飯,休息一下。上山時,太陽已經(jīng)只露著半張臉了,山上的行人漸漸稀少,后來就沒什么人了,彎彎曲曲的山路上只剩下爺兒倆。
越向上,山路越陡,爺倆在拐彎的地方大山石旁坐下來歇息一下。猛然之間,山石的后面跳出來幾個人,其中三個蒙著面,一個沒有蒙,是和尚那個妹妹的兒子,算起來也算是和尚的外甥。他手持一把刀,站在兩個人面前,惡狠狠地說:“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你闖進來。清閑自在的和尚你不做,非來和我搶東西,今天我就讓你知道和我搶東西的后果!”
大安和尚一時嚇懵了,緊靠在山石上不知如何是好。
“痛痛快快地把存折交出來,然后自己跳下山崖去,免得我麻煩!”
“你別過來,你再過來我就喊人了!”大安警告說。
“喊人?你喊??!告訴你吧,我早就偵查過了,你就是喊破喉嚨也不會有人來的!”
“那我真喊了?”
“喊啊,喊??!哈哈……”幾個人笑得前仰后合的。
“山木……山木……”大安真的扯著嗓子喊起來。
“山木?我看你真是塊木頭!”幾個年輕人肆無忌憚的嘲笑。
和尚看清了眼前的情勢,盤腿合十,念了聲“阿彌陀佛”,又念起《心經(jīng)》來。
幾個年輕人又笑了起來:“如果佛祖現(xiàn)身,我們立刻就放了你們。哈哈……”
忽然有個人不笑了,驚呆如木樁,然后轉身就逃。他看到了山道上閃爍著綠瑩瑩光芒的四只眼睛。其他幾人也轉眼之間落荒而逃。兩只狼也沒有追趕,來到兩個人面前問候他們。
和尚囑咐大安別把遇劫匪的事告訴山木老人,還有谷隴鎮(zhèn)的妹妹。他不想再和外界有任何牽扯。他的夙愿已經(jīng)達成,心無掛礙了。
回到舊玉皇廟,三個人一起動手,把老人安葬在草屋東邊的空地上。
兩人回來后,家中的氣氛變得凝重起來。和尚本來話就不多,現(xiàn)在話更少了,幾天沒有一句話。沒有事的時候就守在母親的墳前,一遍又一遍地念《心經(jīng)》。別人不喊他不會離開。夢里常常呼喊著媽媽。山木老人的話也少了,常常一個人發(fā)呆,心事重重。大安很不放心,便沒有提回去的事,盡心竭力地安排好兩位老人的飲食起居,縫縫補補,洗洗涮涮的。
大安到山上的商店里給手機充了電,并打電話告訴長安。她因事耽擱了時間,爭取在學校開學前趕回去,讓他放心。
這一段時間,天氣和暖,山上的雪融化得差不多了,只有背陰處還有一些殘雪。山依然是郁郁蔥蔥的青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