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沽城之行
今晨,林珣依舊早起,在院中練功·,他幾乎每日都會如此,只是這兩天他練功練得更勤了,而且以后,他都得像這樣加緊修行了,因為這幾天他感到太不尋常。
昨天一天,沒有“客人”上門。
他早已將“到貨”的日子的消息放出去,但卻無人再來光顧他的“生意”。
林珣邊練功邊想,一心二用,自然是獲益甚少,況且他現(xiàn)在心煩意亂,所以索性坐到一旁,平心靜氣。
“要做些事了!”
林珣閉目沉思,突然一陣敲門聲傳來,“林珣在嗎,門主叫你過去?!?p> 林珣先是生疑,然后起身開門。敲門的是一個與他差不多大的少年,名叫常樂,人如其名,他性格散慢,每日無憂無慮,萬事能忍則忍,過得瀟灑自在。他在這玉蛟門每日做些跑腿打雜的活兒,與世無爭,無拘無束。
“門主叫你,快些去吧!可別讓門主等你。”常樂雙手抱著后腦勺,漫不經(jīng)心地說道。
“我這就去,多謝告知?!绷肢懝笆肿鞫Y。
常樂沒有看他,轉(zhuǎn)身離去。
林珣看著他的背影,然后轉(zhuǎn)身進(jìn)屋背上一把傘,隨后關(guān)起門,徑直向玉蛟門正殿走去。
常樂走了一段之后又停下腳步,他轉(zhuǎn)身望著林珣遠(yuǎn)去的身影,搖搖頭嘆息道:“我實(shí)在看不出你與常人有何不同,資質(zhì)一般,天生體弱,相貌平平,又無師無友,天生孤苦的命,幫與不幫又有何分別?”
昨夜,玉蛟門門主親自登門來找常樂。常樂住的是四人一間的班房,門主支開周圍的人,只留常樂,這讓他有些受寵若驚。
“不知門主來找小人,有什么需要小人做的?”
“別站著了,坐吧?!遍T主的語氣不緩不急,不帶感情,讓人捉摸不透他的心情。
“是?!背沸⌒囊硪淼刈揭慌?,低頭面對門主。
“我聽聞西邊的大陸上生長著一種花,名叫‘葬愛’,不知一向與世無爭的常樂可否聽說過?”門主望著他,面無表情。
“小人只求安然度過此生,無風(fēng)無浪,既不求功名利祿,亦不求讀書萬卷,所以小人才疏學(xué)淺,見識粗短,自然是不知道這名為‘葬愛’之花?!?p> 門主對常樂的回答不以為意,自顧自地繼續(xù)說道:“這種花美艷動人,它的花香氣更是能使人喪失理智,每一個被它誘惑的人都會產(chǎn)生‘此生只為它而去’的念頭。但越是美麗的東西越危險,這種花用它的花香氣引誘獵物,待獵物走近后,它粗壯的藤蔓便會伸出,將獵物拖往地下,用作養(yǎng)料?!?p> 常樂聽了門主的話,微微皺眉。
“每個人都有其用于偽裝的外表,就像葬愛是用它的美麗與氣味。”門主頓了頓:“你,又是什么呢?”
“我……”常樂一時間說不出話。
“你是常氏的后人?”
門主淡淡地問道,但常樂卻無法這樣從容,他緊皺眉頭,殺機(jī)驟起。
“你不是我的對手,何必飛蛾撲火?”
“你想怎樣?”
“我想與你做一筆交易?!?p> “交易?”常樂警惕道。
“沒錯,而且是一個對你有益的交易。”
常樂靜思片刻:“說來聽聽?!?p> 門主輕聲一笑:“這才有些常氏后人的氣概嘛!”
林珣的身影已經(jīng)消失,常樂還站在原地,冷風(fēng)一吹,令他回過神來。
“門主,為了這樣一個人,而帶給我這樣大的好處,我真是看不懂??!”
常樂回到屋內(nèi),開始收拾行李,準(zhǔn)備離去。
林珣一路向大殿走去,路上零零散散碰見了一些門內(nèi)的人,但無論是同齡的,還是不同齡的,都與林珣形同陌路,他已經(jīng)習(xí)慣了,因為一直是這樣。
林珣八年前來到玉蛟門,那時他還是個孩子,且體質(zhì)極差,但卻得到了特別的照顧:因為他體質(zhì)陰寒,門內(nèi)不僅無需他做事,還專門給了他一處地理位置偏僻且陰潮的院落,并且這些年來還為他藥理,經(jīng)過這么些年來的調(diào)理,他的身體終于近乎于常人,但終究還是無法長時間照射陽光。
玉蛟門內(nèi)很多都是在江湖上吃過苦的人,對于林珣二世祖似的經(jīng)歷,他們實(shí)在是有些嫉妒與憤懣,但又礙于面子,不好說出口,所以門內(nèi)除了那個胖子,沒人愿與林珣交好。常樂雖然不與人交惡,但對林珣也沒什么興趣。
這些人中也就那個胖子知道這么些年林珣是怎么過來的!
每逢體內(nèi)陰氣發(fā)作,林珣便如臨寒淵,痛不欲生,生不如死。
“這是誰啊,這不是那個病秧子嗎?”林珣正埋頭向前走,突然被人攔住了去路。
林珣一聽聲音就知道是誰了,他抬頭一看,果然是他。他生得高大,粗獷,性格也是如此,奔放,有話就說。他一開始并不與林珣有交集,大概是從三年前開始,他開始討厭林珣,開始時常難為林珣,他名叫沈亮。
“門主找我有事,請讓開?!绷肢懙吐曊f道,他只想早些完事,回到那個他自己的院落,就算是一個人也好。
“門主找你?你這成天只會吃飯,不會干活兒的酒囊飯袋,門主找你能有什么事?”沈亮挑釁道。
“是門主找我,我才走這邊的,別讓門主等急了?!绷肢懡忉尩?。
“好久不見,你吹牛的本事倒是見長啊,門主還等你等急了?再說,讓門主等又怎樣,他平日里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樣,背地里不知道在干什么勾當(dāng)?!?p> “請讓開?!绷肢懗谅暤?。
“我若是不讓呢?”
“請讓開!”林珣放大聲量。
“不讓又怎樣?”
“請讓開?”林珣大聲喝道,雙眼狠狠地盯著沈亮。
沈亮被嚇了一跳,倒不是被林珣嚇的,是林珣的態(tài)度突然從以前那種懦弱轉(zhuǎn)變得如此剛強(qiáng),這讓他有些不寒而栗。但盡管如此,他仍不退讓。
而林珣之所以會一反先前的懦弱,是因為這一次,他竟然出言侮辱門主!
林珣剛才的大聲呵斥引來了周圍人,他們紛紛湊過來看著這一幕。
林珣沉默不言,隱忍不發(fā),沈亮雙手握拳,蓄勢待發(fā)。
殺氣越來越重,如箭在弦上,一觸即發(fā)。
周圍的人感到危機(jī),趕緊將沈亮拉開,一邊走還一邊安慰他“別跟他一般見識”。
林珣望著遠(yuǎn)去的眾人,心中有一絲難過,所有人都是站在沈亮的身后的,即便是勸架,也沒人愿意搭理他。他的心中是羨慕沈亮的,羨慕他可以有這么多朋友站在身后。
林珣收起失落的心情,快步朝大殿走去。
大殿上,林珣單膝下跪,“參見門主?!?p> “這里又沒有外人,就免了吧?!庇耱蚤T門主面帶笑容。
林珣“哦”了一聲便站起來了,“門主找我有事嗎?”
“嗯,門內(nèi)在東邊沽城內(nèi)百草藥鋪有一味藥材要取,這段時間門內(nèi)人都很忙,現(xiàn)在騰不出人手,你去幫我走一趟吧?!?p> “是!”
“這是信物,你把這個拿給藥鋪掌柜的看,他就知道了。記住速去速回,不可逗留,那味藥,很重要?!遍T主從腰間取下一塊青色的玉佩,遞給林珣。
“是!”林珣接過玉佩,只見此玉青翠欲滴,乍一看如一片春時茂盛的綠葉,再一看其色勝過似錦凡花,青玉之內(nèi),隱約可見有熠熠光輝流轉(zhuǎn)。
“這是?”林珣有些疑惑,但他知道這絕非普通的玉佩。
“小心收好,不可見人?!?p> “明白了?!绷肢憣⑺霊阎凶钌钐帯?p> “師俊非去找過你了吧!”
“是,他前天晚上找過我,這兩天倒是沒再見到他了。”
“我知道了,好了,你去吧!”
林珣?yīng)q猶豫豫,邁開兩步后又停了下來。
“你可是有什么事?”
“門主,今后可是有什么事要發(fā)生?”林珣鼓起勇氣問道。
門主嘆了一口氣,說道:“你只要一直向前走即可?!?p> 他看了一眼門主:“是!”
林珣向外走去,待他的身影已消失,門主突然又說道:“眼下的路,我以為你鋪好,以后,就要看你自己的了。”
林珣走下大殿,與一個面容極其俊俏的年輕男子擦肩而過,擦肩而過之時,兩人各自看了對方一眼,四目對視,隨后各走各路。
林珣皺眉,因為這個人他并未在門內(nèi)見過,應(yīng)該是外面的人,不過應(yīng)該不是什么嫌疑之人,畢竟他能在光天化日之下走在玉蛟門內(nèi)。
林珣沒有在意,徑直朝東邊走去。
“門主,紅蓮門門主到了?!币粋€殿衛(wèi)進(jìn)殿通報玉蛟門門主。
“請他進(jìn)來吧!”
“是!”
隨后,那個面容俊俏的年輕男子走入殿中,與玉蛟門門主面對面而立。
“就是他嗎?”紅蓮門門主問道。
“是的?!?p> “這兩件事過后,我們便兩清了,日后,我們井水不犯河水?!?p> “話先別說那么絕嘛,與我合作難道不是利大于弊嗎?”
“我從來不管利弊,只有我想與不想?!?p> 玉蛟門門主微皺眉頭,“好吧,日后有緣再見吧!”
年輕男子沒有理睬他,轉(zhuǎn)身就要離開。
“等等?!?p> 紅蓮門門主停下腳步,微微蹙眉,卻沒有轉(zhuǎn)身。
“還有一場戲要做。”
隨后玉蛟門門主一拳轟出,打在虛空,隨即整座大殿都為之一顫,殿外,所有人都為之一驚,但又不敢貿(mào)然進(jìn)殿,畢竟有門主在殿內(nèi),而殿內(nèi),一根殿柱被生生地打出了一道裂痕。
“無聊!”
紅蓮門門主轉(zhuǎn)身看了眼那根裂了的殿柱,裂痕乍一看很深,實(shí)則未傷及根本,可謂恰到好處。
“門主!”剛才進(jìn)來通報的殿衛(wèi)現(xiàn)在又驚恐地跑進(jìn)來。
“送客!”玉蛟門門主話語中帶有些許怒意。
那殿衛(wèi)小心翼翼地回答道:“是?!?p> 紅蓮門門主冷眼瞟了玉蛟門門主一眼,隨即離開。
林珣離開大殿,一路走過,直到離開這玉蛟門。一路上,林珣覺察到了一些異常:門內(nèi)似乎變冷清了不少,雖然之前林珣并不怎么與人接觸,但現(xiàn)下他明顯能夠感覺到人丁稀少了很多,連門內(nèi)守衛(wèi)也減了不少;另外,無意間他看到了幾輛馬車裝載著一些貨物繞過正門,應(yīng)該是要從偏門進(jìn)入,這些馬車的貨物上蓋著黑布,且運(yùn)送的人都是蒙面裝束。
林珣對此憂心,但以他的力量根本改變不了什么,說不定還會幫倒忙,現(xiàn)在能做的就是相信門主。
離開玉蛟門,林珣將背上的傘拿出來撐起遮陽。一路走過一些鄉(xiāng)野泥路,踏上官路大道,隨后又走了一段路,他來到了沽城城外。
遠(yuǎn)遠(yuǎn)望去,城外人來人往,各種不同裝束的人在相互交談著,做生意的,訪友人的,談愛情的……這些便是人世繁華,只不過林珣鮮有接觸,雖然他性格喜靜,但乍一看到這樣的情景難免有些激動。
林珣正快步向前走去,迎面卻走來了一個人,饒有興致地探頭入林珣傘下,然后有些失望地說道:“原以為是纖纖美嬌娘,卻沒想到是個翩翩公子哥??!”
林珣停下腳步,看向那個人,他大概跟自己一般年紀(jì),白皙的臉龐,說不上俊俏,但五官卻毫不違和,一身樸素的布衣,高高豎起的馬尾,顯得他精神十足,背負(fù)一把非凡長劍,應(yīng)該是一位少年俠客。
林珣沒有說話,只是看著他。
少年與他四目相視,先是皺了皺眉,然后微微一笑,擦肩離去。
林珣轉(zhuǎn)身看著他負(fù)劍的背影,眼眸微微下垂,這就是“仗劍走天涯”啊,這就是他的夢想,夢想著成為這樣的一種人,不羈規(guī)則,不拘塵世,浪跡于江湖,無憂無慮。但這個愿望,何時才能實(shí)現(xiàn)?
林珣收起傘,背在身后,走入城中。
為了盡量保持與正常人一樣,他在無人的時候打傘遮陽,有人的時候就能多抗一會日光的照射了。
林珣來到城中,詢問了百草藥鋪的位置,便一路摸尋來到藥鋪。
他走入藥鋪,這藥鋪有些冷清。藥鋪很大,卻沒有一個客人,連伙計都沒有,只有一個老者坐在一旁看著一本舊書。老者須發(fā)皆白,與玉蛟門內(nèi)的師先生一樣,應(yīng)該年紀(jì)與師先生差不多。
“老先生,請問掌柜的在嗎?”林珣走過去恭敬地問道。
老者沒有理睬林珣,只顧著看著那本舊書。
過了許久,林珣見他還是那般,忍不住開口道:“老先生?”
但老者依舊未有動作,連呼吸都是那么地悄無聲息。
“老先生?”林珣喚道。
依然如此,老者如沉眠一般。實(shí)際上如果不是門主交代要速去速回,林珣也不愿意這樣打擾這個老者。
“老先生?”
林珣見他依然沒有反應(yīng),轉(zhuǎn)身準(zhǔn)備到隔壁問問,但他剛一轉(zhuǎn)身,身后便傳來了一個蒼老的聲音:“你是林珣吧?”
林珣轉(zhuǎn)身望著老者,有些疑惑:“是的?!?p> “我方才入‘命理虛境’,為你卜了一卦,所以沒有應(yīng)你所問。”
“為我?卜卦?”林珣一頭霧水。
“你三聲喚起我,使我過了你的三座心橋,看到了三個你將要經(jīng)歷的場景?!?p> “老先生,我只是來取藥的……”
“我知道。”
“哦,對了!”林珣說著有從懷里掏出那枚玉蛟門門主交給他的青色玉佩,精美非常,與老者手中的舊書形成鮮明的對比。
“好了,我知道了,快收起來吧!”
“哦,好?!?p> “那藥材……?”
“先等一下,先回答我一個問題。”
林珣撓撓頭,疑問不斷:“請問?!?p> 老者沉默了一會兒,隨后問道:
“你是否時常對這個世界感到不滿?”
“這……每個人多少都會有一些吧?!?p> 老者沒有再說什么,將一包用粗紙包起來的藥材遞給林珣,“去吧!”
林珣又添疑惑,他不懂老先生在說什么,但他隱約感覺到不是什么好事!
林珣拿著藥材準(zhǔn)備原路返回,但他又實(shí)在在意剛才那個老先生的話,他本想問問那個老先生,但門主吩咐“速去速回”,不能因為自己耽擱了。
此時臨近正午,太陽很烈,林珣實(shí)在是口渴,便進(jìn)入一個鋪?zhàn)永稂c(diǎn)了碗茶水,小息片刻。
正喝水時,突然有人從背后拍了下他的肩膀,“小兄弟,你的身上是不是有什么異寶?。?。”林珣轉(zhuǎn)頭,看見了一個臉上有疤的中年男人,這個中年男人滿臉滄桑,雙鬢如霜,他眼神凌厲,掌中有力,很顯然,這家伙,是個老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