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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能有什么意思?”寧風起嘆了口氣:“大皇子被圈禁,他的黨羽自然是樹倒猢猻散,皇上是仁慈之君,不介意放這些人一條生路,但我這首惡,恐怕是要從重懲處以警世人了。”
“拜托了爹,都這種時候了,你就不要再替皇帝歌功頌德了,這叫仁慈之君?仁慈之君為什么不連你也一起放歸?魚鱉蝦蟹都放生了,還差你這一條老泥鰍?”
“小溪,怎么和你爹說話呢?”
楚夫人嗔了女兒一句,不過寧風起顯然已經習慣自家女兒這無法無天的性子了,擺擺手對妻子道:“往后還不知怎樣呢,這個時候還有什么可計較的?小溪就是這樣性情,天可憐見,托生在咱們家,攤上我這么個沒用的爹,臨死前就讓她痛快痛快嘴吧?!?p> 寧溪月:……
“父親,難道……真的就沒有轉圜余地了嗎?萬一皇上是顧念您在先皇時為朝廷立下的功勞,所以不肯趕盡殺絕……”
寧溪月的兄長寧有禮求生心切,大膽猜測。不等說完就被寧風起瞪了一眼,聽他冷哼道:“如果真是顧念功勞不肯趕盡殺絕,就該放我歸鄉(xiāng)。如今這作派,明擺著就是要拿我開刀了,唉!”
“爹,當初我就說,您不要站隊,這個東西一著不慎,就滿盤皆輸,你偏偏不肯做墻頭草左右逢源。后來您選了大皇子,我和你說你該韜光養(yǎng)晦,不要事事親力親為,這樣很容易拉仇恨,你又說什么站定立場,自該全力以赴,將來論功行賞,才好搶首功。結果現在怎么樣?果然滿盤皆輸了吧?這也沒什么,重要的是,您把皇上的仇恨全拉自己身上了,還要害得我們大家給您陪葬?!?p> “你還敢說?”
寧風起瞪著女兒:“當時你勸我,我就說呸呸呸,小孩子童言無忌,誰成想你這烏鴉嘴如此厲害,我事后給菩薩連上了三個月的香,也沒能堵住你這張嘴帶來的厄運?!?p> “這怎么能是我烏鴉嘴的過錯?我說的是您,我還說大皇子了嗎?他怎么還被圈禁了?合該你們命中注定沒有指點江山的運氣,能怨得著我嗎?”
“大皇子啊,都是我對不起您,讓小女這張烏鴉嘴影響了咱們的運氣。”
“行了?!?p> 楚夫人見這父女兩個實在是有些不像話,不由一拍桌子:“都這個時候了,你們父女兩個就不要吵了。老爺,這事兒怎么都和您脫不了關系,關小溪什么事?叫我說,皇上現在好歹還沒下令抄家,咱們該好好兒想想后路才是?!?p> “夫人所言極是。”寧風起點點頭:“如今老太太還不知道此事,就不要告訴她了?;仡^找個理由,你和有禮有信護送她回鄉(xiāng)下老家,置辦些田地,分給族人們。我料著皇上就算恨我,最多也只是抄家砍頭,不到滅族的地步。我為官也算清廉,沒能給族人們帶去太多好處,這會兒散盡家財為他們置辦田地,盼著他們看在這個情分上,能夠好好奉養(yǎng)母親,其他的,也就不必牽掛了,牽掛了也沒用?!?p> 楚夫人眼中泛上淚花,點頭道:“想來也只能如此了。我跟著老爺做了二十五年的夫妻,當真和美,如今大難臨頭,我必定隨老爺而去。就是可憐這三個孩子,我……我實在不忍心……”
“不忍心又有何用?”寧風起眼睛也濕潤了,看著兩個兒子:“我知道你們是保不住的了,所以趁著皇上下令之前,你們兩個好好努力,爭取能在死前為我寧氏一脈留下點骨血……”
寧溪月無語看著父親對兩個哥哥“耳提面命”,督促他們這些日子抓緊時間努力造人,只覺自己如在夢中:他們家大難臨頭時這反應,應該是古往今來最奇葩的了吧?不過對于重視血脈香火的古代人民來說,或許……這畫風很正常?
慢慢閉上眼睛:罷了,穿越十八年,從呱呱墜地長到如今,雖然沒有花容月貌,好歹也是官宦小姐,從小衣食無憂的長大。父母開明幽默,視她為掌上明珠,家中她是獨女,也沒有別的家族那些勾心斗角的破事兒,前世的生命,有這十八年的延續(xù),該知足了。
剛想到這里,忽然就聽門外腳步聲響,接著一個家丁的聲音稟報道:“老爺,有一位宮里的公公過來傳旨,讓老爺即刻出去接旨。”
“什么?”楚夫人一驚而起:“皇上……這就來抄家了?”
“夫人莫慌。”寧風起連忙安慰妻子:“若是抄家,那該是御林軍直接進府,這說不定是皇上貶我官職的旨意,唔!若是能將我貶往那窮山惡水之地,倒是好事兒。”
說完一家人互相整理了下衣服,便急急忙忙走出去。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朕聞寧氏女溪月,端莊溫婉,性情恭順,特封其為常在,于臘月初一入宮,欽此。”
旨意很簡單,卻不啻在寧溪月頭上炸了一個驚雷。
她豁然抬頭,就見那胖乎乎的中年太監(jiān)將圣旨遞給寧風起,一面皮笑肉不笑道:“寧大人,快接旨吧。這可是皇上對您的厚愛,嘖嘖嘖,這次被選進宮的幾位官宦貴女,只有您家是皇上親自下旨的,足可見皇上對寧姑娘的喜愛?!?p> “親自下旨選進宮中慢慢折騰的喜愛嗎?”
寧溪月看著父親接過圣旨,想到自己未來的悲慘命運,只覺眼前一陣陣發(fā)黑,于是也顧不上宮斗劇那些結交太監(jiān)的套路,很小聲地吐了一句槽:反正是做炮灰的,就如她爹所說,臨死前還不讓痛快痛快嘴嗎?
徐度從小入宮,這三十多年什么樣的人物沒見過?但一句話就能把他給噎得沒脾氣的,寧溪月還是頭一個。
當下也只能裝沒聽見,仰天打了個哈哈,就聽寧風起嘆了口氣,沉聲道:“徐公公,請屋里奉茶吧?!?p> 可憐天下父母心,明知道事實的真相是無情地殘酷地,可寧風起還是想替女兒爭取一下:“那個,小女無狀,沖撞了公公,還望您大人大量,莫要放在心上,以后在宮中不敢求您照顧她,只是……萬一出了什么事,還望公公念在是您過來傳這一道旨意的份兒上,盡量給她一個下場吧,別讓她……連個葬身之處都沒有。”
得!這茶也不用喝了。
徐度臉皮子都僵了,心想他媽的這還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女,什么人啊這是?就算知道皇上把你家閨女接進宮沒好事兒,能不能大著膽子往好處里想想?萬一她就能把皇上給迷住……哦!好吧,看這個模樣,估計連侍寢的資格都沒有。但就算再悲觀,咱也不能當面兒說出來啊,是不是?你寧大人在官場上混了這么些年,最起碼的規(guī)矩總要懂吧?
徐度一肚子的話憋在喉嚨里,差點兒沒憋成內傷,表面上還得笑著寬慰兩句,之后趕緊一拱手,拔腿告辭了。
寧風起長嘆一聲,目光沉沉看向女兒,就見寧溪月抬手整了整鬢邊,動作優(yōu)雅柔美,但這絲毫不能為她增添什么魅惑眾生傾國傾城的資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