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謝恩人!”沉檀躬身,深深地了一個大禮。
“啊啊快起來,還有,別叫我恩人了,我叫嘉慕?!奔文接秩シ鏊?p> “嘉慕……嘉慕……”沉檀低聲重復(fù)了兩下這個名字。
婦人道,“沉檀,好孩子,姨娘支持你做的決定,但是我,恐怕不能陪在你身邊了?!?p> 沉檀愣了一下,惶恐道,“姨娘,你說什么?”
“我想要在這里把我的夫君安葬?!眿D人淺淺地笑了一下,“然后我可能會在這里蓋一個房子。”
“他們會殺了你的,姨娘!”沉檀不同意,“我不會讓你待在這里的。”
“我生與死又有什么區(qū)別呢?我的夫君已經(jīng)死了,我的心也隨之死了?!眿D人垂眸道,“阿沉,就讓我做我自己想做的事吧?!?p> “姨娘……你是我在世界上最后的親人了,”沉檀無論如何不能接受,眼圈紅紅的,帶著些懇求,“不要走......至少,至少等到我們大仇得報的那天,好嗎?”
那婦人定定地望了他許久,點頭道,“好?!?p> “那我們一起將姨父安葬了吧?!背撂凑f著,征求嘉慕的意見,“可以等我們一會兒嗎?”
當然,嘉慕又不是冷血無情的人,有什么不可以的呢。
三個人一同埋葬了熊怪,婦人和沉檀都在墳前跪了許久才終于平靜下來。
“走吧?!奔文秸泻羲麄z道。
“嗯?!背撂吹哪樕希袦I水的痕跡。
放在往日,恐怕會是失聲痛哭吧。而今天,卻只有那么一丁點兒細微的痕跡。不是因為他堅強,而是因為這段時間,他已經(jīng)哭的夠多了。
這區(qū)區(qū)的一具殘破軀體,能有多少血,又能有多少淚。
走在路上,嘉慕忽然想到,“對了,你們是妖族,玉露幾乎沒有妖氣倒沒關(guān)系,你的話……去城市里怕是一眼就會被人發(fā)現(xiàn)吧?!?p> “是的……嘉慕你后悔了嗎?”沉檀望著她,擔憂之情溢于言表。
嘉慕當然不是后悔,她只是想起了她的羅衣佩。
“你拿著這個。”嘉慕把它遞給了沉檀。
“這個是……羅衣嗎?”沉檀瞪大了眼睛。
在他接過羅衣佩的一剎那,他的發(fā)色和瞳色都如同墨染一般,在頃刻之間化成了深沉的黑。
他的外貌也由那火焰一般的張揚,變得壓抑下來。
猶如幽深無光的夜空。
嘉慕覺得有些好笑。沉檀,沉檀,現(xiàn)在這個樣子才算是沉檀嘛。
“你……”他沒發(fā)現(xiàn)自己的變化,只是盯著嘉慕問道,“你莫非是蘭舟的弟子?”
看到這個玉佩,果然大多數(shù)人只會想起蘭舟呀。這樣也好,省得嘉慕用國師這個身份出去丟人。
但是如果說自己是蘭舟的弟子也不太好,嘉慕想了想說道,“意外得到,我和蘭舟先生沒關(guān)系?!?p> 沉檀若有所思地將羅衣握在手掌之中,半晌,低低地說道,“謝謝,謝謝你。”
三個人穿過密林,又沿著官道,一路朝衡州的方向追了上去??偣惨膊贿^一個時辰的時間,江逾應(yīng)該沒有出什么事吧……
事實證明,好的不靈,壞的靈。即使只是一個時辰,只要她不在,就什么事情都有可能發(fā)生。
好好的一輛馬車,就這么完全消失在了官道上。嘉慕以官道為中心,在附近找了好幾圈,就是沒有找著馬車的影子。
這江逾,怎么好像唐僧一樣啊?真的是,一不留神就把師父給丟了。
啊……她突然想起來……
糟了,是不是剛才的風?刮風的時候她心神不定,就把江逾給忘了。這會兒她才擔心起來。
這馬車,總不會是被風給卷跑了吧?連著那兩個騎馬的護衛(wèi)一起?
這可怎么能行,還沒到衡州,就丟了這么多隊友。
出師不利出師不利啊。這可怎么辦才好。
“沉檀,玉露,你們知道剛才的風是怎么回事嗎?”嘉慕只能請教一下他們兩個,希望他們知道。
“瀟浦手下之人多有異術(shù),剛才是龍陣風,不足為奇。恐怕你的朋友被那風帶到附近的某一個地方去了?!庇衤冻了嫉馈?p> 龍陣風?真是奇了怪了……
“那你們能知道被帶到哪里了嗎?”嘉慕追問道。
“這個可不好說?!庇衤讹@出為難的神情。
“嘉慕,我們只能四處找找了?!背撂窗参康?,“不過你不用擔心,一般是不會有什么危險的?!?p> “沒事我不擔心……”畢竟剛才刮風的時候,她都能把江逾都忘了,現(xiàn)在要是說好擔心好擔心也太虛偽了。
“我們還是先去衡州城吧,如果他們在那里就再好不過,如果不在的話,也能讓范大人多派著人手,更容易找尋他們的蹤跡。”
玉露點頭,“好。”
沉檀道,“嘉慕說的,我都照辦?!?p> 他們?nèi)粟s路可就快了,曳風而行,到衡州不過半個時辰的功夫。進城先打聽消息,得知,范大人的府邸的位置,也清楚了沒有馬車從天上掉到衡州城里。
衡州的確和京城很不一樣,且不論獨具特色、艷麗多姿的穿著打扮——連平民都能穿得起精美的錦緞,享受得起華麗的刺繡。繡裝繡坊極多,極其華美精致的瓷器、路上處處是茶葉的清香,酒鋪的熏風。
這里的人大多身高沒有京城的人高,但是女人們卻都俊俏美麗的過分,不過……也潑辣得過分了,這么一會兒的功夫,就看到了不少當街罵人的美艷婦人,被罵的人面紅耳赤一句也不敢回嘴。順帶一提,還有不少上來和沉檀搭訕的年輕女孩,毫無羞赧之意,這事兒在京城可不多見。
沉檀顯然對這事兒完全不熟悉,見到有人靠近就留神戒備,后來干脆就往嘉慕的身后躲藏,嘉慕和玉露對視一眼,都覺得既尷尬又好笑。
本來沉檀穿的就不太像正常人,現(xiàn)在又一副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樣子,嘉慕甚至覺得自己像個拐賣兒童的人販子。
不過被問路的老人看到嘉慕穿著道袍,驚喜地問道,“你是個修道之人嗎?”
嘉慕點頭稱是,不過心里稍微有點不好的預(yù)感。
果然那老人對她恭敬地行禮連聲求她除妖,就差跪下磕頭了。
周圍的人看見了,一股腦兒地圍了上來,還沒等和她說話,嚇得她拔腿就跑。
好不容易擺脫了人群,嘉慕喘著粗氣停下了腳步。
“唉,被人這么拜托,也實在壓力很大?!奔文絿@息道。
沉檀也感慨道,“我還是頭一回來人類的城市,想不到居然是這個樣子的。這些方方正正的都是什么東西?”
他指著房屋問道。
“嗯,這個這些就是人類住的房子。相當于你們的洞府,巢穴什么的……”嘉慕想不到沉檀連這些都不知道,已經(jīng)能夠預(yù)想到接下來他會問很多奇怪的問題了。
“嘉慕別見怪,”玉露苦笑道,“沉檀自從出生就沒有離開過家,這次如果不是逃離他們的不會出來的?!?p> “為什么?”嘉慕奇道。難道他不用出來工作、覓食、打獵什么的嗎?
玉露面有沉郁之色,“沉檀,他……從小,就被當做人質(zhì)關(guān)在洞里,不允許他離開。所以……他從來也沒有見過外面的世界?!?p> 原來是這樣,所以瀟浦他們也就是使用這種方法,才逼著松臣為他們做事的吧。
怎么覺得最近認識的這些人命運都蠻凄慘的……一下子心情都沉重了不少。
還是快去找另一個身世好凄慘的人去吧。
三個人去了范府,說明了自己的來意,請求見范老爺。范老爺出來迎接,這是一個身材微胖的老頭,看起來市儈,但是不算令人討厭。大概是這件事讓他挺發(fā)愁的,臉上的表情就有些復(fù)雜。他出來一看到嘉慕就問道,“可是江逾公子請來的高人嗎?”
嘉慕點頭,“是的,我和玉骨是一起的,他現(xiàn)在在哪里?”
范大人一聽到這個名字,表情更難看了,“這個,玉骨道長確實見到了,但是……自從兩天前他出去之后,就沒再回來……”
什么什么?你再說一遍?
所以,現(xiàn)在隊友全部都丟了,只剩嘉慕一個人了嗎?那她干什么還要費盡心思的組隊呀?這不是浪費生命嗎?
不對不對,現(xiàn)在更重要的問題是,這兩個人還活著嗎?以及他們此刻到底在哪里?。?p> “嘉慕,原來你們來這里,也是要……和瀟浦為敵嗎?”沉檀跟著她進門,偏頭問道。
“我還沒有自信到那個程度……只要能夠把劫走新娘,殺守衛(wèi)的家伙揪出來,能夠讓衡州的百姓放心就行了?!?p> 真的,嘉慕?jīng)]有什么住誅殺盡天下妖邪的宏偉志愿,說有這種志愿的人,那一定是像玉骨那樣的。
“其實我倒希望……你們是來殺他的?!背撂吹难凵裼袔追掷淇幔O碌娜慷际呛抟?。
“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嘉慕安慰他道,“更何況你是妖,別說十年,便是百年也算不了什么。”
沉檀點了點頭,目光卻依然陰郁。
嘉慕讓范大人派人分兵幾路去尋找江逾的下落,嘉慕和沉檀則去尋找附近的瀟浦的手下的分支。
這么稱呼實在是太長了,就沒有什么簡潔明了的門派名字嗎?
“沉檀,瀟浦的組織,就沒有什么具體的名字嗎?”
“名字?他們一般都會稱為天門。”沉檀回憶著,“要說具體的名字,應(yīng)該是沒有?!?p> 好吧……那姑且就叫它天門吧。
且說嘉慕在沉檀的引路下,圍著山繞了好幾個圈,兩個人輕輕松松地挑了一個天門分流,妖魔潰逃,鮮血飛濺。當然主要是嘉慕的功勞就是了。
沉檀恨意難消,即使他們不是傷害自己族人的罪魁禍首,可還是在殺了他們之后,對著尸體,瘋狂地捅了好幾刀。
即使是在羅衣佩的加持之下,嘉慕還是看出了熾熱的烈火,在沉檀那被仇恨熊熊燃燒的雙眸之中,在被敵人的鮮血染紅的衣襟之上。
這種喪失理智的眼神,嘉慕不是沒有見過。在剛剛拜師沒多久的時候,她在山間打坐,聽見有人在凄慘的呼救。嘉慕那時候還沒怎么領(lǐng)悟師父的教育,自然義不容辭的幫助那個人殺死了殺死他全家人的虎妖。
當時他看著那具尸體,不停的劈砍著,擊打著,但無論怎么樣,都抹不掉那種徹骨的憎恨。
食其肉,寢其皮。折磨的不僅是對方,更是自己。
沉檀不應(yīng)該露出這種表情來。
“求求你,求求你饒了我們吧,我們只是一個跑腿兒的小嘍啰,沒害過人哪……”
小妖乞求著,那是一個妖氣很弱的小妖,嘉慕本來想放過他的。
可是嗡的一聲——
他成為了沉檀的刀下亡魂。
沉檀低低地笑了,環(huán)視滿山遍野的死尸。
“你……”嘉慕想阻止他,可是不知道該說什么。這種情況下說什么都沒有用。
“怎么了?”沉檀滿身是血,眼神空洞地望著嘉慕,猶如只為了殺戮制造的兵器。
這樣下去不行,嘉慕心里產(chǎn)生了這樣的念頭。
“喂,沉檀……”
沉檀意識模糊地回過頭,感覺到那強大而美麗到令人惱火的人,溫柔而果斷地握住了他那被鮮血掩蓋了所有感覺的手。
隨后有冰涼的觸感,接觸自己的手腕。
叮叮當當?shù)那宕囗懧暋?p> 理智仿佛隨之回歸。
那是金色的、閃光的,輕飄飄地搖曳的手鏈。
“阿沉,你忘記了你答應(yīng)我什么?”嘉慕板起臉問他道。
“......我答應(yīng)你,不能把仇恨放在第一位……”沉檀回過神來,呆呆地回應(yīng)道。
“那你知道你都干了什么嗎?”嘉慕用審視的眼神盯著他。
沉檀愣了半晌,低聲道,“對不起,我……我……”
“你現(xiàn)在冷靜下來了?”嘉慕冷冷道。
“嗯……嗯?!背撂袋c點頭。
很好,看來師父的法器果然不同凡響。暫時先這么控制住他吧,回去可以讓玉露再幫著想想辦法。
“這邊不是幕后黑手,也沒有問出線索。那就換下一個吧?!奔文睫D(zhuǎn)身說道。
“好的?!背撂创饝?yīng)著跟了上去。
衡州的山路極其陡峭,稍有不慎便會跌落下去。之前也說了這邊毒蛇還極多,經(jīng)常從路邊猛的冒出頭來,對著路人發(fā)起突然襲擊。
嘉慕稍微分神,就有被咬中的風險。
走了沒多久,看到了一個坐落在群山之中的村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