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南雨晴聽見了一個有幾分熟悉的聲音。
彼時,她本來餓得快要喘不上氣。
可卻被吊在柱子上,看著兩個狐鬼吃人。
將一個幼童,活生生地吞吃入腹。
哭聲、撕扯聲,吞咽聲。猙獰的紅、絕望的黑,骸骨的白。連月光都變得如紙般慘淡。
餓得不行了,可是吐了出來。
吐胃液、吐口水,吐了滿臉滿身。
她從來沒這么狼狽過,腌臟過。
越是在這種時候,周鴻煊越要來嘲笑她。
用盡了一生的下流話,污言穢語,沖進她的天靈蓋。
末了,還要把幼童的血肉分給她。
不吃,就要強行塞入她的口中。
她又嘔吐,又哭,周鴻煊卻開心得不得了。
已是后半夜了。半夢半醒之間,聽見了一個熟悉的聲音。
“哥,你怎么能干這種事情!”
有人來救她了?她發(fā)出悲哀的呼救聲。
“殿下?”
那人聽見了她的聲音,大聲回應了她。
“是我!救救我!”
“殿下,我馬上就來救你!”
不論是誰,能夠救她,就是她一生的恩人。她會感謝他一輩子。
那人的身影在廊上,是一抹櫻草色。
剛剛有了一絲希望,卻在下一秒化為烏有。
那人悶哼一聲,被周鴻煊用木棒打倒在地。
而后,南雨晴的腦袋被裹上黑布,帶到了一個不知名的地方。
她一直在哭。盡管怕她發(fā)出聲音,就把她嘴堵上了。然而眼淚是止不住的。
后來,她也不知道自己身處何方。
只是一個沒有光,五尺見方,全靠微弱的燭火照亮的囚牢。
三天三夜,周鴻煊有一半的時間都在折磨她。
南雨晴的身體也好,精神也好,都已經(jīng)到了瀕臨崩潰的極限。
她覺得生不如死。想睡過去,偏偏周鴻煊要她清醒。
這樣活著也是煎熬,如果接下來的日子只能這么過,那真不如殺了她的好。
可若有一線生機,她還是想逃。
周鴻煊他大概不是恨,他是瘋了。沒有哪個正常人都夠干出這種事情來。
南雨晴對拷問和懲罰的手段也從話本中略知一二。
什么斷肢、剝皮、蟲蝕,數(shù)不勝數(shù)。
對于女人,最粗暴的就是強行奪去她的貞潔。
可是周鴻煊偏偏沒有用那些常見的方法,而是用了最迂回的,讓自己也累,南雨晴也累。
南雨晴搞不懂他意欲何為。
可真的寧愿他殺了自己。
那天她在朦朦朧朧之間,又聽見了那個承諾說要救她的男人的聲音。
他還活著嗎?他來救自己了嗎?
他的面容在燭火中被照亮。
“梁公子?”
她也只是在承安園中認識梁沛文的,僅僅見過那么一次面。
但她對梁沛文的印象還是不錯。因為他長得不賴,箭術(shù)也蠻可以。
但也就僅僅止于這里。
可是現(xiàn)在,他卻冒著生命危險救自己。
“殿下,你還好嗎?”
他聲音柔情似水,又有深深的關(guān)切。
南雨晴怎么可能好,她甚至不敢抬頭看他,因為她現(xiàn)在的樣子和乞丐無差。要多臟有多臟,要多惡心有多惡心。
可是梁沛文卻毫不嫌棄地牽起她的手,為她攏平亂發(fā)。
“梁公子,我不臟嗎……”
他笑著說,“殿下無論怎樣都是仙容玉貌?!?p> 南雨晴忽然覺得自己的心飄了起來。
梁沛文用據(jù)說是他偷來的鑰匙,打開了她的牢門。
背著使不上力氣的她繞過妖族,奔跑逃亡。
中間,她見到了一個可怕的身影。
看著外表是人無疑??墒巧砩蠀s有比妖魔還重的陰氣。
他穿著道袍,雖然模樣端正,可臉上晦暗猶如黑云壓頂,濃黑雙眼中是化不開的泥潭和沼澤。
他甚至用那嗜血好殺的眼睛,瞥了他們一眼。但是什么都沒做,什么都沒說。
南雨晴卻覺得這人的樣子莫名熟悉,像是在哪里見過的。
兩個人險險地逃到了一個地道里。
他說,“走不了了,它們發(fā)現(xiàn)了我們,正在搜索呢?!?p> 南雨晴意識不清,只能完全順著他的意思。
兩個人蜷縮在陰冷的地道里,南雨晴冷得發(fā)抖。
梁沛文說著“冒犯了”,將她擁進懷里。
說不出的安心和溫暖,在心中涌動起來。
南雨晴就這么沉沉睡去。甚至就想這么睡上百年。
——
不過他回應的,僅僅只是一個擁抱。
盡管玉骨的眼神彌滿深情和渴求,盡管現(xiàn)在氣氛好到不可思議??墒菍ν嗽S久,他只是將所有的感情強行按捺。
不行,越是這樣越是不行。
他錯了,錯得離譜。
“清許?”
吃驚的反而是嘉慕。
明明以前那么……可是現(xiàn)在他卻別扭得過分。
怎么回事?難道得到了就不喜歡了?男人都是這個樣子?
可是又不好問出口,就像她在期待發(fā)生些什么似的。
雖然她確實是有在期待啦……但她是不會承認的。
嗯,肯定是因為著急救出雨晴,一定不是討厭她了。
“走吧。”
“嗯……嗯?!?p> 白天的杏梁山,在日光下山水花木,都是一色的蔥翠。
相隔幾百丈,蟄伏在茂林之中,久踞于枝繁葉茂的樹干之上,牢牢盯著妖洞的情況。戴上金鳳鏈,放平心緒,全神貫注地感知妖洞中的細微變化。
她感知力不算很強,要說這方面,首屈一指的還說沉檀。
可能是野獸天生的敏銳,視覺、聽覺、嗅覺,都比她強得多。
應該叫沉檀一起來的,都到了這里才想起來。
懊喪也沒有用,唯有盡力而已——
可是這么一等,竟然有去無回。
等了十個多時辰,日晡、入夜、又破曉,中間她始終心無旁騖。
畢竟是修道之人,雖于道法上遠遠不及,但在日常生活方面倒也如烏角先生一般??梢运鲜眨部墒詹凰?。可以一頓吃掉一石糧食,也可以十日不食。
不過,確實并不令人心情愉悅也就是了,賣弄道術(shù)而已。
里面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事啊?嘉慕全然沒能覺察到什么東西。
如果不是堅信花亂不是殺了玉骨,如果不是堅信東陌道長的神通——玉骨出事他必然能夠預料到,如果不是有金風鏈,她恐怕堅持不到現(xiàn)在。
而今又是日落時分,附近終于有了動靜。
不過,不是玉骨。
是一個身上的氣息極為熟稔的男人??嚓幊?,狼顧鳶視。身纏鬼氣森森,手上不知葬送了多少厲鬼冤魂。
不久前她就見過這樣一個人,在樾山之上。
但這個人和那個人不是一個。更暴戾,也更強。
但他們似乎是同一種人。
現(xiàn)在嘉慕面臨三個抉擇。
等待玉骨,闖入妖洞,或者追蹤這個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