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死了
趙青檸睜開眼睛,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嗯,是熱的,動動腿動動手,嗯,有知覺且無明顯痛感。
放眼望去,還是古色古香的裝飾,比原來客棧里的小閨房豪華了幾倍,這里是?
南國皇宮?。?!
“啊……”趙青檸從床上坐了起來,大喊一聲,有誰能告訴她在留崖殿里面的感慨激昂只是一場夢。
“小姐,你醒了!”
小蘿眼角的淚跡未干,捧著剛剛熬好的藥走進來,看到趙青檸醒了,撲到她的床邊,哇的一聲又哭了出來,“小姐嗚嗚……小蘿不想哭的,哥哥告訴小蘿嗚嗚……要嗚嗚……要在皇宮里面照顧好小姐,嗚嗚……可是,嗚嗚……小蘿還是忍不住,嗚嗚嗚……”
小蘿一把鼻涕一把淚,連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利索,趙青檸安慰的擁過小蘿的肩膀,“好了,小蘿,我沒事,我們現(xiàn)在在哪?我哥呢,他醒了沒?”
小蘿頓了頓,努力平靜一下心情,她不能再添亂了,一邊抽抽一邊說道,“您睡了一天一夜,少爺昨天晚上就醒了,醒了之后一直說腿疼的厲害,凌大夫和其他幾個御醫(yī)一直在會診。”
趙青檸點了點頭,一臉沉重,“那客棧的其他人呢,刑部那些人調(diào)查的怎么樣了。”
“皇上吩咐下來之后,刑部的張大人就帶人連夜調(diào)查,曲丞相證明少爺身世清白,是個勤勉為民的好官。少爺被下毒之事,因為昨夜宴會上混亂,無法調(diào)查出來有利的證據(jù)可以證明何人所為,所以還得繼續(xù)調(diào)查。其他人都送回客棧里面去了,不過,暫時由士兵看守起來。凌大夫求情,準許讓我留下來照顧小姐和少爺,至于葉先生......”小蘿突然頓住,臉上的哀切讓人看的真真切切。
趙青檸皺著眉頭,奇怪的看著欲言又止的小蘿,“葉荊他怎么了,你說啊小蘿,難道皇宮被盜之事真的和他有關(guān)?”
“不是,不是?!毙√}連連搖頭,使勁憋著淚意。
這樣的小蘿讓趙青檸更著急,“到底出什么事情了?!?p> “你先出去,我同她說?!绷栌蜗崎_門簾從外走進屋里,清淺俊秀的臉上莫名的沉寂。
小蘿擔憂的望了趙青檸一眼,撇著小嘴哭唧唧的出了房間。
“葉荊出了什么事?”
凌游抿著唇,緩緩的道:“葉先生他…..”
趙青檸一瞬不瞬的盯著站在她床前的凌游,忽而笑了,“小蘿剛剛說他與皇宮失竊案無關(guān),凌大夫總不能是來告訴我他死了吧,呵呵……”
她捂著肚子笑的極難看,煞白著一張小臉,在凌游的面前搖搖晃晃,她這個想法真是搞笑。
凌游的手中拿著一個被棕色棉布包裹的某樣?xùn)|西,“這個是劉大人在賀州找到的。”
趙青檸打開布包,里面包著一個泥濘不堪的荷包,上面繡著歪歪扭扭的‘青檸’二字。
這七歲孩童都不敢恭維的繡工,正是出自趙青檸之手。
趙青檸瞪著眼睛,巴巴的問道,“他人呢,為何只將荷包拿了回來?”
凌游頓了一下,神色復(fù)雜,緩緩的說道,“都城通往遠州的路線最短的便是通過賀州天險之地菏澤山,昨日菏澤山突發(fā)山體滑坡。附近村民在菏澤山一帶搜出十幾具尸體,都被砸的面無全非,其中一位與葉先生體型相似。按照他們的腳程估計,應(yīng)是行至賀州地界,劉大人趕到的時候在那人身上找到了繡有你名字的荷包?!?p> 趙青檸靜靜的聽著,緊緊的撰著荷包,抬頭倔強的望著凌游,“然后呢?怎么不說了。”
“劉大人已經(jīng)派人去遠州城報喪,會將他的尸體會運回遠州。”
“報喪?”趙青檸皺著眉頭,轉(zhuǎn)而又笑了,“凌大夫什么時候這么愛說笑話了?既然已經(jīng)面目全非,那怎么能憑借一個荷包就來斷定那人就是葉荊?你看你看,里面的錢都沒有了,說不定是有小偷順走了,這世道這么亂,人心這么險惡,什么事情都有可能發(fā)生,你們怎么敢妄斷,就說他已經(jīng)死了?再說,那個劉大人見過葉荊嗎?憑什么就斷定他死,真是可笑?!?p> 趙青檸說著說著,一種怪異和不祥的情緒灼傷著她的心臟。
“冷靜點青檸?!绷栌蔚膯舅?,聲音又輕又涼,“跟著劉大人一起去找人的還有你們寧德客棧后廚的一個伙計,是他親自指認。”
趙青檸緘默,腕間的手鏈明明已經(jīng)被她的體溫焐的溫熱,為何還有一股寒涼直直的透入她的心底,隨后冰寒入骨,害的她的四肢百骸皆痛的不行。
她低垂著頭,神傷又無助,凌游心底泛起酸澀的疼痛。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才輕輕開口,“青檸,我不希望你難過,可你需要面對現(xiàn)實。寧德客棧的危機沒有徹底的解除,還有你的兄長,他們都還在等你?!?p> 聞言,趙青檸抬頭,愣愣的看著凌游,“趙青緣如何了,他的腿除了尋樺草可還有別的方式救治?”
凌游搖頭,“木凝霜的毒,世間只有尋樺草可解?!?p> 趙青檸聽后微不可聞的嗯了一聲,將手里的荷包重新用布包裹好,放入懷中,抬手揉了揉眼睛,“我哥哥在哪,我想去看看他?!?p> “安排在隔壁屋中?!绷栌握f道。
“謝謝凌大夫,能否凌大夫?qū)宀莸膱D樣告知青檸。”
凌游沒立刻回答,將頭輕輕的偏向一方,方才說出一句話,“無憂城,不是每個人都能進得去又出的來。”
趙青檸緘默了片刻,語氣平靜,“總要去試一試?!?p> ......
趙青緣躺在床上,無神的盯著床頂,雙腳從劇痛到現(xiàn)在毫無知覺,短短的兩天仿若過了半生一般,跌宕起伏的讓人懷疑人生。
“哥哥?!壁w青檸叫退了其他人,頹頹的坐在他的床邊,“你放心,妹妹一定會找到尋樺草。”
趙青緣聞言,微微轉(zhuǎn)動眼珠,他看向趙青檸,虛弱的說道,“不要去,哥哥無礙?!?p> 趙青檸抬了抬頭,生生的將眼淚逼了回去,“哥哥不要擔心,妹妹長大了,已經(jīng)不在是那個只會闖禍的趙青檸,這個世間一定還有尋樺草,我必能尋到。”
還有,葉荊一定也還活著,她一定要去。
“哥哥只要青檸一生平安喜樂,其他的都不重要,哪怕一輩子都不能行走?!?p> 趙青緣喃喃的說著,無力的閉上眼睛,依稀間像是回到了趙青檸4歲那年。
“道長,道長,小女為何昏睡了三天還不醒?!壁w青緣的父親,神情焦急的追問著一個仙風(fēng)道骨的道士。
那年趙青緣十歲,天不怕地不怕,下河摸蝦,上樹掏蛋,甚至小小年紀就敢拿客棧里的錢給同齡人發(fā)放高利貸,是遠近聞名的小霸王,比之曾經(jīng)頑劣不堪的趙青檸過猶不及。
欺負年幼的妹妹趙青檸更是常事,沒少被趙父教訓(xùn)。
直到有一天,趙青緣偷偷的帶著年幼的趙青檸一塊上街亂逛,他分心去圍觀斗蛐蛐,一輛馬車飛奔而過,等他回神的時候自己年幼的妹妹已經(jīng)慘白著一張臉,閉著眼睛倒在地上,任誰都喚不醒。
趙父請遍了都城的大夫,全都束手無策,明明只是輕微的撞傷,連血都沒有流一滴,為何遲遲不醒?
正當趙父愁云慘淡的時候,一個云游四海的道士出現(xiàn)在他們家,而這位道長既是趙青檸出生時夸過她有好命格的算命先生。
“命格出奇,無礙亦有礙,是她亦非她?!钡朗哭壑?,高深莫測的說出幾句是似而非的話。
趙夫問,“在下愚鈍,還請道長明示,小女她究竟該如何?”
道士搖了搖頭,從白色瓷瓶中倒出一粒丹藥,“掌柜的若想救她便喂她吃下此藥?!?p> 接過丹藥,趙父大喜過望,“謝謝道長,謝謝道長?!?p> “不必言謝,貧道今日來,不過是讓掌柜的做一個選擇。”
“選擇?什么選擇?”趙父問道。
“若是不喂她食此藥,她便不再醒來,亦不會有后來之患。若是服下此藥便如鳳凰涅槃,該來的不該來的都會來。”
“道長說的可是小女未來的生活會過的艱辛困苦?”剛剛還大喜的趙父,現(xiàn)在又被道士的話弄的愁云滿布。
道士搖了搖頭,什么都沒有交代,轉(zhuǎn)身就走了。
趙父望了望窗外,又看了看手中的丹藥,皺著眉頭思索著道士剛剛說的那些話。
一直躲在墻角的趙青緣,快速的拿過趙父手中的丹藥,跑到床邊將藥喂入趙青檸的口中。
趙父大驚,喊道:“青緣!你......”
確定趙青檸已經(jīng)將藥吞了下去,他才淚眼氤氳的朝趙父跪下,“爹,是青緣害了妹妹,青緣愿意用盡一生去保護妹妹。只要青檸活著,所有的磨難都由青緣一律承擔,不會讓妹妹受苦。”
“青緣啊,你……哎”趙父嘆了口氣,他的妻子早逝,只留下一雙兒女,又怎會不想自己親生女兒幸福的生活下去。
他只是擔心,道士說的苦難不是他們能夠所想象的,人生很多時候活著比死去更需要勇氣。
“爹,剛剛道長說青檸命格出奇,我們讓她隨心生活任性而為,不用學(xué)琴棋書畫,更不用知書達理,把她培養(yǎng)成一個普通的市井女子,是不是就可以避免了。一定是這樣的,爹,一定是這樣的,青緣明日就好好去學(xué)堂念書,以后一定成為一個大官,保護好青檸,讓她任性一輩子。”
十歲的趙青緣,臉上第一次出現(xiàn)認真無比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