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棍兒身材魁梧,可是那張憨厚老實(shí)的臉,卻極大的拉低了他給人的壓迫感。
甚至第一次見他的人,或許覺得這人是莊稼漢的概率,比他是個廚子的概率還大,更不用說是武人。
所以,被叫做小柳的年輕人,在頂棍兒這么大咧咧的端著碟子走出來時,并沒有將頂棍兒放在眼里,
反而,有種想打死頂棍兒來立威的想法。
陳戈在這個只是用柳葉刀給他剃了一次頭,就給他留下難忘的、芒刺在背的威脅感的憨厚頂棍兒出現(xiàn)的瞬間,嘴角漏出一絲微不可察的冷笑,眼中更是期待。
頂棍兒旁若無人的緩步往前,憨笑的眼中只有米粒兒,他是記掛米粒兒的,也是心疼她的,雖然他不怎么會說,可,他要是執(zhí)拗起來的對她好,就會用出全心全意。
那只在陜北之地做出來的烤鴨,就是印證,畢竟,京城有個名滿天下的飯館,做的就是烤鴨。
而初見米粒兒時的那句小爺,已經(jīng)說明了她的開路。
小柳瞇著眼,在頂棍兒從他身邊走過去,背對著他的時候,突然往前邁出兩步,右手搭住頂棍兒肩膀的同時,左腿自頂棍兒身后,探進(jìn)他得雙腳之間。
“小心他的手?!睗h子擰著眉頭,開口對小柳提醒道。
頂棍兒停下腳步,感覺到肩膀上傳來后拉的地道時,那張憨厚的臉上,浮現(xiàn)一絲從容笑容。
他沒有轉(zhuǎn)頭,仿佛就背后有眼一般,身子往旁邊一擰,左腿往回一收,腳尖如勾收緊,勾住小柳的左腿腳腕,抬起左臂往前一晃,而后肘子對著小柳撞過來的左臂就撞了上去。
嘭!
小柳在腳腕被勾住的瞬間,就感覺不妙,可是招式已經(jīng)起手,放棄肯定會被頂棍兒肘擊,所以他只能硬著頭皮硬碰硬。
可惜在勢大力沉的頂棍兒面前,這種以力會力的對抗,他沒有絲毫優(yōu)勢。
上身被這巨大力道撞的后仰,左腿被勾住,卻難以脫身。
也就在這個時候,頂棍兒曲著的左臂順勢張開,直接虛搭在小柳的手腕上,自下而上繞著小柳手腕一轉(zhuǎn),一串血珠怦然乍現(xiàn)。
小柳覺得手腕一涼,心中頓時一驚,電光火石之間,右手便想去擒拿頂棍兒的左手,可是下一刻,
頂棍兒不僅躲開小柳的右手,更是身子往后一轉(zhuǎn),右腿膝蓋對著小柳被勾住的左腿猛的壓了下去。
喀吧!
令人牙齒酸澀的聲響,在院中很刺耳。
噗通!
“啊…嗬?!?p> 小柳強(qiáng)忍著慘叫,摔倒在地上,左腿明顯變形,右手捂著左手,鮮紅的血從指縫里不停地滴落。
憨厚的頂棍兒,微笑著輕描淡寫的廢掉小柳的一手一腿。
這一幕,讓陳戈眉頭狂跳,心中對功夫的概念也發(fā)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而且,他想起鋼镚兒說頂棍兒不再用刀是因?yàn)樘钡?,可是,在他看來,生死較量之時,考慮誰更有德行,好像有點(diǎn)多余。
武德要有,可要分人、分事、分時。
漢子見小柳這副慘狀,臉色瞬間冰冷如霜,對著頂棍兒往前邁出一步,站在小柳身前。
頂棍兒右手托著碟子,臉上那副萬年不變的憨笑收斂,銅鈴大的眼睛中,第一次迸射就駭人殺意,那是一種冰冷不帶一絲生氣的眼神:
“這算是給你那一石子兒的教訓(xùn),今天是清賬了,
我跟三爺十幾年,恩情也算還完了,有本事你進(jìn)門把三爺打死在屋里,我不攔著,
可沒本事,就別對一個孩子使下三濫,
今天,我把這話放這,從今兒起,誰要是再傷小米粒兒一根汗毛,我就拉他全家陪葬?!?p> 頂棍兒說完對著面色不善的漢子挑了挑眉毛:“你想試試?還是先把這小雜碎的筋接上?”
說完頂棍兒直接轉(zhuǎn)身,托著碟子走向米粒兒,臉上那副憨笑,極其自然的銜接上來,眼神溫柔,與之前的狠辣,判若兩人。
“小心!”
陳戈一歪頭,正好看到漢子身后的小柳,右手上黑洞洞的槍口,就對著頂棍兒的后背,他連忙開口提醒,往前邁步,抬起手就要推頂棍兒。
嘭!
槍響。
最終還是晚了一步。
子彈打中頂棍兒的后背,濺射出的血珠嘣在陳戈臉上。
“頂棍兒叔!”
米粒兒驚訝的大叫一聲紅著眼眶,邁步就跑了過來。
頂棍兒被子彈打的身子往前一沖,然后噗通一下跪倒在地上,左手撐住地面,右手的碟子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shù)乃偷矫琢好媲?
“嘿…咳咳……”
鋼镚兒怒吼一聲,就要沖向小柳,可是卻被陳戈一把拉住,用身子擋在他前面。
“來啊!再狂啊!”
小柳雙目瞪圓,近乎癲狂的叫囂著。
啪!
漢子也沒料到小柳會開槍,迅速轉(zhuǎn)身抽了小柳一耳光,然后下了小柳的槍,拉住小柳的衣領(lǐng),轉(zhuǎn)頭看了眼陳戈后,對著三爺房子喊道:
“讓不讓走?”
房門打開,三爺雙手背在身后,看了眼不停吐血的頂棍兒,緩緩的嘆了口氣:“走吧。”
漢子點(diǎn)了點(diǎn)頭,冷哼一聲,扛起小柳,急匆匆的出門離去。
槍在人家手上,讓不讓走的代價,恐怕又是幾條人命……
這也許是三爺說的民不與官斗。
頂棍兒被抬抬進(jìn)房子里,米粒兒哭成淚人一般,看著漸漸蒼白的頂棍兒,不知所措,頂棍兒笑著攥住米粒兒的手嘴巴一張一合,卻說不出話。
子彈打穿了肺臟。
三爺和鋼镚兒就在旁邊,可是在檢查過他的傷勢后,也只能搖頭嘆息。
陳戈看著眼前的一幕,猶豫了良久后,還是拿出一顆黑色的藥丸。
這是他一直舍不得兌換的止血丹。
“給他吃了吧?!?p> 陳戈把藥丸放在三爺手里,邁步走出了房間,都來順被這一聲槍響,客人四散而逃,伙計(jì)不得不關(guān)門上板,沉默的打掃著院子里的血污。
不過,從他們偶爾抬起頭時的眼神中可以看到驚慌、不安,這一槍……
“現(xiàn)在走還來的及,也不會沾上官司?!?p> 三爺從房間里出來,和陳戈并排站著,身子和衣衫一樣的單薄,唯有那胸膛和腰桿,卻依舊挺拔。
“又讓走?”
陳戈出離的憤怒了:“去哪?我不信人老了,心中就沒了血性,你打算慫到什么時候?習(xí)武之人的俠氣呢?”
“呵呵?!?p> 三爺笑容中有些苦澀:“葉逢春,他也是官,所以不會有官司?!?p> 陳戈沒說話,眼睛盯著被鏟起來的血土,他對三爺?shù)男袨楹懿焕斫狻?p> 既然當(dāng)初可以收留他和米粒兒,現(xiàn)在被找上門這么欺負(fù),你就不還手?
“俠?”
三爺笑了笑,略有些無奈的嘆息一聲:
“為國為民?還是一劍斬盡不平事?你沒看那俠字里的人,還帶枷上鎖么……”
陳戈沒去看身邊的老人,因?yàn)樗蝗幻靼滓粋€不是道理的道理,這種慫,可能是一種善良,
而善與惡的對決,總是善良最容易受傷……
“我去幫他們收拾干凈?!?p> 陳戈頭也不回的說了一句,下樓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