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倆一路順著個小坡地，爬到了林子里。
林子的這處是座小崗。從這里可以把那片新墾地的情況盡收眼底。
女奴們的聲音很快便衰落了下去。她們內(nèi)心一定莫名而絕望。有些人率先起來了，然后喊醒了更多的人。只是她們很快便發(fā)現(xiàn)在這樣的大火之中自己的任何努力都無濟(jì)于事。因?yàn)殚T是被堵住的，窗戶也被封死。她們砸了幾下門，也就僅此而已了。
濃煙很快讓她們綿軟無力。死亡隨即到來。
這些日夜相處了一年多的女奴們就那樣屈抑地死亡了，包括大姐，包括其他所有喜歡看十月擺弄傀儡戲的人……對于自己為什么要這樣死，她們甚至都不知道原因。
爬到了這座小崗上，十月感受到的不是逃生后的輕松，而是一種巨大的哀傷。
她們都是無辜的，她們都是因她而死。
十月啊十月，你可真是個瘟神。你為什么會害這么多人……
她抹著眼淚，旁邊同樣脫身的慶卻笑起來。好似眼前的大火對慶來說，是一場充滿年味的表演。
“看我說了什么來著！看我說了什么來著！”慶低聲道，“我就知道他們不會那么容易放過你。我就知道這里的人都會因你而死。我對了！我又說對了！”
十月擦了擦眼淚，看著慶，忽然有些恍然。
“你今晚沒在寢室里睡覺么？”她問。
“睡了，但我發(fā)現(xiàn)外面有動靜，早早地就跑了?！?p> 十月吃驚不已：“你什么時候發(fā)現(xiàn)的？這幫家伙……什么時候來的？”
“傍晚就到了。我在林子邊發(fā)現(xiàn)的他們。有的人躲在樹梢，有的人隱身于樹后。他們藏得不錯，我一直到很近才注意到有生人的氣息。他們沒有急于動手，顯然是在等待所有人睡下的時機(jī)。畢竟只有當(dāng)所有人都睡下了，才不會有漏網(wǎng)之魚。當(dāng)時我沒聲張，假裝瘋瘋癲癲從這幫人眼皮子底下走了。等你們睡下了，我才找機(jī)會從房間里出來。”
十月聽了十分震怒：“既然傍晚你就知道了，你為什么不提前告訴大伙兒！”
“告訴？告訴你們有什么用？這些家伙是奉命來取所有人性命的。就一班女奴？是想打過他們，還是想從他們的刀下脫身？就算咱們這那么好運(yùn)氣，把這一批人解決了，之后你的仇家又會派多少人來？”
慶咯咯咯地笑起來：“別幼稚了，你是京中貴女，這點(diǎn)道理你還不懂的么？你的仇家要你的命就是要你的命。你看，你先前不肯殺人，現(xiàn)在有的是人替你殺?！?p> 遠(yuǎn)處的火旺到了極點(diǎn)，然后一點(diǎn)點(diǎn)衰落下去，沖天的火光仿佛把夜幕撕開了一個口子。十月的心也跟著低落下去。慶在旁邊對她輕聲道：
“好了，既然逃出來了，就別在這里愣著了，走吧。喏，前面那個方向，你先。我跟著。”
十月呆滯地朝著慶指的方向走去，但剛走出去兩步，就覺得奇怪：自己是跟著慶出來的，慶干嘛要自己在前頭，她跟著？現(xiàn)在新墾地?zé)龤В瑧c完全自由，她應(yīng)該逃跑才對……
十月疑惑間轉(zhuǎn)過頭來，結(jié)果剛轉(zhuǎn)一半，一條繩子便超她脖子上套了下來。
十月躲閃不及，就被慶這樣捆住了脖子。
繩子在慶的手中不斷收束，十月一陣驚慌，但尚來得及將手伸入繩套之中。
“你、你做什么！”
十月驚呼。
“不行啊，你得死。你不死，事情就不會完。他們回頭清點(diǎn)兩遍人數(shù)，發(fā)現(xiàn)走漏了一人。那豈是依然要天涯追殺？但你死了就沒事了，你死了，他們核對之后發(fā)現(xiàn)跑掉的是個瘋婆子，大概就不會追究。那樣我才能平安，才能活命。所以為了我能活命，你必須死?！?p> 十月的內(nèi)心如墜深淵。
就為了這個？難怪慶在發(fā)現(xiàn)了敵人的時候不聲也不響，她根本不在乎其他任何人的死活。即便是十月。
“你、你瘋了……”十月艱難道。
“是啊，我不一直是個瘋子么？”慶陰惻惻地笑?！拔以缇途孢^你?？苄g(shù)可不是隨便學(xué)的。你想要學(xué)沒問題，學(xué)到了便不要后悔，何況——”
慶的臉色瞬間陰狠：“你曲解了它，你不尊重它。這是一門操縱傀儡的技術(shù)，而不是你說的，不是……”
繩套在脖子上寸寸收緊，沒想到慶的力氣如此之大，十月的兩只手雖然擋著，但脖子上的壓力卻仍舊不斷襲來。十月試圖用腳踹慶，可慶早有防備。十月一抬腳，慶便看準(zhǔn)往她另一個膝蓋上踢來。十月頓時失去重心，栽倒下去。
慶更加具有了優(yōu)勢，她用膝蓋頂著十月的腰部，防止她亂動亂竄。十月的呼氣漸漸上不來了，她的眼前開始發(fā)黑，她真是萬萬沒想到，那么多危險都躲過了，自己要栽在慶的手里。
“阿綠！”她看著慶的背后那片高高的枝丫，喊了出來。
慶的身體陡然一震。
然后她笑了出來。
“十月，你的騙術(shù)太糟糕了?！?p> 的確，那不是阿綠。
十月眼花了，天色還不是那么明亮，她的確看錯。
但是，慶的身后又的確有什么。
隨著嘩啦一聲，一根朽木從那枝丫上掉落了下來。
不偏不倚，正砸在慶的腦殼。
“咚”的一聲，這一砸不輕也不重。慶因此受驚，手上便不由一松。她還以為真的是有誰來偷襲她。比如說那些奉命前來燒殺的刺客。
而就在她這短暫的松手瞬間，十月抓住機(jī)會、
她兩手用力，將套在脖子上的繩索扯開。然后一個躍起直接跳到慶的背后，同時將繩套牢牢地套在對方的脖頸。
攻守陡然易位。慶奮力掙扎，不斷拉拽繩子，兩只腳仿佛抽搐般踢騰起來，慶伸手向后，想要夠著十月，想要打她，想要把她弄死，但是十月兩只手死死地拽著，用盡了全身的力量，幾乎要將繩子都拽斷。
直到身后的慶都已經(jīng)安靜下來了好久好久，她才松手。
兩只手心上都是深深的勒痕，紫色的勒痕下面，幾乎要冒出血。
她輕輕側(cè)首。
慶的死狀映入眼簾。
她趕緊將腦袋別過。
沉默片刻，十月抱著自己的膝蓋，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