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征的鐵證如山,著實是殺了我一個措手不及。
有那么一瞬間,我真的以為他已經(jīng)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不料原來他跟我那顢頇無能的父親一樣,始終是狗改不了吃屎。
我無論如何也不會想到,當日穿的寬松衛(wèi)衣,竟反倒是給菜征留下了趁虛而入的可趁之機!
事后我曾追上老師意圖解釋,但老師根本不聽。
畢竟在這樣鐵證如山的事實面前,所有的解釋都相當于蒼白無力的掩飾。
我中考作弊的消息不脛而走,很快就傳到了班主任的耳朵里。
我尋思著監(jiān)考老師的這條路走不通,就去找班主任企圖挽回一線生機。
雖然這件事情聽起來很荒謬,但好在班主任還是富有耐心地聽我講完了我的分析。
我對班主任說事情并非是她所看到的這個樣子,也并非是她所聽到的這個樣子,我之所以會落得今天這般田地,全都是因為菜征的栽贓陷害。
我相當篤定,菜征一定是受到張凱的指示,或是他自身對我懷恨在心,所以才借此良機讓我身敗名裂、一無所有。
班主任聽完我的一番陳述之后,也并非是全然不信。
因為她知道,蔡征曾經(jīng)也是欺辱我的人員之一,一直對我虎視眈眈、深惡痛絕,而且我還通過檢舉揭發(fā),直接拆穿了他們的罪行,故而他們有意報復的話,也不是沒有可能。
班主任答應(yīng)我,一定會著手調(diào)查此事,絕不會讓我平白無故地蒙冤。
那天我灰心喪氣、失魂落魄地回到家里,渾渾噩噩、心如死灰。
雖說有班主任的承諾,但我這心里仍是七上八下、忐忑萬分,始終是放不下心來。
在之后的那幾天里,我食欲不振、茶飯不思,接二連三地頭疼了好幾日,只覺得好一陣頭暈?zāi)垦?、頭昏腦脹,仿佛是有成千上萬只蒼蠅在耳邊轉(zhuǎn)悠轉(zhuǎn)悠似的,腦瓜子一直在“嗡嗡嗡”的吵個不停。
大家考完試以后都是渾身上下一身輕松,唯獨我還要身處蒙受不白之冤的困境當中。
我時常一個人呆呆地坐在藤椅上發(fā)愣。
每每往上一坐,就是好長一段時間的浮想聯(lián)翩、無限遐想,就連目光也總是變得空洞呆滯且無神,有時候坐的時間久了,連外婆喊我吃飯都充耳不聞。
我的眼神當中透露出一絲茫然之意,手足無措的模樣全然不知該如何是好,那面無表情的臉上滿是說不盡的憂愁、道不盡的哀傷,心里很不是滋味。
好在功夫不負有心人。
我悵然若失地日盼夜盼,終于盼來了班主任的消息。
班主任在手機上與我說,事關(guān)重大,建議我當面聊聊。
我答應(yīng)了。
我和班主任相約學校,興致沖沖地跑去找她。
我相信清者自清,也相信校方不會讓任何一個學子蒙受不白之冤。
所以我去學校找班主任的時候,從未想過迎接我的,居然會是晴天霹靂。
我邁著急匆匆的小碎步急急忙忙地跑到辦公室,但我一看到班主任那愁眉不展的樣子,便是很快意識到了情況的不妙。
我的笑容逐漸消失,表情逐漸凝固,進而就跟翻書似的突然變了臉色,心里頓時有種不祥的預感猶如旭日初升般冉冉升起,不過準確來說,那更像是雨后春筍般涌上心頭。
我怯生生地向班主任緩步而去,這一時之間,竟還有些不敢接受那殘酷的事實。
班主任看到我之后起身相迎,然后給我安排了座位,邀我一同入座。
她無比沉重地發(fā)出一聲嘆息,毫不遮掩地開門見山、直奔主題道:“王滿,這些日子我三天兩頭地往教育局跑,每每搜到一星半點的線索就去跟領(lǐng)導匯報。我本打算從字跡入手調(diào)查此事,但后來發(fā)現(xiàn)這一方面根本行不通。雖然能夠查到蛛絲馬跡,但那根本無法證明你的清白。我拿那張字條上面的數(shù)學公式去跟菜征的字跡一一比對。但你也知道,菜征本就是一個混混日子的差生,他的字跡又能好看到哪里去呢?我懷疑他是為了栽贓陷害你,所以才刻意在字跡上動了手腳,美化了那張紙條上的數(shù)學公式。于是我就走訪他家,拜訪他的父母,請他爸媽給我翻閱了菜征從小到大的每一張、每一本含有字跡的紙張。但我發(fā)現(xiàn),原來他從小時候開始,字跡就一直是這般的拙劣潦草。哪怕是他認認真真練出來的書法,跟那張數(shù)學公式上的字跡也是大相徑庭、天差地別??偠灾?,根本沒法證明那張含有數(shù)學公式的紙條就是菜征所寫。不僅如此,王滿,我還有一個不幸的消息要告訴你,雖然那張字條不是菜征寫的,但它細細看來,跟你認真之時所寫出的字跡,還頗有幾分相似……”
聽到這里,我心中一震,身子一顫,當即就明白了班主任這番話里的言外之意。
我心如刀割、萬念俱灰地把視線轉(zhuǎn)移到班主任的身上,在不經(jīng)意間跟她對視一眼,然后猛然發(fā)現(xiàn),那雙明媚的雙眸還是充滿了憐憫和同情,就跟得知我遭受張凱欺辱的那一刻如出一轍、一模一樣。
我暗暗喘了一口氣,進而稍稍低頭,眼神不自覺地向下瞥,頓覺滿滿的無助感和無力感猶如波濤洶涌的驚濤駭浪般席卷而來,在頃刻間貫穿了我的全身。
我現(xiàn)在忽然發(fā)覺父母給我起名之時,還真是頗有先見之明,提前預料到了我今后的人生境遇當中,全都重在了那一個“滿”字。
班主任告訴我說,這件事情已經(jīng)無力回天、無可挽回,我的中考成績?nèi)孔鲝U,從此以后,沒學上了。
當我聽她這么說的時候,我的大腦全是一片空白,看似一臉的云淡風輕、風平浪靜,實則內(nèi)心早已是波濤洶涌、驚濤駭浪。
我垂頭喪氣地往家里走,回到家的時間,發(fā)現(xiàn)母親已經(jīng)在家里恭候多時。
發(fā)生了這么重大的事情,她當然得千里迢迢地回來一趟。
只是我遭此變故,卻是無顏在面對她。
我跟母親分別站在兩邊駐足觀望,含情脈脈地凝視著彼此良久,須臾過后,才相擁而泣。
直至我跟母親久別重逢之后,我在全然繃不住自己的情緒,只得任憑白花花的眼淚“飛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銀河落九天。”
我當時覺得委屈極了,便把所有的不甘和怨恨化作點點滴滴的淚水發(fā)泄出來,也只有在母親面前才敢這么無所顧忌地嚎啕大哭。
母親緊緊摟著我,一邊痛哭流涕、涕泗橫流,一邊心慌意亂、痛心疾首地哭訴道:“兒子,你怎么這么傻!媽媽都告訴過你很多遍了,咱們要做個誠信的人。你成績差,媽媽不怪你,但是你作弊,就直接沒有書讀了呀!”
我哭得泣不成聲、淚如雨下,想著這世上就算是其他人不相信我,母親也不能不相信我,但我到底還是沒有對她有過多的解釋。
事情發(fā)展到現(xiàn)如今這個地步,正如班主任所說的那樣無可挽回,更何況鐵證如山,我百口莫辯,倘若再跟母親解釋這件事情的來龍去脈,恐怕又會讓她白白操心。
就按照她這千錘百煉的性子,更有可能會執(zhí)意為我討回一個公道,非要上門質(zhì)問菜征一家不可。
母親這一生本就顛沛流離、很是不易,結(jié)果偏偏到了我這兒還給她出了岔子,我的心里本就已經(jīng)很過意不去了,如果再讓她知道我遭受校園欺凌的事情的話,我真怕母親在一氣之下會做出什么傻事來。
之后我就跟母親一起去了潼桂,幫著她一起打點攤位的生意,只是從那以后,她總是時不時地在我耳邊叮囑:“一定要做一個誠信的人?!?p> 而自從我去了潼桂之后,便是把遭受誣陷的事情拋之腦后,于是乎那張字跡端正的數(shù)學公式究竟是出自誰手,我也就沒有再追查下去。
但我知道,既然這件事情是有人故意而為之,那就肯定跟張凱脫不了干系。
即使真正動手的人是菜征,可就憑他的膽識和謀略,萬萬干不出這樣驚天地、泣鬼神的大事,真正有能力在背后操控這一切的人,定是張凱無疑。
在往后的日子里,我還會時不時地想起過往種種,想起那樁不解的冤案,想起我昔日的屈辱,想起它的幕后主使,想起我跟張凱之間的恩恩怨怨,想起我所失去的一切。
我也時常假想未來,如果我并沒有受到蔡征的誣陷,而是考上了一所心儀的高中,那又該是怎樣的朝氣蓬勃、神采奕奕。
每當我在街頭跟母親一起擺攤的時候,我心里的那團火就會越燒越旺,對那樁冤案越發(fā)的耿耿于懷、斤斤計較,我好幾次想要去找制造這場陰謀的真兇,質(zhì)問他為什么要這樣趕盡殺絕、斬草除根,可我實際上清楚得很,他打死都不會承認。
我站在母親的攤位旁邊,呆呆地瞧著過往行人,始終不敢相信,自己居然比別人早這么多,就踏上了社會的征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