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驟然在大婚前一刻就更換這夫婿人選,這未免也太荒唐了吧?!笨粗着H為心動的模樣,原想斷然拒絕的鳳陽長公主話語中便不由得帶了幾分猶疑的口吻,“雖說這謝慎也是本宮極喜歡的少年郎,甚至是曾經(jīng)還救過微娘。”
分明自己才是十有八九娶郡主的那一個,可臨到頭了他娶不上也就算了,怎么卻還便宜到了他從前都看不起的九叔?謝思賢一時覺得難以接受,附和鳳陽長公主激動道:“對,這絕對不行!”然后刺激之下竟就惶惶然的暈了過去。
“?!”白氏心道這小叔子真是無用,一面令人趕忙將謝思賢給扶到房里請郎中安置,一面又與鳳陽長公主道:“郡主也看到了,我這三弟對郡主是真心一片,聽聞有可能娶不上郡主,甚至于都立時暈過去了。”
“到頭來郡主反而嫁給了謝......九叔,那豈不是都不想活了?!?p> “分明是他自個兒不禁事,竟還想著以此威脅我們?!兵P陽長公主嗤笑一聲道,“依著本宮看,何必弄得如此麻煩,我還是直接領(lǐng)著微娘回去罷!”
白氏連連賠笑道:“這事還有商量的余地,殿下何必如此武斷,再者說了退婚這事本來就繁瑣而又復雜,尤其沈家又是大族,最是重規(guī)矩,就說我家近來雖是惹上了官司,可說到底我們待郡主一心一意,這明面上也沒甚錯處,殿下貿(mào)然要退婚,難免為外頭道是仗勢欺人,這等微弱流言殿下可能不在意,但是郡主一個未嫁的姑娘卻不能不在意。”
這時代雖不似以前,但也免不了俗,若女子被退婚,自然于名節(jié)有失,至女方主動要求退婚,卻還是頭一遭,風言風語自然是免不了的,依著鳳陽長公主的權(quán)勢,明面上可能沒人會說什么,暗地里卻不一定了。
這些流言鳳陽長公主當然不在意,但是她就怕李式微年紀小,一時想不開。
“且退婚一事也是得經(jīng)過沈家與我們謝家雙方都同意了,再有公證人見證了,方才能行,其間耗時耗力就不說了,最重要的是損耗心神。”
鳳陽長公主心知,確實如白氏所說,退婚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尤其若謝家一直死咬著不放,耽擱的還是李式微。
“可縱使是這樣,就讓本宮貿(mào)貿(mào)然的將微娘嫁給謝思賢,本宮是萬萬不會同意的?!焙臅r耗力也罷,耗費心神也罷,鳳陽長公主自覺還是能耗費得起的。
見長公主語氣中已有軟化之勢,白氏忙道:“眼下我也曉得讓殿下將微娘嫁給我三弟是萬萬不可能的,倒不若依著思沅所說的,就嫁給九叔罷?!?p> 她原還是想替謝思賢再說說話的,畢竟相比于打從她一進府便不甚親近的謝九叔來說,分明謝思賢這么個嫡親的弟弟與白氏的關(guān)系要更親近些,也更容易掌控些,再者,等謝夫人出來了也好對其交代。
可白氏到底看出來讓鳳陽長公主放手將李式微嫁給謝思賢,已是萬萬不可能的了。
就只能退而求其次,畢竟謝慎也好,謝思賢也罷,總歸都是謝家人。
李式微不管嫁給誰,都是謝家婦,往后的好處自也是謝家的。
因此白氏忙轉(zhuǎn)換了口吻。
一直未曾說話的李式微這時開口道:“你們再這里說了這許久,不過自顧自罷了,怎么都不問問謝慎......并我的意思?!?p> 白氏就帶著討好的笑意問李式微道:“那郡主可同意?!?p> “本郡主要先看看這謝慎的意思?!彼念^顱高高仰起,似是極為不屑道,“我記得前些天的時候謝慎見到本郡主都不帶的打招呼的?!闭f罷又賭氣一般的“哼”了聲。
白氏見她這模樣就笑道說:“他若知道了此事,自來只有同意的份,萬不敢蹬鼻子上臉的?!毙南胫@郡主到底還是個孩子,眼下一點點都不曉得問題的嚴重性,還是那么的意氣用事。
唯有如此,方才好利用不是么?
今兒是謝家大喜的日子,謝慎自然是待在府上不曾出去的,沒一會兒就被帶到了鳳陽長公主的跟前。
長公主便問謝慎道:“你覺得我兒怎么樣?”
“郡主天真無邪。”謝慎刻意咬緊了那四個字,又道:“甚好,若有人有幸娶了郡主,想來該是修了八世的福祚?!?p> 沒人不愛聽好聽的話,鳳陽長公主更是,尤其對面人一副成熟穩(wěn)重的模樣,說出這般話來,也不見諂媚。
“你是這般想的便好?!卑资闲牡榔饺绽镆膊灰娺@九叔如此上道,若不然也不會在謝夫人的手底下被壓制了這許久,今日卻是難得的明白,“如今九叔便是這有幸修了八世福祚的人。”
謝慎從疑惑都驚愕,最后甚至有些冒起了虛汗道:“你莫不是在開玩笑,今兒個分明是......”
“誰在這個時候同你開玩笑?!崩钍轿⒃谛闹行@謝慎倒是頗有些演戲的天分,從前竟不知道,眼下也扮起了那不可一世的模樣,“你莫不是不情愿?”
“你不情愿,本郡主今兒個還非得要嫁給你!”
謝慎的聲音中帶了些許愉悅并不明顯卻煞是好聽,“既然這般,那臣便恭敬不如從命了?!?p> 竟仿若鬧劇一般就這樣定了了下來。
坐在上首的謝侯爺一時看著謝慎有些復雜的模樣,終是闔了闔眼,不曾再說什么。
謝家的仆人甚是利索的給謝慎換上了原屬于謝思賢的喜服,然后李式微與謝慎拜堂成親。
這場荒唐至極的婚事終是在一片詭異的氛圍里落下帷幕,夜里,李式微未曾等謝慎回來,便褪去頭冠,一時只覺得卸下千斤重一般。
她環(huán)視著喜房,上一世嫁人的情景涌入腦海,其實也沒什么差別,唯一不同的是心境。
彼時她滿心歡喜與惴惴然,生怕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好了。
如今卻只剩下平和。
謝慎腳步虛浮的步入內(nèi)室里,搖搖晃晃的模樣無不昭示著他喝多了酒,李式微上前扶著他,令人端了醒酒湯過來,又念著他神志不清,并親自喂他去喝。
堂堂金枝玉葉,竟會做喂人吃法這等“粗活”?怕是從小到大只有被人喂的份。
可偏偏李式微做的還如此嫻熟。
方才還眼神迷離的謝慎,當下卻極冷靜的看著李式微喂她喝醒酒湯,腦海里驀的涌起那年冬日里,他才被帶到謝府中,因謝侯爺素來不大管事,他被扔給了謝夫人。
謝夫人很是看不上他這個便宜弟弟,將他隨意安置在一處木屋里,便不管了之。
他凍得要死,餓的也要死。
就在他以為他要死了的時候,是何式微走了出來,她端著一碗熱騰騰的米粥過來,不嫌棄他身上臟的要命,親自喂給他喝。
那是謝慎今生以為喝的最好喝的一碗粥,也是記憶最深的一碗粥。
而當下里,李式微的神情與彼時何式微的神情漸漸的交織在一處,冷靜悄然褪去,他的眸子里迷茫與熱烈相互交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