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疑惑
謝懷年嘴里的姑祖母娘娘,就是當(dāng)今的太后。
太后出身門閥望族陳郡謝家,與謝懷年的祖父謝望是同母所出的親兄妹,謝懷年是她正兒八經(jīng)的嫡親侄孫兒。太后居深宮久矣,謝太傅亦是退離內(nèi)閣數(shù)年,家中子侄輩在朝為官者不在少數(shù),三省六部名冊之內(nèi)皆點得出謝氏子,可謂是權(quán)勢范圍盤桓錯雜,卻在謝太傅之后再無人脫穎而出躋身正三品往前。
“你怎么在這兒?”
“不是聽聞你在此地,特意快馬加鞭趕過來尋你說話嗎?”
蕭阜嶼冷峻甩開了謝懷年拉扯著他衣袖的手。
“若不是我匆匆趕來,如何能見到你對著人家昭陽公主的背影發(fā)呆?”謝懷年嘮嘮叨叨地跟了上去,還得顧忌著不遠處的昭陽公主,小聲調(diào)侃道,“你這老枯木,該不會是要趕著在臘月里開花了吧?”
“別插科打諢。”
“誒,你這人怎么防備這么深啊。別人對你好,你就要懷疑是不是有所圖謀。我這,我跟你多少年的故交好友了,打從你邁著小短腿走路跌跌撞撞開始,咱倆就有交情了。如今你這還看上了我家姑祖母娘娘的孫女兒,這不是親上加親,更近一步了嘛!”
蕭阜嶼頭都不回一下。
“我可跟你說了,昭陽公主身上用的熏香,里面摻了大量安眠消神功效的藥料?!敝x懷年拋出誘餌,悄咪咪扒著蕭阜嶼的肩膀,與他小聲說,“而龍涎香、細辛、蘭花、蘇合香等這些料餌,皆是香氣沉重的味調(diào),尋常的方子里,最多同時加一道兩道,否則就會交疊壓制,失了端莊調(diào)性,顯得豪氣沖天,有失分寸。這個方子里一股腦加了這么多,實在古怪。”
蕭阜嶼停下腳步,陰沉著眸色盯著謝懷年,眼神冰涼如夜。
“謝懷年,你最好想清楚了再回答我,今夜,你為何來潭柘寺?想讓我給你遮掩行跡,你就該更坦誠些?!?p> 謝懷年抖擻精神,垂下衣袖站直了身子,俊美的面孔上浮起一個輕佻的微笑:“明日下山,你就能知道發(fā)生什么了。憑你的腦子,回去想一想,不會超過明日晚膳的時候,答案便會自然顯現(xiàn)。若是我高估了你,明日晚間我回去府上拜會,到時你再有不解困惑,我必然看在你我二人的情分上,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有些話,既然能自己悟出來,就不要麻煩別人冒著掉腦袋的危險轉(zhuǎn)述給你了。”謝懷年湊在蕭阜嶼的耳邊,斂眸綿綿看著他的側(cè)臉,軟和著語調(diào)輕飄飄地說。
話語落罷,謝懷年飄然而去,蹤跡無尋。
他自幼跟隨世外高手研習(xí)得就是這樣來去隨意自在的輕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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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陽親自拿帕子給那小貓兒擦干沾了雨水的皮毛,看那貓兒炸開蓬松細密的絨毛,身子也鼓脹起來成了一大團。只是不知道為什么,這貓兒像是偷喝了兩口安神湯似的,在她腿邊咬著尾巴玩鬧了一會兒,竟慢吞吞耷拉著眼皮,行動遲緩起來,沒多久竟也顧不上身邊還有昭陽和存喬兩個人,繞過尾巴圈住身子,磕了下巴在爪子上,呼呼地打起瞌睡。
“這——”
存喬也沒見過這樣的場面。
“許是白日里東奔西跑玩累了?!闭殃栞p輕理順?biāo)念~上三塊深斑點毛發(fā),“罷了,將它抱到游廊里找一處避風(fēng)的地方放下,由得它自在睡著?!?p> 存喬松了一口氣,總算公主是沒有興起要把這野貓兒抱回自己的屋子去。
“你腦子里想什么呢?!闭殃栆谎郾憧雌屏舜鎲痰男乃肌?p> 她早就吸取教訓(xùn)了,從前自己不懂事,把一只原本養(yǎng)在長秋宮西偏殿里的貓兒抱到了自己寢殿里,結(jié)果貓兒半夜里醒過來發(fā)現(xiàn)處在不熟悉的環(huán)境里,竟是倉惶四處尋路逃命,抓壞了帷幔,將柜子上擺放的物件全摔落在地上,瓶瓶罐罐碎了一地的瓷片。貓兒也受了好大的驚嚇,趴在屋子里木木禁食了兩日,最后給了上林署的官吏帶回去安養(yǎng)好久,才懨巴巴地重又露面。
主仆二人回了臥房。
昭陽推門進了房間,存喬去給她取湯羹去了。她只覺得空氣清新了許多,香爐里已換了清馨淡雅的香餌來,隱隱約約可以辨得出其中有一味水梨花入料?;馉t支起了三只,擺在臥房東南角和西南角上,紗廚前也擺了一只,烤得房間里干燥且溫暖。
她將一只雕花箱籠從架子上取下來,生了些心眼,將團在袖中握著的巾帕拿出來,找一只繡囊裝了系好帶子,壓放在了所有衣物的最底下。完成這一切后,她重新把箱籠扣上,費力氣搬回到架子上擺著,還跟原來的樣子一般。
思緒未斷,她坐到鏡前,自己動手拆了發(fā)飾和耳墜子。
隨著將最主要綰發(fā)的那只玉蝴蝶簪子撤下來,烏發(fā)散逸飄動,垂至腰間。
銅鏡模糊得很并不能看清楚鏡中人的模樣,昭陽單手支撐著下巴,露出安靜文氣的一面。另一只手按在銅鏡旁的浮雕紋樣上,她的思路像是走進了狹窄巷子里,幾欲探尋出路,卻無果而還。今日之事,多有蹊蹺??傻降走€缺最關(guān)鍵的什么東西,能夠?qū)⑺鼈兇?lián)起來,才使得整樁事情脈絡(luò)清晰,明白可辨。
她指尖沾了盆子里的熱水,在桌上輕輕畫著點。
溧陽長公主,太后,定國公夫人,還有蕭阜嶼。
今日她攏共見到了這四個人。
溧陽長公主是太后的女兒,卻因獲罪而被禁足于別苑。太后想要見她,也不能正大光明地傳召。為著這個原因,倘若假定太后刻意使人在香爐里添了助眠的香餌料,使昭陽熟睡了一整個下午,倒也不是說不通。
誰知昭陽偏偏被聲響驚醒,坐在窗邊無意間看見了溧陽長公主,偏偏還聽到嬤嬤那一句殿下,以至于猜測了她的身份。
可溧陽長公主那個時候,是不是也看得她了呢?
若是看到了,長公主必定也沒有對太后身邊的嬤嬤說,否則晚膳時太后不會四平八穩(wěn)的,對昭陽半點兒試探也沒有。
溧陽長公主不惜違抗皇令也要來面見太后,只是為了見一眼親生母親嗎?還是有什么其他不為人道的秘密。而至于太后,太后是早就與溧陽長公主約定好了,還是溧陽長公主通過門道探聽到了太后前來祈福拜佛的日程安排,特意求上了門?倘若她們母女二人是約好了的,這樣的見面,曾經(jīng)有過幾次?每一次又都說了些什么?
那定國公夫人和蕭阜嶼呢?
他們選在今日來潭柘寺,只是湊巧和太后撞了同一個日子嗎?
國公夫人在大殿內(nèi)與太后交談,以至蕭阜嶼都被排除在殿外等候。
她們兩人又聊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