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歌舞升平地接風宴,在云帝這心血來潮的安排下結束了,自葉嵐雪之后,他再一次插手了幽刑司地人事安排,眾位大臣都在心里盤算著此舉用意,更出人意料的則是蕭瑾嵐的反應。
曾經(jīng)嚴詞拒絕江冰玉的他,今天聽見這樣的安排,只是淡淡的應了一句“臣弟遵旨”,便沒了下文,而云帝似乎頗為滿意他的安排,捎帶著宴會的興致都被提了起來,還多喝了兩杯。
月上柳梢,三兩成群的臣子們紛紛攜著家眷離去,葉嵐雪靜靜的跟在葉家父子身邊,一言不發(fā),自顧自的低頭走路,葉嵐雨總是偷偷的回頭瞄上幾眼,還不忘拉著葉嵐楓,拼命的給他使眼色,兄弟兩人的奇怪舉動,終于引起了葉守成的注意。
“閨女,怎么了?怎得這么沒有精神,生病了?”葉守成也看到了打蔫的葉嵐雪,伸手探了探額頭,關切的問道。
“啊,沒事,在想些事,走神了”,葉嵐雪努力的擠出一個微笑矢口否認道,葉守成剛想追問,就見齊磊遠遠的走了過來:“葉老,我家殿下想請葉小姐移步說兩句話”。
葉守成仔細瞧了一眼,不遠處馬車邊站著的身影,點了點頭:“去吧,我和你哥哥們在這等你,不要太晚”。
葉守成都答應了,葉嵐雪只好認命的跟在齊磊身后,雖然眼下她并不想看到蕭瑾嵐,她不得不承認,在云帝征詢他的意見的時候,她內心希望聽到的絕不是“臣弟遵命”四個字。
“爹,你有沒有覺得妹妹怪怪的?”葉嵐雨看著她遠去的背影,扭頭問道,“山雨欲來,究竟是福是禍呢?”葉守成答了句似是而非的話,隨即就是一聲長長的嘆息,連一向大大咧咧的葉嵐雨都發(fā)現(xiàn)了異常,他這當?shù)脑鯐⒁獠坏?,當初蕭瑾嵐將葉嵐雪帶入幽刑司,看似是為了葉家解圍,可朝野上下,誰人不知,瑾親王最是冷情冷性,一向的做事原則就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可卻在葉嵐雪的事上,屢次破例。
葉守成至今都記得,葉嵐雪被北涼辰帶走,京城中遍尋不見之時,蕭瑾嵐的急切絲毫不輸給他們父子,后來更是主動請命,深入蜀國,后來更是為了她,答應動用他的秘密暗衛(wèi)幽云騎,助蜀國平叛······這一樁樁,一件件,也許葉嵐雪還未察覺他的用心,可他再看不出門道,就枉為風流才子一場了。
平心而論,蕭瑾嵐的家世樣貌人品都讓人挑不出一絲毛病,而且肯對自己的女兒上心,這是葉守成所樂見其成的,但他唯一擔心的還是蕭瑾嵐和葉嵐雪兩人的身份。
眼下云帝正值春秋鼎盛之年,東宮未立,幾位皇子也是各有千秋,將來一旦云帝駕崩,皇子間免不了明爭暗斗,奪嫡風波,在同樣的條件下,蕭瑾嵐若插一腳,怕是誰也爭不過他,自古無情帝王家,比起江山權力,骨肉親情算不得什么,所以將來蕭瑾嵐何去何從,還是未知數(shù),而且從云帝屢次插手幽刑司的事來看,他對這個親弟弟也沒有眾人想象的那樣放心。
再說葉嵐雪,她是葉家嫡女,從某種意義上講,她選擇的未來夫婿,也代表了葉家的站隊信號,以前尚且如此,更何況她現(xiàn)在還頂著個蜀國長公主的名頭,也就是說,她還代表著北涼景洪一伙人的態(tài)度,哪怕蕭瑾嵐姓蕭,可這樣的強強聯(lián)合,絕對不會是云帝想看到的,不然也不會有將江冰玉送入幽刑司的這一幕了······
葉守成心中思緒萬千,百轉千回,想到以后更是憂心忡忡,葉嵐楓雖不及他想得多,但也猜出了一二,而他還正準備尋個機會跟他爹聊一聊呢,眼下估計不需要了。
“殿下,你找我?”葉嵐雪停在距離蕭瑾嵐一步之遙的地方,問道,現(xiàn)在他們雖然還是上下級的關系,可名義上葉嵐雪的地位跟他差不多,放眼云國,也就云帝還值得她行禮問安了,不用動不動就跪下,這點倒是正合她意。
一見她今日的言語間有著明顯的客氣疏離,蕭瑾嵐心中一動,往前挪了半步,柔聲問道:“怎么了?不開心嗎?”說著又想伸手摸摸頭,卻被葉嵐雪輕輕的躲開了:“沒有,就是有些累了”。
蕭瑾嵐默默的收回了手,皺了皺眉,繼續(xù)問道:“你沒有什么話要問我么?”
葉嵐雪抬頭,兩道目光交匯,葉嵐雪搖了搖頭道:“沒有”,其實她很想問,為什么要答應留下江冰玉,可轉念一想,人家兩個是青梅竹馬的情分,她又算什么,拿什么身份質問他呢。
“你沒有,可我有事要與你說,我······”蕭瑾嵐看著她有點賭氣地模樣,心里還有點小雀躍,可不等他繼續(xù)說下去,一道不“和諧”地聲音強行打破了兩個人地氛圍。
“冰玉見過殿下,葉小姐”,江冰玉隨著江府眾人出來,就看到蕭瑾嵐和葉嵐雪站在一起,說著什么,蕭瑾嵐那樣溫柔似水,寵溺萬分的目光,深深的刺痛了她的心,所以哪怕知道這樣公然搭話,不太合規(guī)矩,可她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的腳。
果不其然,一見到她,蕭瑾嵐的神色頓時冷了下去,葉嵐雪掃了一眼江冰玉,淡淡的回了一句:“恭喜江小姐心愿達成”。
“哪里,如今葉小姐貴為公主之尊,自是不宜屈居在幽刑司里,為些案子勞心傷神,陛下又體恤瑾王殿下,所以才準許冰玉入職,還請葉小姐不要怪罪殿下”,江冰玉嘴角掛著一絲微笑,說話也是輕聲細語,不過倒是明里暗里的把葉嵐雪排擠出去了。
“江小姐乃是天下第一神捕的關門弟子,若是將你放在閨閣里繡花,豈不是屈才,而且怎么對得起你千里迢迢的回來呢,至于怪罪一說,又是從何談起?江小姐可不要亂扣帽子,被有心人聽去,還以為我葉家行事狂妄,不尊陛下呢”,葉嵐雪正心頭憋著氣,言語間倒是絲毫沒留客氣。
江冰玉一噎,就又聽見葉嵐雪道:“殿下時候不早了,我先回了”。
少女的身影漸漸遠了,被打攪了的蕭瑾嵐忽然開口道:“本王的事,何時輪到旁人指手畫腳了?”語氣說不出的涼薄。
江冰玉觸及到蕭瑾嵐的目光,瞬間回神,剛剛她想拿葉嵐雪的身份做文章,想直接讓她自己離開幽刑司,可此舉無疑是犯了蕭瑾嵐的大忌:“殿下,你聽我說,我這也是為了你好,葉小姐現(xiàn)在是蜀國公主,若是還繼續(xù)留下,被蜀王知道怕是會不高興”。
江冰玉腦子飛快地轉著,仔細斟酌著措辭,常人聽來,一定會覺得她地話頗為有理,哪有讓人家的長公主在他國親王手下打雜的道理,可她忘了蕭瑾嵐不是常人。
“你知道本王平日最討厭什么人么?”這話問的江冰玉一愣,“自作聰明”,蕭瑾嵐丟下一句話,就轉身上了馬車。
江冰玉被晾在了原地,死死的盯著遠去的馬車,緊攥的雙手,指甲深深的嵌進了肉里,“葉嵐雪,我們走著瞧······”
“小姐,你怎么了?”梧桐看著自宮宴回來,就怏怏不快的葉嵐雪,有些擔心的問。
玄麒神情肅然的出現(xiàn)在屋里,附耳跟她輕語了幾句,小丫頭倒是難得的乖巧聽話,借著做夜宵的幌子,將冷燕麟、連冬幾個都支走了,就剩了葉嵐雪兩人。
“主子,你的心亂了”,一語驚醒發(fā)呆人,葉嵐雪略帶詫異的看了他一眼,心道,自己表現(xiàn)的有這么明顯么?“亂了”,她細細的咀嚼著這兩個字,是啊,心里那股異樣的失望感始終揮之不去,一向穩(wěn)如泰山的她第一次有了心慌意亂的感覺。
“因何而亂?”玄麒坐到了葉嵐雪的對面,無人之時,他們就是最親密的伙伴,無謂什么主仆規(guī)矩。
“我不知道”,葉嵐雪想了想,說了一個違心的答案,“可我知道”,相識幾萬年,除了陵光,玄麒無疑是她最會察言觀色的人:“是因為蕭瑾嵐吧”。
終于他所擔心的事還是發(fā)生了,以前梧桐總是念叨著怕葉嵐雪愛上凡人,貪戀紅塵,可他總覺得,絕無此種可能,因為葉嵐雪對待每一件事足夠理智,而且他總覺得,生而為神的“驕傲”會讓她保持足夠的清醒,可他忘了,這里是人間,是一個有愛的地方,而頂著人族身份的葉嵐雪又如何能獨善其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