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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唐戀曲

第二章 痛失阿娘(求收藏推薦)

晚唐戀曲 王石安 4463 2020-04-02 12:12:00

  “阿娘,求你別說了,你會好地。我不要你走啊…”

  夢茹雙眼已哭成桃子,紅腫得幾乎不能視物,啜泣哽咽著語似游絲……

  “傻孩子,誒…阿娘,阿娘是去找你阿爺了,你已長大。”阿娘無力地喘息著。

  “你大了懂事了,已經(jīng)可以照顧自己,阿娘也就放下心了”

  阿娘青黃的臉上泛起慈愛,神色間有一絲不舍。

  李郎中要是還在該多好,可憐的孩子今后要獨立于世,不舍啊。

  夢茹嘴角撇開,干裂的唇抖動著,抓著塌上阿娘枯癟的粗糙如樹皮地手搖著。

  “不,我不讓你去!不能這么狠心,丟我一人獨活,我活不了,我不愿。”

  夢茹瘋子般嘶喊著……心疼的看著阿娘,繼而幽幽的說到:“夢娘愿和阿娘同去找尋阿爺,不愿獨留?!?p>  一瞬間阿娘灰暗的眼珠紅的滴血,恨聲說到:“混賬!孝悌忠信,你想做不孝之人嗎?你是想叫阿娘不安懷恨而去?”

  阿娘說完大口喘息著,面皮浮現(xiàn)一片潮紅,胸口好似風(fēng)箱劇烈的抽動,已經(jīng)是快氣結(jié)。

  夢茹慌張的把手伸向阿娘心口,輕輕撫順阿娘氣息,眼神茫然,此時腦中嗡嗡作響。

  稍后阿娘氣息稍定,微弱的聲音傳入夢茹耳中。

  “記得郎中的話,江湖險惡,勿入啊。”

  不知過了多久,夢茹發(fā)覺手下阿娘心口不再起伏,吃力地張眼望向阿娘面孔,彎彎的眉眼,眉梢下落眼瞼閉合一絲不動,干瘦青黃的面皮,鼻尖挺翹,慘白的嘴唇微張。幾縷灰白無光地發(fā)絲貼在前額,細弱的頸已然看不出曾經(jīng)的白皙,如老樹皮般皺著。

  沈家村,一個很普通的青州小村落。距離最近的鎮(zhèn)子需要走一個時辰的路,村西的沈騾子家的三牛哥,每個月都要去鎮(zhèn)子上送草料,聽他講那些草料都是要等官兵來收的。北邊的渤海人打仗好幾年了,需要好多草。

  這里地處青州高密郡,府城距離遙遠,夢茹只是偶爾聽到些名字,也算是知曉一些。前往高密縣,穿過大山要走大半天路,盤纏住店需一大筆開銷,一般人是去不了的。

  村子里百十來號人,散落著幾十戶人家,除了村東外來戶徐大叔家,都是姓沈的。

  村正在族里輩分最長,順理成章地做了主事之人。算起來是自己的叔公,只是已出五服,算不得很親了。

  叔公是個善人,處事也算公道,很熱心,對自家也很是照顧,常接濟。大兒子在大中四年跟夢茹的阿爺,還有村子里好多漢子們一起被抓了丁,那年朝廷用兵,西南十萬大山里的南詔國造反,官兵來帶走十四歲以上的男丁,拉走村里各家所有存糧。小兒子十三年前被征往渤海郡服了兵役,至今渺無音信,不知是否還在人世。

  現(xiàn)在就剩下一雙孫子孫女,都是大兒子的。孫女桃花兒跟夢茹交好,知心話總是來找夢茹訴說,一起跟著郎中學(xué)字讀書做繡品,不如夢茹靈巧,繡品比較起夢茹來有些馬虎。

  大孫子沒有官名,只是叫墩子,人如其表憨氣十足,非常能吃,常遭叔公笑罵,說他就是個呆子飯桶,只會把子力氣,腦子半點兒沒見著。在夢茹想來墩子只是實誠純樸,過于良善而已。吃得多力氣可是很大的,村里多少家地力氣活都不缺墩子來做,是個很好的哥哥。

  自古這里只種小麥高粱,靠山近些石頭太多,黃土疙瘩里刨食,日子清苦。精壯的有去山里打些野味,送往鎮(zhèn)上換得些日用補給。夢茹學(xué)得繡品手藝,加之心思細巧,人又仔細,做出的成品很得東主們喜愛,變成錢交于阿娘收著。

  阿娘操勞些莊稼,養(yǎng)得幾只雞羊,卻從不允夢茹做這些粗活。說是生的好模樣,要嫁到好人家里養(yǎng)著,只要懂禮數(shù)識大體,略通詩文,將來相夫教子。不要似自己這般命苦,遭這份兒罪。

  沒人時喜歡念叨些陳年往事,阿娘家里是豫州河內(nèi)一個鎮(zhèn)子上的,算是殷實人家。那年大河發(fā)水加上鬧蝗災(zāi),蚍蜉遍野。無奈之下舉家逃難,當(dāng)時揚州刺史不允難民入內(nèi),直說怕暗藏響馬。

  當(dāng)官的不管,只好隨著大隊難民向東北逃,一溜地逃進青州地界,沿路死了好多人,聽說有的都易子而食,實悲慘至極。

  在高密城外東三里莊,遇見路過的阿爺一行四人。阿娘一家五口,流落至此只剩母女二人了,阿婆當(dāng)時暈倒路邊,阿娘初長成尚無力氣,只急的在路邊哭泣,哀求路過的好心人搭救。

  村民純樸,遇見難事兒阿爺幾人便上前搭救。時當(dāng)幾人準備進城變賣皮子野味,趕了一天路準備進城找家客店歇息。見阿婆只是餓暈,便拿了吃食先喂了阿婆吃下,搭母女二人一同進了城。

  一日后東西脫手后,幾人商量后,覺著阿爺單身未娶,阿娘母女無依,成個家是件好事。

  阿婆看見阿爺精壯,人也純樸,模樣誠善,年景如此這樣的人家還算踏實,便允了親事。

  此后日子安定,只是阿婆無福,得了傷寒,窮人無醫(yī)不得善終,無奈撒手人寰。阿娘著實難過了一段日子,好在已有了身孕,算得上是件喜事,阿爺喜不自勝,更加辛苦勞作,只愿將來過的好些。

  大中四年,剛收了高粱。阿娘身子重了,忙完晌午飯,招呼了阿爺來吃,尚未開動,就聽外面人聲嘈雜,阿爺出門去看。

  等了半晌不見阿爺回來,就想著出去看看,這時村正家兒媳翠葉氣急的跑來,喊著:“各家屋里的,快把糧食藏好啊,官軍來抓丁搶糧了?!焙巴昃惋w般向著下一家奔去。

  阿娘立時就慌了,身子重跑得慢,等到了村中大槐樹下時,已是好多女人孩子亂作一團。一時間女人孩子哭成一片,阿娘不見村中男人在,腦袋里嗡嗡地,坐在地上直喘,渾身的肉好像被剃了,沒了骨頭,軟倒在地上,天旋地轉(zhuǎn)。

  兵災(zāi)后日子還是要過的,活著的不能自己去死,怎么也得為肚中的孩子想想,年景如此草民命如草芥,圣人不仁?。?p>  那個冬天艱難的過去了,雪總是不停,地好像從未干爽過。多虧了村正忙活,組織著大家抱團,期期艾艾算是熬過了嚴冬。

  大中五年上元時,沈夢茹呱呱落地,窮苦的村民也都沾了一分喜氣,阿娘說人生就像夢,就叫夢娘吧。莊戶女子要官名無用,乳名是要伴一生的,嫁到夫家隨了夫姓也就只剩乳名屬于自己。

  李郎中是大中九年立冬前行腳至此,先是看好了夢茹家隔壁阿伯沈石頭,他那個病也有些年頭了,整日病秧子崴崴的,二兩風(fēng)都能吹倒。也多虧了這樣子,逃過了兵役。村正挽留郎中,郎中也說此地養(yǎng)人,行走多年可以歇一歇了。

  李郎中本事大,能寫字彈琴,看病熬藥采藥的,還會修房子打家具耕地收莊稼,沒他不會的。郎中愛找夢茹,說是她有靈氣,想教她讀書,阿娘欣然,不花錢識字,哪兒去找這好事?

  夢茹仗義總帶著小她一歲的桃花兒一起,對此郎中只說一只羊是放,一群羊也是放,吃什么可不能一樣。

  郎中教的好,夢茹聰慧好學(xué),問題多地郎中想吐血,但每次都耐著性子解答,也著實不易了。漸漸的村里大人們就把自家孩子塞來,說是沾點郎中的貴人氣。

  說起來郎中還真是神奇,一身氣質(zhì)儒雅,談吐風(fēng)趣,見多識廣。已然是村民們的主心骨,有事兒沒事兒地跑來打聽點不知道的。

  慢慢的夢茹十歲了,繡品已得郎中夸贊,對阿娘說起可以拿到鎮(zhèn)上試試換錢,阿娘找到第一個東主,沒想到就給訂下了,答應(yīng)最高價格,常年收夢茹的繡品,當(dāng)時阿娘就流下了淚水。

  某日,郎中端坐在椅子上,看著夢茹。

  “孩子,可愿拜我為師?”

  “您不一直是我老師么?”

  “哈哈哈,此師非彼師,為師要傳你一套神功傍身,你可愿?”

  郎中定定的盯著夢茹,繼續(xù)道:“授業(yè)解惑為師者,授功傳道是為父,有再造之功再生之義,功不可輕傳,得者終身不可背叛,是為忠信,你可愿?”

  看著老師凝重的眼神,嚴肅的面孔,不知怎么夢茹感到一種意識凌駕,飄渺模糊,似有似無地很奇妙。下意識的答到:“弟子愿意”

  “那就跪下,行三扣六拜之禮,別的不需要,那些都是虛的,這個頭一定要磕的?!?p>  說完走向桌邊椅子坐下,伸手摸下巴,只是此時下巴上光光的。暗自心道:還是沒習(xí)慣,胡須已經(jīng)剃了,這毛病真難改。

  從此后,夢茹就跟其他孩子不一樣了。三根兒、墩子、磊子他們打的那些拳腳,夢茹一點都不會,老師不教。

  說哪有女孩子跟人擼胳膊伸腿兒的,應(yīng)該學(xué)些女孩子的本事,繡花啊、畫畫啊、彈琴、賦詩之類的。

  但有一樣本事只教了夢茹一人,就是醫(yī)病,每日閑暇必讀內(nèi)經(jīng),認藥采藥,焙制、切片、蜜丸等,其中行針認穴最難,郎中常念叨:“此大術(shù)需用心力”

  翠葉嬸子來時,夢茹趴在床邊。叔公說兩日未見夢茹走動,桃花兒在她娘舅家也沒回來,就叫兒媳來探望。夢茹娘身子不知怎樣了,怕是沒幾天了。

  看著床上的夢茹娘僵直的身子,一股寒意竄上腦門,驚得翠葉嬸子一身皮都冷了。

  “夢娘,夢娘,誒呀!這小娘子怕是也死了?夢娘啊,你可別嚇我?!鳖澛暯兄膊桓疑焓?,臉色蒼白急轉(zhuǎn)身跑了。

  郎中沒家人,初來時得了村正許可,在南山坡下面土地廟邊上搭了個草廬。

  慢慢的收拾著,這些年也有了院子,打了些家什器具,做的最好的是那張八仙桌,配了兩把方方正正的高背椅子。

  送了夢茹家一張大床,一方小桌子,四個小凳。打造了一個繡架,木料是八仙桌剩下的,說是這個家什得耐用。

  夢茹娘那個樟木箱子,是夫家留下的唯一念想,每日都要擦拭,也是起明發(fā)亮的了。

  夢茹十四歲,內(nèi)息通暢,繡活越發(fā)精湛,行針認穴也能飛針渡氣,繡針釘蚊蠅蛛蟲之類的無需目視,百發(fā)百中。柔軟的絲線亦可作鋼絲般使用,樹枝木棒用絲線一拉就斷,老師說這是先天之氣,為先天初期真氣可離體三丈,夢茹用心記下了識別之法。

  叔公帶人來時,夢茹還在床邊趴著,探了下鼻息,看向眾人說到:“孩子沒事,她阿娘還是先別動,此時天冷人還能放,待夢娘自醒吧。由她來做主下葬,想來孩子能安心些。誒…”

  老師說女子也要有名字,茹花潔白無瑕,純凈自然,其表絕美使人心怡,其心為苦納人良言。像極汝品質(zhì),故而加此一字,以后就叫沈夢茹吧。

  夢茹醒來時一片漆黑,冰涼月光從窗戶照到阿娘臉上,那是一尊石像嗎?為何阿娘睡的這么沉,連發(fā)絲都是死的?眼睛腫的幾乎看不見,伸手摸著阿娘的面容,好冷,輕輕閉上阿娘張著的嘴。

  是了,阿娘走了,去找阿爺了。那個從沒見過的阿爺,又好像早就見過,帥氣的臉,濃濃的眉,高挺的鼻梁,寬厚的唇。壯實高大,使不完的勁兒,總是對著自己笑,就在面前。夢茹伸手,阿爺就笑著,但總夠不著。

  夢茹愣住,仔細看去,什么都沒有,屋子里黑洞洞空蕩蕩。

  半年來,采藥熬藥換方子都不見效,去過一次高密縣,訪了幾家大夫都沒辦法。跟自己想來都一樣,終日思念積郁成疾,又不愛惜自己只落得油盡燈枯。阿娘一生可憐,如今三十幾歲就撒手人寰,丟下自己獨活于世,以后怎么過啊。

  一陣陣的黑暗加寒冷襲來,打了個哆嗦,起身摸索著點亮油燈,放在樟木箱子上,就這么坐著看著阿娘。

  一絲光線刺到眼睛,抬頭看向窗戶,天亮了。

  叔公帶著七八個漢子連同翠葉嬸子,墩子、磊子、磊子的大嫂,三根兒他阿娘。

  進了院門就喊著“夢娘,夢娘,昨日墓道開好了,等著今日里好下葬,三日之期已滿,不好拖過了時辰,你是已下炕了么?”喊著話人已進屋,呆了一下。

  “起了啊,那就好,從小就明事理,好孩子?!?p>  “叔公,嬸子嫂子,墩子哥,你們來了”

  夢茹站起身,坐的太久腳下閃了一下,很快站定看向一眾來人,勉強的笑了一下,欠身行禮。

  “好孩子,別愣著,好叫你嬸子嫂子來穿壽衣,可有準備好?”

  叔公憐惜的看著夢茹問到,看見她發(fā)愣:“不礙事兒,三根兒家里有,是他奶的先用著,以后你還他就是了。”

  “夢娘在此謝過諸位長輩了,大恩記下了,容后再報”。

  眾人皆是紛紛說到:“不打緊的,別記心里都是應(yīng)當(dāng)?shù)?。?p>  一路吹打哭號,撒紙飄錢,緩緩行至墳地??匆娡诤玫哪寡ǎ煨煜铝斯啄?,填上土隆起堆立了碑。跪下祭奠,村正帶頭唱和著悼詞,眾人啜泣連聲,一幕幕從眼前略過。夢茹仿似人偶,跟著說跟著做,腦中一陣陣的迷糊,淚已流完,身體空空的沒一點感覺。眼前天旋地轉(zhuǎn),身子一軟暈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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