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棧大堂里,唱詞藝人正在咿呀哼唱,三弦叮咚似那泉水涓涓,辭調(diào)凄婉如同鳥兒悲鳴。三五桌食客散坐著,有的搖頭晃腦,有的閉目傾聽,沉醉于柔軟溫潤之鄉(xiāng),忘卻了煩憂。
客房椅子上,小俠安靜的看著姐姐,不敢弄出一絲聲響。此刻,夢茹在做著選擇,外界任何動靜都消失了,心里平淡如鏡。從來就不曾想過,自己會擔(dān)起富國興邦的大任。殺伐果決,運(yùn)籌帷幄,高坐于廟堂之上?這些事,離自己那么遙不可及,忽然之間就被推了上去,避之不及??梢赃x擇逃避嗎?
回想起阿爺因戰(zhàn)亂被抓丁,阿娘一生的苦難,響馬為禍一方,家鄉(xiāng)凄慘的境遇。又想起這一路上的見聞,沿路乞討的難民,死在路邊無人問津的亡靈。官員財主們的冷酷無情,視人命如草芥,那一雙雙祈盼地弱小的眼神,乞丐伸出那雙粗鄙骯臟的手掌,如同從地府深處發(fā)出的聲音。
不覺間夢茹淚流滿面,無聲的啜泣,“姐姐你咋啦?不要嚇我啊?!毙b驚呼一聲,伸手扶住姐姐肩頭搖著。
醒轉(zhuǎn)后的夢茹下意識的問道:“你說我是不是要去做?”
小俠迷糊著說:“做什么?”
“老師交給我的任務(wù)”夢茹對著空氣說著。
“姐姐覺著好就去做,不好就不做。我都聽姐姐的,不管對錯,只要姐姐說好就行?!?p> 苦笑一聲,自己怎會去問小俠?他哪里會有好主意?恐怕自己叫他去死,他眉頭都不會皺一下的。
深吸了口氣,徐徐吐出。
“姐姐要去做件很危險的事,怕你跟著會有不測,不如你去沈家村暫住?等我回來接你。好嗎?”
“那可不行,有危險的話,要替姐姐擋著,我不走,死也要死在你前面?!毖劬λ浪赖囟⒅鴫羧?,臉上從未有過的認(rèn)真。
夢茹點(diǎn)了點(diǎn)頭:“好吧,要死就一起,活也一起。生死不棄!”接著又說:“下樓聽會兒唱詞,也該吃飯了?!毙b點(diǎn)頭站起,隨著夢茹一同下樓去了。
五個人圍在桌邊低頭吃著,白梅放下筷子說:“明日就要跟你一起去,完了你送我回來,姑母都答應(yīng)了。”
表姐坐在對面,這時也跟著說:“帶她去吧,散散心也好,整日悶在家里也不是個事兒?!?p> 萍姑姑接著說:“是啊,阿鷹就帶阿梅去吧,下半晌送她回來,不會耽擱事兒的。”
白鷹又看向姑母,看見姑母也點(diǎn)著頭,只好無奈的說:“好吧,那就去吧。”又看著妹妹:“必須聽我的,不準(zhǔn)亂跑,跟緊我。明日里是要對詩的,無暇照看你,聽到了嗎?一步不離的跟著我。”
“好啦,放心吧,我又不是傻子,嘻嘻嘻……”
聞言,白鷹苦笑搖頭,低頭繼續(xù)吃飯。
太湖邊聚仙閣酒樓,二樓雅間靠窗坐著三閑道人,三盤小菜,一只白斬雞,一壺花雕一只酒杯。夾起顆五香豆扔進(jìn)嘴里,嚼著,端起酒杯滋溜一口灌下,咂吧下嘴。
抬頭看著窗外湖面,輕聲念叨著:“命數(shù)如此人力豈可改變?不是為師不幫你,是你那妹子本不是塵世中人。唉,她也該回歸了,欠你的恩也報了,是該分開的時候了。”嘴上雖如此說,但是道人的臉上仍殘留著不忍。
天還未亮,一幫子人拿了各樣物件,從太湖邊聚仙閣酒樓魚貫而出。這些人自然是提前去到吳宮舊址布置場地了。
小俠啪啪的打著客房里屋門板,扯著嗓子喊:“姐姐起了么?快點(diǎn),晚了怕趕不上熱鬧,也不知那些悶騷的文人啥樣?快些去瞧瞧了?!蔽葑永飩鱽韷羧愕男αR聲:“真看不出來,看書看不進(jìn)去,反倒對文人感興趣,真不知你咋想的。別敲了,打壞了要賠的。憨貨!”
拉開門就看見小俠站在外屋門口,踮著腳朝樓下看著。“看啥呢?”夢茹問著,小俠頭也不回:“好多人啊,樓下沒座了,這些人怕是都要去看熱鬧吧?快點(diǎn)洗漱,我們趕緊吃飯,早點(diǎn)去占地兒?!?p> 夢茹一邊洗漱一邊皺眉,暗想:看來這個詩會很出名啊,這么多人都去看。
樓下很擠,跟人拼著坐了一張桌子,吃著早飯,聽著食客們議論。
就聽有人說:“這個詩會可不得了,那是皮日休舉辦的,邀請了好幾位名士大儒與會助興,聽說詩文鬼才羅隱也要來?!?p> 另一人問:“皮日休是哪位?”
旁邊有人嘲笑著說:“不會吧,連皮從事都不知道?那你來看詩會,是咸吃蘿卜淡操心了。哈哈哈……”
一番嘲諷惹得滿堂大笑,一時間亂哄哄好不熱鬧。
焦急無奈的踱著步,不時看看梳妝中的白梅,唉,這丫頭出個門最少需要半個時辰,真急人。
姑母姍姍而至,疼愛的看了看白梅,對著白鷹說到:“記得完了就回來,別在外逗留,這丫頭真不讓人放心,太過良善未必是好事啊?!?p> 看著白梅還在梳妝,“給你們準(zhǔn)備了車馬,一會兒老藍(lán)趕車載你們過去,不急的來得及?!?p> 白鷹躬身說到:“侄兒謝過姑母了,送到就好,到了就叫藍(lán)伯回來,還不知幾時結(jié)束呢,不必等在那里。”
“多帶些錢,順便給這丫頭買點(diǎn)愛吃的。”
白鷹應(yīng)到:“侄兒遵命”
此時,白梅打扮好了,只見一個玉雕粉琢地可人兒,落落大方的站在姑侄二人面前。
藍(lán)伯在院子里喊了聲:“少爺車駕準(zhǔn)備好了,可以走了?!?p> 沒來及說話呢,白梅就歡快的蹦著跳著出了堂屋,白鷹苦笑著跟了出去。
小俠拽著姐姐使勁兒往人堆里鉆,埋怨著:“叫你早點(diǎn)走,偏說不著急,看吧,這人多的擠不動,姐姐你發(fā)功把這些人打開,我擠不動了。”
夢茹怒斥到:“胡鬧,怎可對普通人動武,以后不許說這些葷話?!?p> 前面人頭攢動,紛紛頂著膀子低著頭往前鉆著。
艱難的擠到前排,倆人已是一身大汗,小俠屁股左右晃著,懟開旁邊的人,來回的瞪著。夢茹面色發(fā)苦,這孩子!氣性咋就這么大呢?
身旁幾人受不了小俠的蠻橫,紛紛開口指責(zé)。這下可好,就見燕青俠一張嘴不停的叨叨著,整個一副舌戰(zhàn)群雄,緊張?zhí)庍€要擼胳膊,多虧了夢茹及時攔住,最后對罵的人越來越少,這貨居然大獲全勝了。
夢茹藏在輕紗下的臉一陣子發(fā)熱,偏著頭往一邊躲開,真沒臉在這待了!
這是一片四百丈開外的廣場,北面就是吳王宮廢墟。廣場北邊有片樹林,樹林前方搭建了一個臺子,長五丈寬三丈離地一米半的一處高臺,臺上鋪設(shè)了紅氈,兩側(cè)各有一條五層臺階的木板樓梯通到臺上。
臺上擺設(shè)了兩排桌椅,共有八個座位,正中間是一張長兩米寬一米的書畫臺面。臺面上擺著文房四寶,切成六開的熟宣紙成摞得碼齊放著,兩個書童打扮的少年在研磨。
這時,人群左側(cè)一陣騷動,有人高喊:“皮從事來了!還有陸先生,那個是誰???”
又有人喊著:“那不會是鬼詩羅隱吧?”
小俠聽不懂,問著夢茹:“姐姐,他們說誰呢?”
只見夢茹皺眉看著那羅隱,直覺告訴夢茹,這是個高人??茨橇_隱面容枯瘦,長須及胸,神態(tài)恬淡縹緲,氣息悠長雙眼灼灼神光乍現(xiàn)。
再次叫著:“姐姐,你咋啦?怎么發(fā)呆啊?!?p> “噓,小聲點(diǎn),那個人不簡單,莫要高聲”。
看了眼小俠:“先看看再說,不知哪個是三閑前輩的弟子?”
白鷹兄妹站在人群右側(cè)角落里,這里雖然偏僻一點(diǎn),卻不擁擠。
臺上陸續(xù)上去六人,其中認(rèn)識的除了皮日休,還有那位陸龜蒙了。
此時就看見皮從事站在臺子中央,抬手止住了哄鬧聲,高聲說到:“今日,皮某在此,感謝諸位前來參加詩會。參與者稍后可陸續(xù)上臺,書寫詩作以供諸位品評。此次詩會,皮某特別邀請了侍郎李大人,前來觀瞻?!闭f著伸手引向右手第一張椅子,那里坐著一人,四十上下,微胖膚白,頜下微須,雙眼短小有點(diǎn)吊三角。
那位侍郎端坐不動,雙目微闔仿佛身處靜室一般,臺下微有騷動,有人低語:“這位侍郎好大的官威,哼!想來是跟皮從事不對付?!迸赃呌腥瞬遄欤骸靶÷朁c(diǎn),莫招是非。”
皮日休略顯尷尬,只好接著介紹。又伸手引向身旁站著那人:“這位想必大家都認(rèn)得,乃是皮某摯交,陸魯望,陸龜蒙號稱江湖散人的便是他了?!?p> 夢茹看著陸龜蒙,一時間感概起來,一個詩會居然見到兩位得道高人?看來這蘇州真是藏龍臥虎之地。又一想,暗笑自己笨,這些并非都是蘇州人,只是因詩會而來,湊巧有兩位高人就不足為奇了。
小俠奇怪到:“姐姐,你看見那老頭傻笑啥?你認(rèn)識他么?”
俯身貼著小俠耳朵:“那個陸先生也是個厲害角色,靜下心看著,莫再問東問西?!毙b聽了毛都炸了,也低聲說:“就跟那個牛鼻子一樣嗎?”
夢茹眼睛看著臺上,點(diǎn)了點(diǎn)頭,就聽小俠又嘀咕了一句:“那就都不是人了”
身子掩在保鏢后面,眼睛看著右前方的白鷹兄妹,田石燮心里盤算著。
看來計劃要變一下,沒想到白梅居然跟來了,那就一鍋端吧。把他兄妹一起綁了,嘿嘿嘿!當(dāng)著兄長的面,生米做成熟飯,看那白鷹簽不簽婚書。哈哈哈……
俯身朝前,對著保鏢武陟的耳朵吩咐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