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劉全后,方唐鉆進方平山的書房,想通過方平山來往的書信和賬本找出和案件有關(guān)的線索。
襲擊鏢局的兇手沒有任何明顯特征,在這種情況下,想要搞清楚他的身份,只能依次排查所有相關(guān)勢力。
誰能在鏢局滅門這件事中得到好處,誰就有可能是兇手。好處得的越多的,嫌疑就越大。當(dāng)然,也不排除兇手是變態(tài)殺人狂的可能性。
搬了張凳子坐下后,方唐先是把鏢局最近來往的書信全部過了一遍,然后又翻出了鏢局的賬本細細查閱,哪知這一看,竟把他的心給看沉了下去。
“媽的,這開鏢局的怎么這么寒磣?”方唐不由地咂了咂嘴巴。
按規(guī)矩,鏢局上路前得先拜山頭,拉攏門派,破財打點,每年的例錢交足了,押鏢路上才能走得安穩(wěn)。
虎威鏢局位于湖廣省北部,生意上主要以四川、陜西、湖廣、河南、南直隸這四省一京為主。
在這五地的行鏢的路線上,盤踞了大大小小一共十?dāng)?shù)個江湖門派,每年用來向這些門派打點關(guān)系的錢財就占了鏢局營收的一大半。
而且,這錢不給還不行,走鏢這東西,說到底就是拼個人脈。出門押鏢,若是碰見攔路歹徒,首先要自報家門,鏢局名聲大不大,認(rèn)識的門派多不多,頭頂?shù)拇蟾缬膊挥?,這些都是能決定押鏢能否順利的因素。
看著眼前的賬本,方唐不知該說什么好。這賬本上沒有數(shù)字,歪歪斜斜的滿頁上都寫著“三七分成”幾個字,他橫豎不安穩(wěn),仔細看了半天,才從字縫里看出來,滿本上都寫著四個字“跪著要飯”!
“這江湖門派怎么個個都像黑社會一般?”方唐合上賬本嘆了口氣。
經(jīng)過大半天的努力,他也找到了幾個懷疑對象。其中嫌疑最大的就是川東青牛山上的青牛派。
一個月前,方平山收到過一封來自青牛派掌門馮金堂的信,馮金堂稱自己準(zhǔn)備在川中販賣私鹽,希望方平山和他聯(lián)手,幫助他從陜西進鹽。
收到信后,方平山?jīng)]有明確表示,既沒答應(yīng)也沒拒絕。然而又過了一個星期,青牛派的鄰居青城派也來信了。
信的內(nèi)容和之前那封如出一轍,都是希望方平山可以幫著運私鹽。但這次,方平山?jīng)]有絲毫猶豫,直接答應(yīng)了青城派的要求。原因無它,青城派比青牛派出息。
方平山很謹(jǐn)慎,私鹽賺的錢再多,也要有命花。全國各地處處都有販私鹽的,哪個背后沒個世家大族當(dāng)靠山?
青牛派在川東也算是當(dāng)?shù)匾话?,但和青城派比起來還是差了許多。所以當(dāng)青城派來信后,方平山果斷選擇了青城派。
在方唐看來,方平山的做法沒有毛病,做非法生意當(dāng)然要保證風(fēng)險最低化,但就怕這番舉動得罪了馮金堂,從而招來青牛派的報復(fù)。
有了初步懷疑目標(biāo)后,方唐扔下賬本走出書房。
“目前有用的線索還是太少啊?!狈教迫嗔巳嘤行┙┯驳募绨?,“看來尋找兇手這件事還是急不得?!?p> 此時屋外已是傍晚,正當(dāng)方唐看著暮色坐在自家院子里思考以后該何去何從時,門外突然傳來一陣喧嘩。
“襄陽府衙門辦事,閑雜人等速速離開!”
鏢局大門被踹開,一大群衙役闖進院子里。
“襄陽方氏涉嫌販運私鹽,奉知府大人臺旨,襄陽府衙門特來查辦?!?p> 為首的捕頭掏出腰牌,不等方唐講話,直接招呼手下道:“把他拿下。”
片刻后,整個虎威鏢局一片狼藉,六個裝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穆榇蝗拥椒教聘啊?p> 一名捕快劃破麻袋,從里面捻了幾粒晶體放進嘴里嘗了下,稟報道:“頭兒,是鹽?!?p> “人贓并獲,你可還有什么要說的?”捕頭看向方唐問道。
方唐沒有回答。在他的印象里,襄陽知府和方平山素來交好,他想不通為什么知府會找他麻煩。
“難道是因為庫房里的東西?”方唐突然想到了鏢局庫房里那幾個從來沒開過的箱子,他心底隱約清楚了知府抓他的理由。
捕頭見方唐不答話,繼續(xù)說道:“按大齊律法,販賣私鹽十斤以上者一律滿門抄斬。來人啊,先把方家小子押回大牢,剩下的人隨我抄家?!?p> 半個時辰之后,虎威鏢局被封條貼住了大門,方唐也被送進了牢房,等待秋后問斬。
……
“嘔嗚……”
襄陽牢房里,方唐正扶著墻嘔吐。他來牢里才一個時辰,但這已經(jīng)是他第三次嘔吐了。方唐只感覺胃在不停地抽搐,直沖到腦門的惡心感讓頭暈?zāi)垦!?p> 嘔吐的原因很簡單,牢里太臭了。作為一個曾經(jīng)的現(xiàn)代人,方唐真的從來沒聞過這么讓人一言難盡的味道。
在他來之前牢里一共關(guān)押了十五名犯人。犯人吃喝拉撒全在牢里,獄卒又不打掃,時間長了牢里就充斥著一股九十年代老公共廁所的味道。
排泄物的臭味再加上牢里本就有的霉味,這里的空氣每吸一口,方唐都能感覺到靈魂和肉體在同時震顫。
“方唐,出來。”一個獄卒打開了牢門。
“我?”剛吐完蜷縮在墻角的方唐用手指了指自己。
“牢里就一個方唐,不是你是誰?!豹z卒沒好氣地說,“知府大人要見你,跟我出來?!?p> 方唐扶著門站起來,跟著獄卒走進隔壁的刑房。
只見刑房墻壁上掛滿了讓人不寒而栗的刑具,一個穿著紅色官府的中年男人正低頭撫摸著刑具。方唐自然認(rèn)識他,他就是襄陽知府馬良生。
看到方唐進來后,馬良生揮手示意獄卒退下。刑房里只剩下方唐和馬良生兩人。
“好久不見,世侄別來無恙啊?!瘪R良生態(tài)度溫和,口吻就像關(guān)心晚輩的慈祥老者一樣。
“方唐多謝馬伯伯掛念?!狈教拼鹬x后不肯再多說一句。他在等,等馬良生跟他攤牌。
方唐如此沉穩(wěn),倒是出乎馬良生的意料。他認(rèn)識方唐也有五六年了,按他的性格,此刻應(yīng)該指著鼻子罵自己才是。
方唐不開口問,馬良生也不愿意主動提,他慢慢撫摸著刑房內(nèi)一件又一件的刑具。
最后,馬良生還是沒沉住氣,率先開口問道:“你可知道我為什么要抄你家嗎?”
方唐答到:“還不是因為您老人家存在鏢局庫房里的五萬兩銀子?!?p> 馬良生笑道:“哦?在你心中你馬伯伯就是個過河拆橋的無情無義之人嗎?我與你爹都快認(rèn)識十年了,這十年來你爹幫我洗錢,我則照顧他的生意,我們雖然只是合作關(guān)系,但總歸還會講個情分,我說什么也不會害你?!?p> 聽這馬良生的語氣,我還有戲?方唐眼前一亮,抬起頭問道:“馬伯伯此話當(dāng)真?”
“假的。”馬良生瞬間拉下臉,冷冷地說道。臉上的慈眉善目消失得無影無蹤。
馬良生看著方唐的神情由期待到愕然再到失望,最后轉(zhuǎn)變成憤怒,只覺特別好玩兒。
“好了,馬伯伯不嚇唬你了?!瘪R良生不再捉弄方唐,“我抓你的目的很簡單,那就是救你。根據(jù)仵作的驗尸結(jié)果,鏢局死者的內(nèi)臟全都被內(nèi)力震碎。你是學(xué)武的,自然明白這代表著什么。”
“這說明兇手功夫至少是氣海期的高手。”方唐沉聲說道。
馬良生搖搖頭:“怎么可能只是氣海期,別忘了你爹也是養(yǎng)脈期小成,能夠?qū)⒛愕粨魯烂?,保守估計兇手最起碼是游龍期,也不排除是大宗師的可能。”
方唐倒吸一口涼氣:“我家怎么會惹上這等高手?”
“江湖就是如此,有時候只是無心之舉都可能招來殺生之禍。”馬良生嘆了口氣,“你爹生意上得罪了什么人我不清楚,但我看得出兇手的目的是滅方家全口,如今他卻因為疏忽留了你一命,你覺得他會善罷甘休嗎?”
“所以……”
“所以我才先下手為強,把你抓進牢里來,而且我已經(jīng)派人在襄陽散布你即將問斬的消息,如果兇手還留著襄陽城內(nèi)的話,他肯定會聽到消息,希望能暫時穩(wěn)住他。當(dāng)然,僅僅這樣還不夠,我在衙門外已經(jīng)安排了馬車,事不宜遲,今天晚上你就動身離開襄陽城?!?p> “馬伯伯,您費心了?!狈教瞥姓J(rèn),現(xiàn)在他有一絲小感動。
“感謝的話就不必說了,我跟你爹十年的交情,現(xiàn)在他死了,我無論如何都會保下你?!?p> 馬良生領(lǐng)著方唐走出衙門,此時已是深夜,衙門前靜悄悄的,只有一輛馬車停在馬路中央。
臨走前,馬良生從懷里掏出一封信交給方唐:“馬車會帶你去南京,到地方后你就去三法司衙門找賈世峰,他是刑部侍郎,也是我的同期好友,看過這封信后肯定會給你找個差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