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我不行了
生活還是依舊,狗子的離開就像深湖里泛起的一圈波瀾,并沒有造成多大影響。過完了一年一度的迎春節(jié),就要重新回到學(xué)堂上課了,雖說是村落,能夠考取功名仍是每個孩子心中的夢想。
程秀逸坐在學(xué)堂的最后一排,原本虎子和狗子兩座巨大的靠山坐在她的前面,在課堂上便可以為所欲為,偶爾打個盹兒也不在話下。如今兩座大山已經(jīng)倒塌了一座,程秀逸感覺自己徹底被暴露出來,教書先生的目光就跟針?biāo)频脑谒砩?,讓她難受了一整天。
這天教書先生前腳剛走,虎子就拿著兩個人的布包跑了過來,一臉的擔(dān)憂。
“秀逸,你身體可有不適?”
“唉,虎子,你想不想狗子啊?”程秀逸將整個小臉都皺成一團(tuán),胡亂的在衣服袖子上擦拭,這是她奇怪的解壓方式之一。
虎子也是個大男孩了,想念這個詞有點難以啟齒。但對于程秀逸的話,他還是認(rèn)真的想了很久,才說道:“我跟他就像親兄弟一般,自然是想的。不過秀逸你也不用太擔(dān)心他了,他在大麗好著呢,他走那天還特意囑咐不要去送別?!?p> “唉,沒有狗子擋著,連個瞌睡都打不了!這學(xué)我是念不下去了?!?p> “你胡說什么呢,你可是每回都考第一名的,馬上即將科考,你不念書,怎么能行?”虎子急了,“你若好生念書,考學(xué)去大麗,京都也未嘗不可?!?p> 程秀逸仔細(xì)打量了一下這個一本正經(jīng)的人,說道:“程意生,我發(fā)現(xiàn)你有點得我爺爺真?zhèn)髁恕!?p> 程姓,在呱瓦村是大姓,程意生也就是大家口中的虎子。秀逸原先感覺他的名字挺有意思,意生是什么意思?虎子紅了臉,才別別扭扭說道這是他爹希望自家生意好點,就給兒起名意生。
程意生和融松相反,長得白白凈凈的,有點小帥氣。但是為人古板,做事有股執(zhí)拗勁。
程秀逸記得剛上學(xué)那會隨口說了一句布包重,三年來程意生就再沒讓她拎過一下。
“走吧,一起回家。”
呱瓦村沒有學(xué)堂,學(xué)堂建在呱瓦和呼那的交界處,兩個人一前一后,一高一矮,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往村子那頭走去。
“呀!我鞋什么時候沾的全是泥?”程秀逸嫌棄的看著自己新繡的花鞋,在泥地上走過時沾滿了泥點子?!盎⒆樱愕任乙粫?,我去河邊用水沖沖鞋!”
不等程意生回答,程秀逸就順著斜坡的草鋪滑下去,跑到河邊去了。
程意生只得趕緊跟上,在他眼里秀逸就是個皮猴妹妹,一會不盯著就能生出些幺蛾子。
“秀逸!你慢點,別滑到水里去了?!?p> “秀逸,你在哪?秀——逸!”
“別嚎了,我在這呢,你快來看看——這是什么?”程秀逸遠(yuǎn)遠(yuǎn)的回應(yīng)著,她把褲腳挽起來,鞋子脫在岸上,正一步步的往激流的中心走去。
程意生連忙跑過去,等他跑到的時候,程秀逸已經(jīng)走回岸上了,她雙手捧著一汪清水,里頭有個流光四溢的玉手鐲。程秀逸興奮極了,小臉蛋紅撲撲的,又怕旁人看見了她的寶貝,一時不知該炫耀還是該躲藏。
“我正沖鞋呢,突然發(fā)現(xiàn)這家伙在水里,快要被水流卷走了呢!”
那玉鐲通體乳白,晶瑩剔透,散發(fā)著淡淡的熒光。程意生從沒見過這么好看的首飾,他有點猶豫道:“我看,這定然是貴重物品,可不是我們能拿的,快將它放回去吧?!?p> 程秀逸卻說:“那可不成,我將它放回水中,肯定會被沖走,指不定漂到哪里碰了碎了。還不如我將它保存好,有人來尋我再將它交還?!?p> 程意生想想是這個理,就說道:“我瞧著手鐲倒是配你的細(xì)腕子,從沒見過這般小口的鐲,不如你戴上試試,可別貪污了就成。”
程秀逸聽到這話,滋溜一聲就戴上了手,說來也奇怪,看著偏小的手鐲戴上竟正好合適,玉白的光芒趁得程秀逸本就白皙的手愈發(fā)纖細(xì)修長。總算是滿足了她小小的虛榮心,畢竟程老三家還沒富裕到能給她配首飾哩。
“真好看,快取下來吧,別弄壞了?!背桃馍姷叫阋菅壑袣g喜的神色,明媚如同春風(fēng)吹拂,不由得紅了臉?!澳闳粝矚g,我以后定給你買個比這還好看的?!?p> “嘻嘻,虎子有你這話我可放心了。”程秀逸舉起左手,輕輕的將玉鐲往外推開,可不管她如何使勁,這鐲子都紋絲不動的掛在手上?!把剑∵@可怎么辦,我取不下來了!”
程意生一聽,連忙走過來幫忙,兩個人鼓搗半天,滿頭大汗。最后程秀逸的手腕都紅腫了一大片,還是沒能成功取下來。程秀逸眼看都要哭了,說道:“真是奇怪了!戴上那般輕易,取下卻這般艱難,我不可能一會子就胖了吧?”
程意生也無可奈何,說道:“今后你將軟帕子裹好玉鐲,千萬仔細(xì)著別將它弄壞了,也別讓其他人看見?!?p> 秀逸點點頭,從布袋里拿出一塊繡著蘭花的手帕,一圈圈的圍繞著玉鐲疊好,將它完整的包裹住??瓷先ゾ拖癜呀z帶系在手上。
若是手鐲的主人找來,可如何是好,總不能將手砍下來連帶著還給人家。程秀逸想到斷臂取鐲的畫面,情不自禁的縮了縮脖子。
得了不能見人的寶貝,兩人腳步匆匆的很快就回到了家。
程秀逸回到家拿了許多皂角,涂抹在手上,她想著潤滑作用下說不定玉就滑出來了。可是洗到雙手都起了水褶,手鐲還是洋洋自得的在她手上散發(fā)溢彩,似乎白芒比之前還要更勝一些。
世間還有這等怪事?程秀逸也較了勁。她可是呱瓦村出名的小魔頭,什么事能難倒她?于是整整一晚程秀逸都把自己關(guān)在房間里,程老三喊吃飯也無人回應(yīng)。一心琢磨著把這玉鐲弄下來,從起初的運用兩根固定的小木頭卡出手鐲,把手猛然往里縮,到后頭拿釘子拉開縫隙往外拔,都一一以失敗告終。到了最后,程秀逸才驚恐的發(fā)現(xiàn),即便是拿來桌角磕了撞了,這手鐲連一絲裂縫都沒有,更是在燭光下灼灼閃著光鄙視著自己的無能。
程秀逸咬咬牙,拼了。
直到第二天學(xué)堂上程意生看到眼睛血紅,整個手被裹起來的半臂人程秀逸,不由得捏了一把汗。想來昨晚定是一場驚天地泣鬼神的亂戰(zhàn)。
“程秀逸!你又搞成這幅鬼樣子來學(xué)校,氣煞我也!”年過半百的長胡子教書先生指著半人不人半鬼不鬼的程秀逸氣到渾身發(fā)抖,可讓他意外的是程秀逸沒有炸呼的蹦起來跟他爭辯,反而蔫蔫的趴在書桌上一副生死有命富貴在天的模樣。
莫不是病了?再細(xì)看那手,被五花八門的布條子綁著垂在那,倒有些凄凄慘慘的樣子。教書先生干咳一聲,走到程秀逸的身邊,柔聲道:“秀逸啊,老師也不是兇你。病了就好生休息,你也知道三天后就要科考鄉(xiāng)試,成敗在此一舉??!”
程意生也走過來關(guān)切道:“是啊,秀逸,你可是咱村的希望?。 ?p> 程秀逸茫然的回神,才說道:“我……不行了!嗚嗚嗚嗚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