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紅袖招

　　呃！進青樓當(dāng)然是為了順理成章接近陳江東，當(dāng)然是為了小院里那顆楓葉樹下的亡魂，吳良如是想著，連帶著覺得此時的形象也高大宏偉起來。

　　然而，當(dāng)好不容易從沁透心脾的胭脂水粉里清醒過來后，就發(fā)現(xiàn)那些理由其實很站不住腳跟，陳江東會踏臨哪座青樓這純粹是個未知數(shù)，而吳良很快也清楚認識到，自己實則挺王八蛋的！

　　在這等左擁右抱不羨鴛鴦不羨仙的時候還能分心，可不就很王八蛋！

　　在幾位青樓姑娘的擁簇下，他徹底將七七那張黝黑小臉給拋到九霄云外。

　　事實上，因為想著這些，也因為即將掀開人生的新篇章，他心情很激動的，以至于上樓以后沒有察覺到身側(cè)老鴇的臉色越來越鐵青。

　　“沒有銀子也敢逛青樓？”

　　不出意外，剛剛上樓的他很快就給轟下樓來，吳良幽幽嘆了口氣，抬起頭望向樓上那位前一刻還笑顰如花的老鴇，聲音失落說道：“原本以為是感情，沒有想到還是一場買賣！”

　　老鴇錯愕望著他，嘴唇微微顫抖，實在是不知道此時此刻該用什么言語來形容心情。

　　青樓里的感情厚重全在于銀票的厚度，你個窮小子來青樓談感情是不是忒不要臉了。

　　從座上賓淪為堂下客，臉皮厚如吳良，表情始終平靜如常，但悠悠轉(zhuǎn)轉(zhuǎn)環(huán)顧四周后，心中卻不免有些驚愕，相比起邙城春香樓里極盡奢華的裝飾，此間青樓無論是品質(zhì)還是品味都在有意無意間營造旖旎氣氛。

　　大堂內(nèi)燭火輝映，透著幾縷曖昧氣息，正中間構(gòu)筑有一方高臺，幾名身若無骨的輕衫女子載歌載舞，偶爾秋波流露，引得臺下三三兩兩的看客心神隨之而搖曳。

　　隨著高臺上曼妙舞姿漸入佳境，能清晰感受到大堂看客的呼吸愈發(fā)沉重，難怪都說溫柔鄉(xiāng)里英雄冢，若不是囊中羞澀，吳良都懷疑自己能不能把持得住。

　　果然窮也有窮的好處，起碼他可以在七七面前正氣凌然裝正經(jīng)，我自花中過，片葉不沾身！

　　昏暗角落里傳來一陣情意綿綿，因為情到濃處，男女之間的距離自然也就變得更加貼近，至于到底是野豬拱白菜還是其他，就不得而知了！

　　只是如此一來，孤零零站在角落的吳良便顯得格格不入，在這種成雙成對的地方著實是有些尷尬，尤其是偶爾擦肩而過的小廝投以的鄙夷眼神，這種尷尬就更無地自容了。

　　所幸吳良臉皮實在是厚，臉上仍舊是平靜得很，將眼前青樓跟邙城春香樓一一做出比較，然后不得不喟然感慨，邙城太小，而外面世界太大。

　　那能夠在邙城里引得無數(shù)粗糙漢子爭相追逐的花魁姑娘，在這里隨處可見。

　　“此間花正好！”吳良有感而發(fā)。

　　大概是能從這句話中聽出志同道合，有位醉意微醺的年輕公子示意小廝邀請他來同桌

　　俗話都說千金易求知己難尋，這位年輕公子遙遙舉杯相邀，吳良微微一愣后，倒也順坡下驢，拱手誠摯回禮，坦坦蕩蕩走了過去。

　　人生三大摯友，一起扛過槍，一起同過窗，一起嫖過娼，男人間的豪邁來得總是毫無道理，所謂相逢何必曾相識，年輕公子舉杯盛情邀請，在幾杯美酒下肚后，吳良臉上很快就浮現(xiàn)一抹潮紅。

　　年輕公子自來熟得很，摟著吳良的肩膀，醉意熏熏笑道：“小兄弟一看就是初來乍到啊！”

　　何出此言？吳良瞪大眼睛，他好歹在邙城春香樓里獲得過浪里小白條的名號，這句話對他而言，豈不是莫大侮辱！

　　“你看看。。。”年輕公子低聲笑著，抬起手指點了點高臺，似笑非笑說道：“女子如春蘭，夏竹，秋菊，冬梅，各有有各的韻味，但小兄弟從始至終都只注視高臺從而忽視別處風(fēng)景，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你并不是花中老手吧？”

　　吳良蹙起眉梢，翻了個白眼正打算跟他好好討教討教前世那塞滿整個硬盤種子的深厚見識。

　　就算是沒有吃過豬肉，但論起見過的豬跑，在這個世界吳良自認為無人能望其項背。

　　驀然間便升起一股豪情壯志，大手一揮，說道：“說句實話，我一個都沒看上。”

　　這次輪到年輕公子瞪大眼睛了，好半響才豎起大拇指由衷佩服道：“連紅袖招的姑娘都不屑一顧，小兄弟眼力果然高。在下莫有德，品德的德?！?p>　　歡場相逢本沒有自報家門的道理，若是報出名諱，那自然是認為眼前的人意氣相合。

　　吳良其實只是夸夸其談而已，很快就醒悟過來，眼神古怪說道：“好名字！”

　　莫有德心領(lǐng)神會，舉杯笑道：“我家老頭這輩子沒做過什么好事，但這個名字卻是不錯，還未請教小兄弟大名！”

　　“吳良，善良的良！”

　　“也是好名字啊！”兩人相視一笑，頗有些相見恨晚了！

　　幾壺美酒下喉，幾個王八對綠豆的眼神交匯，就只差斬雞頭燒黃紙結(jié)拜，不求同年同月生，但求同年同月死！吳良感慨萬千，瞬間想起了無數(shù)的故事情節(jié)，那些豪情萬丈的萍水相逢，總是發(fā)生在酒肆客棧，而狼狽為奸又總是不出意外出現(xiàn)在青樓里。。。

　　想到這里，他不由感到失落，直到這時候才發(fā)現(xiàn)，有個小婢女悄無聲息跑過來，小聲說道：“添香姑娘有請。”

　　吳良下意識指著自己，目光詢問！

　　見到這一幕的年輕公子愣了愣，隨后的表情意味就很難言喻了，既像是白日見鬼，也像是被塞進醋壇里，整個人都酸溜起來，重重一拍他肩膀，感慨道：“你小子艷福不淺啊?！?p>　　吳良被他帶著極深怨念的眼神一撇，這才注意到不只是他，整個紅袖招老少爺們的眼光都同時如同深閨怨婦。

　　果然并不是只有女子善妒！在眾目睽睽之下登樓的吳良只覺得一陣頭皮發(fā)麻。

　　登樓后在一位婢女引領(lǐng)下，左轉(zhuǎn)十八折這才來到一間幽靜廂房里。

　　透過眼前珠簾，隱約可見的女子身影曼妙輕盈，僅僅只是依稀可見的身影都已經(jīng)格外妖冶嫵媚！

　　吳良這時候不由得對珠簾下的身影產(chǎn)生濃烈的好奇，以及許多奇妙遐想。

　　珠簾拉開，下意識抬起頭后，吳良微微一怔，眼前的女子既擁有著二八芳齡的青澀也擁有著成熟女子的獨特風(fēng)韻，尤其是一雙秋水長眸，仿佛能勾人心魄。

　　強行將眼神抽離出來后，吳良旋即眼觀鼻鼻觀心開始裝起正人君子。

　　“公子！”一句拖得極長的呢喃簡直是讓人酥到全身發(fā)麻。

　　老天爺開眼了？吳良費了極大的力氣才讓自己相信這個香艷至極的事實。

　　吳良無言，心想難怪都說英雄難過美人關(guān)啊，這等場景，就算再他娘的不近女色的英雄人物，都免不了要折戟在其中，何況他這個壓根就算不得英雄的家伙。

　　要是真發(fā)生點什么，七七應(yīng)該不會怪罪吧！畢竟少爺雖然是少爺，少爺也是男人嘛！

　　“不知姑娘喚我前來，有何吩咐？”

　　吳良可算是在壓下躁動的心境，揣著明白裝糊涂。

　　他走進青樓是為什么？而青樓里添香姑娘喚他能為什么？孤男寡女總不可能是嘮嗑家長理短吧！所以，這句話實則是句廢話！

　　但廢話總得要說，過場總得要走，總不能一開始就直奔主題吧！

　　“沒事就不能請公子坐坐？”添香徑直走向桌旁，如同一陣清風(fēng)拂過，馥郁清香撲面而來。

　　既然對方不點破，吳良當(dāng)然要繼續(xù)維持住正人君子的模樣，目不斜視，溫和回應(yīng)道：“姑娘深情邀請，在下自然是榮幸至極，只是。。?！?p>　　“哎呀！扭了腳，公子能幫我揉揉嗎？”添香姑娘斜依桌前，可憐楚楚望著吳良，眼眸里卻流露出一抹嘲笑，似是在取笑這個目不斜視的少年。

　　這是什么意思？

　　有這么誘惑人的嗎？

　　真當(dāng)我不是男人?。?p>　　太欺負人了吧？

　　一道道念頭在吳良腦海里走馬觀花！

　　吳良正襟危坐說道：“姑娘請自重！”

　　那位秋波流露的添香姑娘愣住了，但很快就讓她更驚訝，嘴上說著請自重，而且滿臉道貌岸然的少年，總不能指望他矜持多久吧，前一刻才貞潔烈婦般義正言辭，后一刻就立馬換了張嘴臉，念叨著哪里哪里，我來揉揉！

　　一入青樓得女子垂憐，該是多少落魄書生最愜意的理想！

　　很快兩人以一個不合禮節(jié)的姿勢相對，所謂少年胯下一劍斬美人或許不過如此吧！

　　在如此香艷至極的場面下吳良卻突然沉默了，他從不認為自己能夠霸氣側(cè)漏，至少在這些年的長久驗證下，無論是春香樓的柳姑娘還是小侍女七七都壓根沒有對他另眼相待過。

　　媚眼如絲的添香姑娘這時也發(fā)現(xiàn)少年的清澈眼眸，他無疑是擁有著一張極其干凈的臉龐，饒是言語輕薄，但也絲毫不影響這張臉龐上的那雙清澈眼眸。

　　這種眼神，就像是曾經(jīng)見過的雪山，就算是時隔多年回想起來，仍舊是記憶深刻！

　　不知是否因此而亂了心情，添香姑娘停下本就作戲居多的動作，同時冷淡說道：“既然公子如此坐懷不亂，是小女子自作多情了?！?p>　　她如同一陣風(fēng)拂袖離開，獨留下有些茫然的吳良。

　　呃，怎么說走就走了呢？

　　其實我們可以秉燭夜談的?。?p>　　要不談?wù)勶L(fēng)花雪月也行。

　　她是紅袖招的花魁姑娘，而吳良是個窮酸小子，在很多故事里或許能夠迸發(fā)出別樣的火花，但吳良很現(xiàn)實，至少不會認為是那位姑娘眼瞎看上自己，那么她或許是別有用意，就像是他今夜藏著刀來這條風(fēng)月街一樣。

　　。。。

　　出乎意外，陳江東今夜并未有踏臨煙花柳巷，吳良離開紅袖招回到有間客棧，躡手躡腳推門而入，七七卷縮著身軀藏在被褥里。

　　滿室漆黑！

　　夜色下，吳良靜靜站在窗邊，等到盯梢的兩個身影離開后，才皺了皺眉，輕聲說道：“如果再住下去，會有麻煩?！?p>　　七七翻了個身，很顯然始終沒有睡著，靠著床頭，認真說道：“是??！看樣子又得付房錢了?！?p>　　吳良感同身受，說道：“房錢是免不了的，不過如果那位城主大人始終不去煙花柳巷，那么我們會很麻煩?！?p>　　七七抬起頭問道：“什么麻煩？”

　　吳良想起了去往青云宗的前路茫茫，想起了小院里那顆楓葉樹，不由得感到一陣乏力！

　　這是就連在雪山遇上強大妖獸都從所未有的感覺，這是一種對未知的恐懼，但隨即這種感覺又給掩飾不住的濃烈興奮所掩蓋。

　　他還未踏入修行世界，但他現(xiàn)在要做的事，卻是以凡俗之力去殺一位第二境的修士，就算是那位修士常年沉迷于酒色而掏空身體，就算他那些修為很大可能并不屬于自己，但那也是第二境?。?p>　　吳良擁有著一顆冷靜幾乎到冷酷的心，對于不可避免存在的危險，他甚至已經(jīng)準(zhǔn)備做出一命換一命的選擇。

　　沒有誰認為拿自己的性命跟別人交換是件劃得來的事，但在吳良眼中，這卻是一筆在必要時刻很值得的交易。

　　但現(xiàn)在，因為有第三方在注意，這件事如果處理不好，就會成為尾大不掉的麻煩。

　　七七擔(dān)憂問道：“那怎么解決？”

　　“現(xiàn)在還解決不了，總不能砍瓜切菜一通亂殺，不過幸運的是，沒有人知道我們的目的?！?p>　　吳良說道：“如果我們能迅速解決掉城主大人，那么離開楓葉城后這件事也就不會再成為麻煩。”

　　夜下再無話。

　　客房里重陷寂靜，但腦海里驀然回想起紅袖招里一幕幕畫面的吳良，只覺得渾身上下一陣燥熱。

　　吳良此時如再次見到添香姑娘那盈盈一握的腰肢，那勾人心魄的眼神，那幾乎隱約可見的凝脂白玉。

　　看來又是輾轉(zhuǎn)反側(cè)的一夜！

　　而他卻不知道，在此時紅袖招，有位女子靜靜望著窗外夜色，突然輕輕一笑：“佩著刀逛青樓的小家伙，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