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太玄篇
云山鎮(zhèn)的一夜風(fēng)雨過后,蘆花巷又重歸平靜,日出東方掃去陰霾,在灰燼和雨水里重生的店鋪被燒得只剩下框架,門窗上厚厚的積灰,沒有被雨水沖刷干凈,但很快就被小侍女七七的抹布清除,半響忙碌后,店鋪逐漸變得干凈明亮起來。
很明顯這個活兒從清晨她已經(jīng)忙到現(xiàn)在,累得滿頭大汗不說,就連小臉都通紅起來。
而與此同時,那個叫做吳良的家伙明顯就很無良,他安靜或者說悠閑地蹲在屋檐下,雙手捧著卷很舊很滄桑的書,整個人如有魔障般陷入進去,偶爾抬頭深思,偶爾又倒翻幾頁以便不錯過任何的細(xì)節(jié)。
等日上三竿,吳良雙手撐著發(fā)麻的大腿起身,招呼著七七下碗蔥花面。
這本修行者入門的太玄篇,是軟磨硬泡從程之陽那里求過來的,但關(guān)于書中玄之又玄,太玄之玄的理論,恍惚就如同跟棒槌般敲在腦袋上,越讀越敲,越敲越愚鈍。
果然修行是很變態(tài)的事!
想到這點,他嘆了口氣,接過七七遞過來的蔥花面后,忍不住就皺起眉頭來:“我說七七,咱們現(xiàn)在身懷三百兩的巨款,能不能奢侈一下,起碼面里多放兩根蔥花也是好的?!?p> 說是蔥花面倒不如說是清湯寡水,起碼用筷子戳弄許久才能找到兩片蔥花,這對于一夜暴富的吳良來說很難接受,放下碗筷就想要理論。
只不過很快就在七七的目光中敗下陣來。
“沒有蔥花就沒有蔥花吧!”吳良撿起碗筷大口吃了起來,顯得極為香甜。
“鋪子燒了誒!”七七蹙著細(xì)細(xì)的眉頭,黝黑小臉上滿是不滿的情緒。
吳良搖頭笑著說道:“咱們現(xiàn)在是暴發(fā)戶,在乎這些干什么?!?p> 七七聽著這句話后,仍舊是黑著臉,認(rèn)真說道:“但鋪子確實燒了??!”
經(jīng)過昨夜黑煙熏烤,再經(jīng)過半晌午忙碌的小侍女,這張本就黝黑的小臉更黑得無比濃郁。
“好吧!”吳良不得不重新放下碗筷,循循善誘道:“現(xiàn)在只是三百兩,但往后遲早有一天咱們會有三千兩,甚至三萬兩,別說是一間鋪子,十間八間也不在話下,到時候你就會知道,現(xiàn)在的憂慮完全是多余的!”
聽到這里,七七臉上的不滿才稍微消散些,她仰著小腦袋,說道:“三千三萬兩,那是多少???”
“怎么都得有這么多吧!”吳良嘗試著雙手比劃了一下,然而他并沒有概念:“大概堆砌在房間里,能閃瞎我們的狗眼吧!”
七七搖了搖頭,心想我可不是狗,至于少爺你,樂意把自己當(dāng)狗就隨你吧!
仿佛讀懂了她的情緒,吳良笑著揉了揉她頭發(fā),以極快的速度吃完蔥花面,又重新捧起那本太玄篇,他就像迷失在書海的旅人,這本散發(fā)著淡香的書卷,讓他如饑似渴!
不知過了多久,春風(fēng)吹拂起發(fā)絲繚亂眼簾,他從那忘卻時間流逝的狀態(tài)中清醒過來,被陽光映照的屋檐呈現(xiàn)出絢爛的光彩,吳良深呼吸一口氣,一種由心底酣暢至全身的快意油然而生,今日陽光正好啊!
走到后院,看到身材纖小的七七依舊在忙前忙后,吳良像往日那般斜依著門框,此時有他,有七七,有陽光,人生所謂幸?;蛟S不過如此!
七七茫然望著自家滿臉溫煦笑容的少爺,下意識往臉上摸了摸,如往常那般搖了搖頭后,也沒有說話,重新自顧自開始忙碌起來。
吳良笑著撓了撓頭,不再去想這些事,走回屋檐下,抽出那本破舊書卷,坐在清涼地板上,借著陽光透過的暖洋洋光芒用心閱讀。
字跡依舊玄乎其玄,很難理解,看得太久只會昏昏欲睡,但隨著那些陽光下的字一個一個在眼前鮮活起來后,這些煩悶這些昏沉,都一掃而空!
現(xiàn)如今他也并不清楚這代表什么,自己到底算不算得上跨入修行門檻,但能夠感覺到天地之間如有一種難以言喻的玄妙感覺在心底緩緩流淌開來。
但這種感覺并沒有維持很久,那些晦澀至極的字跡很快就像是一座座高大黑暗的山巒懸在眼中,讓他感到異常沉悶,仿佛堵塞全身上下所有毛孔。
這種感覺很不好,當(dāng)他徹底從書卷中掙脫開來后,全身不知何時已經(jīng)被冷汗浸透。
這時候,陽光下安靜街道響起兩聲咳嗽聲:“果然如我所料你在神識方面確實天賦異稟,如此短時間內(nèi)竟已經(jīng)嘗試參透太玄篇!”
吳良繼續(xù)看書但眼神卻很有怨念了,很想當(dāng)做沒有這號人,但看到他就很難不回想到昨夜錯過的黃金萬兩,這如何能不幽怨!
陳之陽環(huán)顧了一眼四周,發(fā)現(xiàn)沒有地方可以坐,就干脆學(xué)著吳良在門前臺階坐下,本就不算寬敞的店鋪大門被兩個人堵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
他抬頭望著天空,忽然笑了笑,問道:“正是午飯的時候,有朋自遠(yuǎn)方來,你就不打算請我吃個飯?”
吳良忍不住用眼角余光瞥了一眼,沒好氣翻了個白眼,豎起三根手指頭,說道:“第一咱們不算朋友,第二你也住得不遠(yuǎn),第三我還真沒有這個打算。”
陳之陽看著他,苦笑說道:“這本太玄篇可比青云宗外門功法強了不知多少倍,就算比起內(nèi)門都要稍勝一籌,這可不是黃金萬兩能夠衡量的,還不知足?”
這樣啊?吳良看似隨意將書卷塞入衣袖中,實際上心情卻有些小小的激動,至于為什么好端端要塞入衣袖,還不是怕對方索要回去!
大概是能看透他心中所想,很有種挫敗感的陳之陽揮了揮手說道:“送出去的東西,在我這里從來就沒有收回的打算?!?p> 吳良反應(yīng)和先前已經(jīng)很有區(qū)別了,朝著后院嚷嚷著喊道:“再下一碗面?!?p> 最后又補充了一句:“多放點蔥花?!?p> “就一碗面?是不是也忒小氣了?”陳之陽有些無話可說了。
“你就知足吧!”吳良聳了聳肩,做為少爺?shù)乃膊贿^是這個待遇。
一會兒工夫,一碗面端了上來。
陳之陽端著面碗,忽然發(fā)現(xiàn)身邊少年胸口處依舊有淡淡血跡滲出,知道他先前那個短暫的交鋒,實際上就是生與死之間瞬間,沉默片刻后問道:“有沒有事?”
吳良順著他的視線低頭望向胸口,微笑著搖了搖頭,平靜說道:“當(dāng)年在死亡山脈的時候受過無數(shù)次比這更重的傷,每次都熬過來了,這年頭越是命賤的人越是命硬?!?p> 陳之陽捧著面碗細(xì)條慢理吃著,蘆花巷里長久沒有人說話。
不知過了多久,他將面碗往地上一擱,后仰揉著肚子說道:“以后我常來!”
吳良當(dāng)做沒有聽到,換了個話題問道:“為什么昨夜里青云山?jīng)]有動靜?”
“該有什么動靜?”陳之陽目光透過陽光,落到了遠(yuǎn)處青云山的一角,說道:“因為他們知道,那些想要殺我的敵人是什么人,而對付這些人所付出的代價,讓他們很難接受?!?p> “什么代價?”吳良下意識問道,然后就覺得這個問題其實很腦殘。
陳之陽眨了眨眼睛,灑然笑道:“能夠讓青云山大禍臨頭的代價!”
吳良往旁邊挪了挪屁股:“那我離你遠(yuǎn)點,免得再有人殺你的時候殃及無辜!”
陳之陽瀟灑笑了笑,說道:“如果僅僅是因為這個,那你倒可以不用擔(dān)心,短時間內(nèi)不會有人來殺我,或者說我該去找他們了。”
“你瘋了?”
陳之陽微笑說道:“好吧,現(xiàn)在該談?wù)劦哪愕氖?,太玄篇你悟出了多少。?p> 吳良正襟危坐,帶著輕微的遺憾:“首先我確定沒有看懂,但也好像有些懂,反正就是既懂也不懂,再次就是,你就沒有簡單的方法教我?確定要一頭栽進這玄之又玄中?”
一個剛剛開始修行的家伙在如此短時間內(nèi)就能夠接觸到太玄篇的深邃意境,這已經(jīng)可以用匪夷所思來形容,但你還沒有學(xué)會走就已經(jīng)想著這么跑,確定這不是一種欠抽的表情?
然而吳良并不知道這本太玄篇的玄妙,就算知道他肯定也無法理解這代表什么,此時依舊帶著那種猶自不滿的情緒,所以這種遺憾和不滿就很讓人惱火。
以至于饒是昨夜面對生死依舊心如止水的陳之陽,也忍不住蹙起眉梢。
“修行這種事從來沒有終南捷徑可以走,如果你執(zhí)意要不勞而獲,倒可以轉(zhuǎn)修魔道!”
“不知多少人為這本太玄篇打得你死我活,如果你不想要可以還給我!”
他苦口婆心很想要讓對方知道,修行這種事從來沒有一蹴而就,然而他與其這般多費口舌,他更想一巴掌不那家伙從這種妄想中拍醒。
吳良使勁捂著袖口,就像是處女捍衛(wèi)貞操一樣。
“難道看這本書就能看出個境界高深出來?還有你難道認(rèn)為我像是這種不勞而獲的人?”
陳之陽很迅速回報了個眼神,什么都沒有言語,但意味已經(jīng)很明顯,在他眼中你就是這樣的人!
吳良輕嘆一聲以掩飾失望,繼續(xù)問道:“那么我現(xiàn)在既然已經(jīng)能看太玄篇了,接下來該如何?”
“能看并不代表能入境,修行初始階段最重要的就是穩(wěn)固根基,所謂千里長堤潰于蟻穴,萬丈高樓起于平地,在初始境界根基多深直接影響著往后的修行高度。”
陳之陽娓娓道來,然后略微有些停頓,他抬起頭看著眼前少年青澀的臉,遲疑問道:“你在太玄篇里看出了什么?”
吳良回憶了一下,如實說道:“起初有種豁然開朗的感覺,都后來又壓抑得很,至于看到什么,其實并不知道?!?p> “如果你第一次就能看出個究竟,那么我不能認(rèn)為你只是天賦異稟,而是天才,怪物,妖孽?!?p> “那個,既然沒有捷徑可以走,那有沒有什么靈丹妙藥,法寶符箓,隨隨便便送我個十件八件的,誰叫咱們這么熟來著?!?p> 陳之陽嘴唇顫抖,他完全不知道該如何言語了!
“這些天靈地寶可不是芝麻綠豆,你以為隨隨便便就能夠撿到?”
“再說,我記得剛剛有人說過,我們住得既不遠(yuǎn),也不算朋友!”
“?。∵@話誰說的?真不要臉?!?p> 吳良很快就展現(xiàn)出他耍潑玩賴的深厚功夫,擼起袖子賊喊捉賊。
陳之陽直截了當(dāng)起身,干凈利落答復(fù)道:“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