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度歸年

第四十二章 前塵舊夢

度歸年 安可述 1920 2020-05-30 22:06:31

  仿佛有一塊屏障將那荒澤與外頭隔開,那荒澤里頭,無日無月,是一片混沌,狂風不止,呼嘯的風卷席著混濁的沙土漫天彌漫。

  玖監(jiān)令一身黑袍,他佇立在外,看著荒澤里的天昏地暗,長久以來,他一直有著超越其他陰監(jiān)的更深的執(zhí)念,冥冥之中,他感覺得到前世的深切羈絆,他總想不惜一切的找到答案,否則即便年年歲歲身處迷茫痛苦不堪,對于舊人也沒有絲毫回報,又算什么償還。

  他毫不猶豫的踏進那片混沌,頓時身上是火燒般的疼痛,刺耳的嗡鳴聲響起,支離破碎的記憶如刀刃一般。

  玖監(jiān)令墜入記憶的深處,他恍然看見那巍峨的宮殿,燈火笙歌的喧囂外是深沉得難以浸染的夜色寂寥,王高高在上,冰冷鋒利的眉目,他俯視著臣子們的匍匐朝拜,玖監(jiān)令與他對視,看著那張與自己一般無二的臉,那來自于自己的冷漠使他不寒而栗。

  “陛下!陛下,錦宮娘娘薨了!”小內(nèi)仕匆匆忙忙的從外頭跑進來,跪倒在地上,稟報著。

  王依舊俯視著眾人,冰冷的面龐沒有絲毫異色,只有玖監(jiān)令他感受到了心中的轟然崩塌,潰瀉千里,是積攢許久的悔恨,一擁而出。他暈眩起來,四方天地搖晃,轟鳴作響。

  他看見那華麗宮綢中,斜倚的女子,青絲凌亂散在艷麗綢緞中,毫無血色的面龐靜靜的,仿若睡著了一般,他一步步走近,看著那了無聲息的女子,直到王沖進來,從他的身體穿過,他才恍然清醒,記憶如潮水般涌起。

  他想起初春三月,草長鶯飛,綠水湖畔女子長衣白袍,策馬揚鞭,是情之所起。

  夏雨磅礴,電閃雷鳴,宮門梯下女子一方竹傘,是一往情深。

  秋風蕭瑟,萬物凋零,鴻雁難返,波云詭譎,他陰謀算計是蘭因絮果,離心不和。

  冬雪皚皚,千山孤寂,狼煙烽火,女子遺世獨立,策馬出征是緣盡世間,再無回路。

  一年四季,歲歲年年,緣分起落,不過爾爾。

  他是弄權者,是殺戮者,更是負心人,萬般罪業(yè),萬般緣由,終究洗脫不了他對于至親至愛之人的冷漠殺伐。

  玖監(jiān)令看著女子,那獨屬于霍瀛的倔強,清明的眼睛是對于世事的通透無奈,又是同樣的抱憾而終,他不禁心如刀絞,嚎啕哭泣,良久,他煢煢孑立,離開了這陰霾苦痛的地方。

  彼時,人間已入夜,夜空繁星點點,燭火盈盈,他站在霍成璧窗外,看著她,正梳著長發(fā),那毫無血色的臉龐又浮現(xiàn)在玖監(jiān)令腦海,他愈發(fā)果決,他決不會讓霍瀛再步前塵,什么十年之期,什么天命難違,他已經(jīng)虧欠了她,便要用自己的方式來彌補,別無他法。

  霍成璧覺出背后涼風習習,她起身,被默不作聲站在身后窗子的玖監(jiān)令嚇得一個激靈,道:“監(jiān)令大人,這是做什么,難不成又來索命?”

  他開口,盡力壓抑著聲音,使它如往日一般冰冷,道:“非也,我只是來看看你,是否還有靈邪侵擾?!?p>  霍成璧對他不同以往的語氣有些詫異,亮亮的眸子看著他,試探道:“大人今夜有些不同,可是出了什么事?”

  玖監(jiān)令忽然慌亂了眼神,他轉過頭去,只留了背影對著霍成璧道:“是你多心了,會出什么事?!?p>  霍成璧半信半疑的笑了笑,長發(fā)及腰,青絲隨著窗外吹進的習習涼風輕輕擺動,玖監(jiān)令看著那三千青絲,心中愈發(fā)如刀割般。

  “監(jiān)令大人可還有事?”霍成璧梳著長發(fā),問道。

  “如若十年之期不復存在,且大仇得報,你會做什么?”玖監(jiān)令看著霍成璧,多年的溫情盡傾瀉在她身上,問著。

  霍成璧頓了頓梳著長發(fā)的手,素白的柔荑又將玉梳自青絲中抽離,自上而下梳起,秀氣的眉頭輕皺,而后她坦然的看著玖監(jiān)令道:“如若大仇得報,霍瀛于這世間,便再無半分存在的意義,我是已死之人,存于世間,已是無可饒恕的罪孽,所作所為皆是為家族深仇,執(zhí)念既了,便可歸去?!?p>  夜深寂寥,更漏聲聲慢,點點燈盞明滅,偌大的皇宮此刻歸于平靜,疲累了一日的婢子們打著瞌睡,彼此擁簇著上了榻。

  朝花樓

  夏姨看著鋪了一桌的銀錢寶器,以及坐在對面一身布衣的瑾瑜,風韻十足的臉龐上盡是溫柔笑意,她對瑾瑜道:“我夏云間一生無兒無女,我是看你長大的,當你是我的孩子,如今你也算有了好歸處,這許多年為朝花樓攬客,我是看在眼里的,如今要走,這些個東西我只留一些做個樣子,剩下的你且拿走傍身,這身契你拿去毀了吧,從今以后脫了賤籍便好好過尋常人的日子?!?p>  瑾瑜聽言,已是眼眶泛紅,他起身跪在夏姨面前,道:“瑾瑜是記得您的恩情的,實在無以為報,惟愿以后年月得以侍奉天年?!?p>  朝花樓后頭的小巷子,正等著一馬車,瑾瑜悄悄地出了門,上了馬車,他最后看了一眼璀璨喧囂的樓閣,想起往日在樓中的光鮮日子,他不禁笑了,現(xiàn)如今這條路顯然是不見前路的,連瑾瑜自己都不知可走到何日。

  馬蹄輕踏,漸漸遠去,許宅后門,瑾瑜只裝作尋常的小廝入門,匆匆的去了許昭的院子,許昭早已在院中徘徊等待,此刻正立于樹下,他看著縱然一身粗布衣衫,也依舊風華萬千的瑾瑜,一雙美目流轉,于月色下動人心弦。

  “來了?!痹S昭這兩字里是一顆懸著終于放下的安心,與得償所愿的舒心,他笑了,素來平靜的他,此刻欣喜盡在發(fā)自內(nèi)心的笑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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