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如水,成璜坐在芳棲閣的屋頂上,看著孟瑩房間的方向發(fā)呆。
薩都不知何時端了酒壺過來,坐在成璜的身邊,緩緩說道:“老奴聽說南邊的興義王自登基后便不復從前的勤勉驍勇,日日沉浸在醇酒美婦中無法自拔,流連忘返,上行下效,軍中將士亦是如此……”
成璜拿過薩都的酒壺,猛灌了一口酒,“我大成必當以此為戒!”
薩都:“王爺此去京上,務必多加小心!”
成璜:“薩都放心!”
薩都:“照目前的情況來看,中州是真的不想打……”
成璜:“不是不想,是不敢……”
薩都:“為何不敢?中州人口數(shù)倍于漠北?”
成璜:“本來發(fā)給兵士的餉銀,都進了權臣的口袋,老百姓的稅負,都進了地方官的口袋,難不成,你要人家自己掏錢去前線打仗?”
薩都:“王爺明察秋毫!”
成璜:“大隨的氣數(shù)盡了,這是天數(shù)……絕不是匹夫之勇可以挽回的……汪兆純,是個人才,要是能歸我旗下,必是一員良將,正所謂,千軍易得,良將難求,可惜了……”
薩都從身后拿出大煙袋,抽了一口,看著成璜,“孟瑩想必還不知王爺?shù)纳矸???p> 成璜點點頭,“她什么都不知道……”
薩都笑了:“那上好的老山參本是我從漠北帶過來準備掩人耳目的藥材,沒想到竟然被孟瑩用在了王爺身上,救得王爺一命,實在巧啊!要說這孟瑩,性情爽利的很,著實像我們漠北的姑娘……”
成璜又喝了一口酒,“膽子也大得很,就是做事經(jīng)常顧前不顧后……對了,薩都是如何與孟瑩相識的?”
只見薩都吐出一個煙圈,緩緩道:“這可就說來話長了,那時,老奴剛到韓城,就在那夢花街上……”
“滾滾滾!我說了我這兒不是善堂,就你這幾朵破花,連一根參須都不夠,別一天到晚的過來煩我,天下可憐人多了,我要是天天可憐他們,誰來可憐我?你這個小姑娘,以后攢足了銀子再來,否則別怪我我不客氣!”
藥店老板氣沖沖的,一下子把孟瑩推倒在了地上,幾朵精致的纏花絨花也一并被扔了出來。
“小姑娘,你沒事吧!”薩都急匆匆的走過去,將孟瑩扶了起來。
“爺爺,我沒事!”孟瑩一邊撿拾著已經(jīng)染了塵的絨花纏花,眼淚一邊簌簌的落下來。
薩都看得直心疼:“小姑娘啊,這街面上這么多藥材鋪,你為什么只在這一家呢?為什么不換一家看看呢?”
孟瑩委屈地搖搖頭,“老山參,只有他這一家才有,本來我們已經(jīng)談好了價錢,可那老板臨時變卦非要加價……爺爺,我是真的等著老山參救命呢……”
薩都:“小姑娘,你說的可是那產(chǎn)自漠北的老山參?”
孟瑩抹了抹臉上的眼淚:“爺爺,你怎么知道?那老山參可是極其難得的名貴藥材?!?p> 薩都笑了,把自己身上背的包袱拿下來,輕輕的打開,“小姑娘,你看看這是什么?”
“天哪,這么大的老山參!”孟瑩杏眼圓睜,看著包袱里的野山參,每根都有大人的手指粗細,顯然是上品中的上品,藥材鋪里的那些老山參跟這些相比,真是連個渣渣都算不上。
薩都得意的笑了,“看到了吧,這才是真正的千年老山參,小姑娘別哭了,這些都給你,快拿回去救命吧!”
孟瑩看著老山參,又看看手中的錢袋和纏花,頓了頓,“這些老山參太珍貴了,我沒有足夠的錢……”
薩都眨眨眼:“不要錢,小老兒我只為救人!行善積德,早點感動老天,讓我找到我的孫女,她要是活著,也應該跟你一般大了……”
孟瑩瞬間大喜過望:“爺爺,你真是個好人!你肯定會找到你的孫女的!對了,爺爺,這些花都給你,這些都是很好的花,來,我?guī)湍愦魃?!?p> 薩都連連擺手:“羞死人了,哪有老頭兒戴花的,還戴滿頭的……”
孟瑩才不管,笑著鬧著一朵花接著一朵花的往薩都的頭上戴:“好看,爺爺戴花最好看了!”
——
清晨,孟瑩正坐在床邊做活,只聽得“吱”的一聲,窗戶開了,成璜的腦袋突然探出來,朝著孟瑩眨眨眼。
孟瑩不理他,轉過身不看他。
“孟瑩,你倒是看看我?。 背设χ矫犀摰母?,一只手托著下巴,一只手摸著孟瑩的頭,“你不看我,沒關系,我看你就好了嘛!”
孟瑩頭也不抬:“你昨晚又去哪里了?”
成璜:“你猜?”
孟瑩:“我不猜,你離我遠點兒!”
成璜:“瞧你,我又不是出去偷雞摸狗……”
孟瑩:“誰知道呢?”
成璜看孟瑩氣呼呼的樣子,一下子笑得趴在了桌子上,“大清早的,可真酸呢!”
只聽孟瑩“哼”的一聲,起身便要走,卻被成璜一把拉住,“看,這是什么?”
成璜從懷里掏出一封信放在了案上。
“嫚姝姐的筆跡!”孟瑩拆開信封,頓時喜上眉梢,認真讀了起來。
成璜:“寫了什么?”
孟瑩輕輕一嘆,放下信紙:“朝廷已經(jīng)把漠北王爺之死的罪名正式安在了汪大哥的身上,正在通緝他,嫚姝姐說她和汪大哥會暫居鄉(xiāng)下,躲到這一陣的風頭,還說棲芳閣她都已經(jīng)安排好了,讓我安心去京上,有緣再聚……”
成璜聽了撇撇嘴:“聽說大隨朝廷里現(xiàn)在是主和派當權,那些主戰(zhàn)派都被排擠的很慘。要么流放,要么抄家,財產(chǎn)充公。朝廷權臣有人想要與漠北媾和,特別送回那個王爺以示誠意,可偏偏那個王爺又不聲不響的死了,結果漠北大汗盛怒,便不再與大隨談判媾和,除非能找到兇手,為那王爺償命。這汪兆純就這樣當了替罪羊,嘖嘖嘖,想必經(jīng)過這件事,這汪兆純應該也大徹大悟了,以后與美人雙宿雙棲,不問世事,未嘗不是一種幸福??!”
孟瑩點點頭:“其實嫚姝姐也早有歸隱之心,只是汪大哥一直心系大隨江山社稷,想要重振河山,大家齊心合力趕走漠北人,可現(xiàn)在大隨的權臣卻用這么卑鄙的手段想要汪大哥的命,以此來保住殘余的江山與自己的權勢地位。哎,要是那個王爺活著就好了,站出來,至少可以證明汪大哥的清白,不然忠靖候府幾世的清譽就毀了……”
成璜雙眉緊蹙,看著孟瑩,忽然打了個噴嚏,心里默默,“活著也沒有用,我也不知道到底是誰想要殺我……”
孟瑩:“其實想想那漠北王爺也是可憐,或許他從來沒想過奪取大隨的天下,就這么糊里糊涂的……估計連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成璜又打了一個噴嚏,心里默默,“這次你說對了……”
房間里一陣沉默。
“哎,我看你這兩天一直在忙,忙什么呢?”成璜說著,借機在孟瑩的額上親了一下。
“這枚玉璜,還給你!”孟瑩說著將玉璜掛在了成璜的腰間。
成璜低頭看著玉璜:“你不要?”
孟瑩:“我不要!”
成璜:“那你想要什么?”
只見孟瑩從自己的袖子里拿出一枚精致的平安結,和成璜的那枚玉璜佩戴在一起,“平安!”
成璜笑了,一把將孟瑩摟在懷里,“現(xiàn)在我有兩件最珍貴的禮物!”
成璜:“孟瑩,你有什么愿望嗎?你說出來,我一定幫你實現(xiàn)!”
孟瑩點點頭:“我希望天下太平,國泰民安!”
成璜皺皺眉:“……說真的呢?難道不應該是跟我比翼雙飛,生生世世不分離?我還以為你會跟我想的一樣……”
孟瑩靠在成璜的懷里,“是真的,只有天下太平,國泰民安,大家都安心經(jīng)營自己的日子,五谷豐登,百業(yè)興旺,大家互通有無,有買有賣,我做的那些絨花纏花才可以賺到錢,賺到了錢,我自然也就可以過上好日子,不用再看人臉色,受人白眼……”
孟瑩沒有再說下去,可成璜都明白,后面應該是不用再被藥店老板趕出來,不用因為沒錢買米而餓肚子,不用再因為急著用錢把自己精心制作的纏花絨花賤賣……
他受傷生病的那幾個月,孟瑩可真的是受盡了沒有錢的苦楚……
“你不就是想發(fā)財嗎?給你看,這是什么?”成璜說著,故弄玄虛地從懷里掏出了一張地圖。
孟瑩一臉好奇:“這是什么?
成璜笑了:“藏寶圖?。∥覀內ド暇?,順道尋寶!兩不耽誤!”
孟瑩:“哪里來的藏寶圖?”
成璜一臉得意:“還記得那天在古董攤嘛?我順手牽回來的!”
孟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