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線傳來消息,慕允清的軍隊節(jié)節(jié)勝利,有反壓若水族之勢。
朝中大臣與永寧頓時松了一口氣。
大臣們?nèi)杖仗嵝牡跄?,生怕亡國之禍。永寧天天提心吊膽,怕的卻是慕允清受傷。
終于,在慕允清赴戰(zhàn)場后的兩個月,若水族向大衡求和,接下來就是求和事項,就不歸慕允清管了。
于是,慕允清凱旋歸來,京城百姓夾道歡迎。
皇帝特地擺了慶功宴,慶祝與若水族一戰(zhàn)勝利。
慶功宴上,皇帝頻頻舉杯敬慕允清,慕允清倒是沒事,皇帝喝得夠嗆,紅著一張臉,趁著醉意說,“南遠伯你有個好兒子啊?!?p> 南遠伯慕延笑著站起身,“多謝陛下夸贊?!?p> “朕打算給他封個官做做?!被实劾^續(xù)說。
此話一出,本來半醉半醒的朝臣突然一下子清醒過來,大殿也忽地安靜了下來。
“怎么了這是?你們喝呀?!被实刍沃票f。
“陛下,還請三思。”有人首先提出反對意見,“這畢竟是前代先祖定的規(guī)矩?!?p> “祖宗能料想到后世的事嗎?世道總會變的。慕允清跟人家隔著幾代,不過就是遠房表親,被連累了,你們怎的這么迂腐!”
“陛下三思!”那些剛剛還在給慕允清敬酒的大臣紛紛道。
“當真是笑話!”皇帝端著的酒杯,不知道是失手,還是故意的,一下子脫手,與地板撞擊出了巨大的聲響。大臣們不禁有些發(fā)顫。
“當日朝堂之上,朕問你們,誰能出征?你們怎么說的呢?現(xiàn)在,有一個愿意出征還有功于國家的人凱旋歸來,連個官都不封,以后誰愿意替朝廷賣命!”
一到了懟人的環(huán)節(jié),一向被認為糊涂的皇帝忽地像通了竅一樣,話是一句一句地往外蹦。
大殿又是一片沉默。
當事人慕允清端坐在那里,一動不動地看著這一幕,似笑非笑。
“林又深何在?”皇帝點名道。
“臣在?!币恢膘o靜坐著的林又深起身。
“你說說,這次戰(zhàn)爭,慕允清這個主將做得怎么樣?”
“依臣之見,慕將軍確實是身先士卒、鞠躬盡瘁,微臣嘆服不已,望塵莫及?!绷钟稚铋L身玉立,不卑不亢地說。
皇帝點頭表示知道了,然后環(huán)視四周噤若寒蟬的一干臣子,“朕打算封慕允清中郎將,何人有異議?”
果然,這堆不消停的臣子,不罵一頓是不會聽話的?;实蹪M意地點頭,“既如此,朕就冊封慕允清為中郎將了?!?p> 慶功宴當場,皇帝就冊封了慕允清、林又深一干人等。
“不知道南遠伯家的公子和禮部尚書的公子可有婚配?”永安公主的生母孟貴妃忽然笑瞇瞇地問。
“自然是沒有?!被实垡膊恢朗裁磿r候早就打聽好了,瞇著眼睛問孟貴妃,“愛妃是想?”
“臣妾想著宮里邊的公主也都到了婚配的年紀,這次當然是想要結(jié)個親事?!泵腺F妃恭敬地回稟。
只這一句話,永寧就能感覺到身旁坐著的明寧的低氣壓,泛著冷氣,直讓人想往后躲躲。
“孟貴妃還真是不死心?!泵鲗幱X得自己的牙都要磨穿了,她死死地盯著孟貴妃,說道。
“怎么說?”
“上次她托人去林府希望結(jié)親。”
“結(jié)果呢?”
“依照林又深的脾氣,你覺得她會有什么好果子吃嗎?沒想到現(xiàn)在還不死心!”
皇帝的動作停滯了一下,“愛妃打算把哪位公主許配給他倆啊?”
“臣妾的永安公主仰慕慕將軍許久了,不知可否…”
“多謝貴妃娘娘好意,微臣已經(jīng)有了心上人了。”孟貴妃的話只說了一半就被慕允清逼得把后半句停在了嘴邊。
話說到這個份上了,孟貴妃本就不好說什么,于是轉(zhuǎn)向了林又深,“臣妾還有一個遠方的表侄女,仰慕林公子也很久了,林公子…”
林又深被眾多姑娘的仰慕從來不是因為他的好脾氣,所以直接淡淡地回復(fù),“多謝貴妃娘娘好意,臣與慕將軍一樣?!?p> 一下子被兩個新貴拒絕,孟貴妃不由得很是惱怒,又不好發(fā)作,只能說,“兩位這是不給本宮面子啊?!?p> “愛妃,永安還小,不必如此著急?!被实壅f這話,算是保住了慕允清,可是只字未提林又深。
孟貴妃瞬時明白了皇帝的意思,她將火力對準林又深,“林公子眼見著也不小了,不孝有三,無后為大,為何不提前考慮考慮?”
林又深倨傲地說,“臣有心上人了,非她不娶?!?p> “是嗎?此人是誰?本宮認識嗎?”孟貴妃試探道。她懷疑林又深扯謊騙她。
林又深動了動嘴,卻沒說出來。在孟貴妃眼里,分明就是一時半刻編不出來了。
孟貴妃輕笑,“林公子莫不是扯謊騙本宮?”
這真的是很糟?;实鄣臉幼?,擺明就是護下慕允清,可是林又深這邊,他又不聞不問,擺明了希望讓林家和孟家結(jié)親。
“我猜,林公子說的是我,”
說這話的是明寧。
永寧意識過來的時候,她猛地看向旁邊的明寧,卻發(fā)覺明寧早已不在原本的座位上了,她正立在林又深身側(cè),一臉平靜地說這句話。
一石激起千層浪,尤其是還是這么重的一塊石頭。
皇帝微微閉上的眼睛忽然睜開了,瞪得很大,瞧著一臉傲氣、身姿端正的明寧郡主,疑惑道,“你?溪兒?”
“怎么?皇叔不信?”明寧挑眉。
在永寧的眼里,明寧這個動作簡直就是林又深翻版,兩人在做這一動作時候那副桀驁不馴的表情,實在是太像了。她暗暗嘆道果然天生一對。一提到天生一對,她就看向慕允清。
果然心有靈犀,慕允清也在望著她。
一雙黑色的眼珠,目光灼灼地看著她,流露出溫柔隨和的神色。
慕允清的手在桌案下輕輕地做手勢,先是指指明寧和林又深,然后擺擺手,示意不要擔心。而且還做了一個雙向的手勢。
這是…永寧對最后一個動作很是不解,皺起了眉頭,仔細思索。
難道是指林又深和明寧互相喜歡?
她模仿慕允清,指指那兩人,再做了一個雙向的手勢。
慕允清點點頭。
由于是在宴席上,永寧勉強抑制住自己向上的嘴角。
那明寧真是幸福啊。世界上最難得也是最開心的事情或許就是你喜歡的人也喜歡你。
兩人互打手勢的同時,大殿內(nèi)的交談還在繼續(xù)。
孟貴妃很是尷尬,“原來是明寧郡主。原來如此??ぶ魅绱寺敾圻^人、艷壓群芳,本宮的侄女怎么比得了?!?p> “咳?!被实坜D(zhuǎn)頭詢問坐在那邊一臉樂呵呵的安慶王和林尚書,“這事你們知道嗎?”
安慶王的眉毛難得不豎著,而是很高興地彎著,“此事,臣弟早就知情,還跟林尚書商量過兒女的婚事呢?!?p> 林尚書同樣笑得褶子都皺起來,“是啊是啊。”
早在皇帝詢問兩位之前,明寧就示意安慶王和林尚書幫忙,兩人意會地點點頭。明寧的本意就是,既然林又深不愿意,那她出來幫一把也無所謂,以后的事以后再說,先解了當下的燃眉之急。結(jié)果,這兩人連婚事都編出來了,讓明寧措手不及。
她表面上不動聲色,暗地向安慶王使眼色,安慶王卻絲毫不為所動。
剛剛回應(yīng)得那么積極,現(xiàn)在給我裝死!你給我等著,老頭子!
“你們倆自小一起長大,互相心悅對方很正常。”皇帝驚訝之余還是很樂意促成一對有情人的,“朕之前還跟安慶說,你們倆不結(jié)親,那真是可惜了,沒想到你們倆就真的成了。又深,在郡主里面,朕最疼愛的就是他們家的明寧,你可要好好對她。”
林又深或許已經(jīng)明白了明寧的真實用意,笑道,“臣一定對郡主好,永生永世,不離不棄?!?p> 明寧聽到這句話,有些發(fā)怔。如果這是真的,該有多好。如果他能有一天這樣對我說,該多好。
一場慶功宴,莫名其妙的,促成了京城有名的才子才女的婚事。
永寧本來要好好跟明寧談?wù)劥耸?,結(jié)果一散了宴席,明寧就被林又深叫走了,她只好去找慕允清。
可是,慕允清也不知去向。
她問遍了宮人,也找不到慕允清的下落。
可能是出宮了吧。她這樣想。心里不覺有些惆悵和難過。
染霜低聲說:“公主,回宮吧?!?p> “好?!庇缹幰种谱∽约旱氖?,正要離去,卻發(fā)現(xiàn)自己的手帕不見了。“我手帕呢?”
“估計是落在殿里了,奴婢去找找?!比舅鞯糜缹幍耐猓D(zhuǎn)身回去找帕子。
因為要跟慕允清說說話,所以本來跟著永寧的宮人都被她提前調(diào)走了,只留下了染霜,現(xiàn)在就只有她一個人站在殿后等著染霜。
隱隱約約的,旁邊的叢林里,有說話聲。
她悄悄地靠近,就聽見了慕允清的聲音,“公主,微臣說過了,微臣有心上人了?!?p> 千分疏離的態(tài)度,萬分生硬的語氣,那完全不是她認識的慕允清。
“你的心上人是誰?比得上本宮嗎?”
那是自己的十一妹永安公主的聲音。
換來的是慕允清的嗤笑,“公主真的要微臣回答這樣的問題嗎?”
“你說!”凌厲尖刻的聲音讓永寧不禁微微蹙眉。
“當然比得上。”慕允清篤定地說,“比公主殿下強上十倍。她很溫柔,她很善良,她很聰穎,她很明理,還有,換做是她,這樣別人比不比得上她的問題,她是決計不會問的。這就是公主您和她的差距。”
“你!慕允清!你不要太過分了!”
隔著叢林,永寧也能想象到永安那張氣急敗壞的臉。
“這是公主讓微臣說的?!蹦皆是宓穆曇艉軣o辜。
“你說的莫非是明寧?”
“不是。郡主固然很漂亮,也很聰明,但是郡主另有風(fēng)姿,比起她來說,還是外露了一些,棱角過于張揚?!?p> “那是誰?”永安問。
“公主不必費盡心力,很快您就知道了。”慕允清的腳步聲響起,仿佛是要離開了。
“不管她是誰,你都不會娶到她的。”
永安這一句話讓慕允清停下了腳步。
“公主怎么這么確定?”
“因為本宮是永安公主,本宮做得到?!?p> “呵?!蹦皆是謇湫?,不置一詞,離去。
永寧的笑容再也抑制不住了,那句“她很溫柔,她很善良,她很聰穎,她很明理”,讓她不自覺地開始竊喜。
這一邊,永寧如春風(fēng)沐雨。那一邊,林又深只覺得天都塌了。
從剛剛開始,明寧就一直在對林又深說,“我跟你講,我這樣是為了幫你,萬一你被貴妃逼親成功,那就麻煩了,你知不知道?所以我這也是幫你,要是你不喜歡,咱們可以以各種理由推拒呀?!?p> “所以你站出來只是因為你想幫我推掉這門莫名其妙的親事?沒有別的了?”
“沒有了?!?p> 這個答案讓林又深的臉瞬間變了,剛才在大殿上那股溫柔的氣息一下子就消失了,一張俊臉板的比鐵板還要冰冷。
“元溪,你是不是沒腦子?”
一句話砸得明寧不知所措。
“我承認,確實站出來是有欠考慮,可是也是為了幫你,你就不能寬容一下我?”
“我寬容?元溪,你是真傻還是假傻?”
夜色朦朧,兩人站的地方離大殿稍遠,借著遙遙照來的燈光和月光,明寧可以隱隱看到林又深似沮喪又似無奈的臉。
“我…”林又深欲言又止。
“你…”
“那天晚上,我出門前說的那句話,你還記得嗎?”
“哪天晚上?”明寧開始回想。
“抓鬼那天?!?p> “你好像說,你們家不復(fù)雜?”明寧終于在腦海的某個角落里搜尋出來了那一句話。
“你知道我為什么那么說嗎?”
“為什么?”
明寧迷茫的表情真不像是作假,讓林又深沮喪的心情更加沮喪。
“那天晚上你跟我說,你不希望嫁進一個關(guān)系復(fù)雜的家族?!绷钟稚钛普T,難得很耐心地引導(dǎo)某位神經(jīng)大條的人。
明寧恍然,一拍腦門,很懊惱地說:“你是這個意思啊。我…我那天晚上光想著…光想著…沒好好琢磨這句話?!?p> “所以啊,你今天站出來,我很高興。”林又深的眸光映著明寧,“明寧,我心悅你,想和你一起。”
明寧此時的心情很是復(fù)雜,被人表白的感動與自詡聰明卻是自作聰明的沮喪交織,還夾雜著剛得知消息的震驚,一時半會兒腦子沒轉(zhuǎn)過來。她只是愣愣地望著比她高一個頭的林又深,眨著大眼睛,一言不發(fā)。
林又深敲了敲她的額頭,“你是傻了嗎?喝水喝到腦子里去了?”
“對嘛,這才是你。”明寧猛然松口氣,“我還以為你被人換走了?!?p> “是什么時候給你的錯覺?”林又深聞言,冷冷地問,剛才溫柔的神情蕩然無存。
“你從來不這樣說話,一這樣說話,就讓我不習(xí)慣?!泵鲗幊脛菀?,被林又深攥住了手腕。
“給我個答復(fù)?!?p> “本郡主認為,林愛卿說的很對啊,本郡主同你是心有靈犀呀?!泵鲗幷f畢,一下子抽回手,慌不擇路地逃了。
林又深勾起唇角,露出了一個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