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剛踏入南郊外的林子,心底便騰起一股難以言喻的恐懼。
興許是因為記憶里的水禾村外,有一片陰森詭譎的林子,加之在那里被豺群突襲過,所經(jīng)歷的樁樁件件,皆是令人心驚肉跳、無法忘懷。
但是,換而言之,既然經(jīng)歷過那般懸乎的深林,還會懼怕尋??h城外的林地嗎?
若再見到豺群,硬殺便是,殺不過就跑,跑不過……自己先前制作的藥丸,也能派上用場。
雖然是自我安慰,也起了幾分作用。
事實上,南郊之外的林地并沒有凌若想象中那般可怕,不過是一片秀美景色罷了。
舉目遠望,巨大樹冠猶如一頂頂張開的傘,彼此錯落相接。
灌叢深處,徜徉著綿延溪水,如溫婉的姑娘家。
風景之中若是能再多上一對璧人,妾在溪邊嬉戲,郎在石旁笑看,便更是詩情畫意了。
然而,眼看著潺潺溪水,凌若滿腦子只有兩個字,釣魚。
如今的凌若,不再是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弱女子。她現(xiàn)在上可揭榜跑全城、下可采草制丹藥。
雖說只會些三腳貓的功夫,自保足矣。
凌若想得簡單,溪水之中定有游魚,但凡釣上一兩只,一天的吃食都夠了。
而且還是鮮美的魚肉,想想就開心。
只是她的垂釣本領屬實一般,加上她也沒有像樣的家伙事兒,難度徒增數(shù)倍。
凌若雙手叉腰,朝著四周林地尋望。
魚竿好辦,找個結實樹枝便是。
魚餌也不難辦,平日吃剩的包子,從里面扣下來些肉餡,也能充當。
現(xiàn)在最缺的,是那小小的繩勾。放置魚餌引誘魚兒偷吃,只要咬上魚鉤,便能將其勾住。
但若沒有此物,魚兒斷不會自己跳行來,等著被她帶走。
想到這里,凌若有些苦惱。
而且是越想越苦惱,煩得滿地打滾。
滾了會又忽然想明白了些事,荒野之地,追求那么多文雅作甚。
凌若看著躺在不遠處的枯木枝,心生一計。
將一端削尖,對著水中的魚兒直接戳便是!
想到就要做到,凌若脫了鞋襪站在溪邊,雙目凝視,盯緊水下,但凡有動靜,她便迅速戳下去。
然而淺顯的技藝,無法助她成功,畢竟再簡單方法若是沒點經(jīng)驗,也戳不準。
先前想得倒是挺美,操作起來竟然如此困難!
經(jīng)過幾次失敗,凌若心中不爽。
原本可吃可不吃的心情,變成了必須吃到,否則誓不罷休!
再后來,凌若連看都不看,對著溪水一頓亂戳。
戳到就算賺到。
經(jīng)過數(shù)個來回,水花濺濕了衣裙,凌若累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現(xiàn)在的姑娘都這么兇殘嗎?”
冷不丁的,傳來人說話的聲音。凌若心中一緊,趕緊停下手中動作。
剛才她查探過,四周僅有她一人,不可能還有其他人在。
為何會有說話聲?
莫不是又出現(xiàn)了幻聽了?
回想起水禾村的古井……凌若肩膀微顫。
素來不信神鬼,可親身經(jīng)歷后,凌若意識到她所在的世間,和想象中不大一樣。
民間有句話說,“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凌若挺起胸脯,以余光掃向視野所及之處。
哼,本姑娘一身正氣,無所畏懼!
如此想罷,又將注意力放在溪邊垂釣上。
“咳——”
“咳咳——”
一聲接著一聲,但坐在溪邊的少女,似乎并沒打算理會。
為此,聲音的主人有些懊惱。
方才本在小憩,留意到溪邊的動靜,對著這位垂釣的少女足足觀察了些時候。
不得不說,此人異想天開,傻得有些冒泡,看著非常有趣,讓他忍不住與其會會。
奈何……
“咳咳咳!”
實在沒忍住,又刻意的咳了幾聲。
“哎呀!”
凌若懊惱的怨喪一聲,“誰人在林中狂咳,怎一點眼力見兒都沒有,把水中的魚兒都嚇跑了!”
一直抓不到魚,本來就夠惱火,如今還有人干擾,凌若更氣了。
話落,凌若一個轉身,抓著樹枝對著前面空氣一頓亂揮,“究竟是誰!莫要裝神弄鬼,給我出來!”
聞言,林中神秘人忍俊不禁。
“本……我就是不出來,你當如何?”
不遠處傳來男聲,帶著幾分挑釁。
嘁,有毛病。
凌若長眉微挑,懨懨回道,“愛出不出,沒空搭理你。”
說罷,一手提鞋,一手抓樹枝往溪邊另一處走去。
惹不起,還躲不起嗎?
神秘人被少女的行為驚到,他沒有想到樹下的小丫頭不按套路出牌。
好不容易找到個能逗趣兒的人,現(xiàn)在說走就走……片刻之間,神秘人有些慌了。
“哎——別走啊?!?p> 明明有幾分焦急,語氣聽起來卻是懶洋洋的。
聞聲,凌若頭也沒回。
“喂——”
看少女沒有停下的意思,神秘人有些急躁,“你不走,我就告訴你如何抓魚?!?p> 這還差不多,凌若嘴角噙笑,停下腳步問道,“當真?”
“還能騙你個小丫頭?!?p> “那好”,凌若又乖乖的提著鞋子和樹枝往回走,“我回來了,閣下也該現(xiàn)身了吧?!?p> “別,我害羞。”
害羞?會害羞還能主動打趣陌生人?
“閣下既無誠意,那便算了?!闭f罷,凌若起身又要離開。。
“那你今晚不吃魚了?”
……他怎知道自己的打算。
“閣下若只是想尋人打趣,我看就沒必要繼續(xù)了。”
“年紀輕輕,暴力又愛生氣,小心以后沒人娶。”
聞言,凌若蹲下身子抓了一把泥土,朝著發(fā)聲的方向丟去。
“有沒有人娶我關你何事!調侃人本就無禮,說話還如此沒有口德,誰若是理你才是腦袋有毛病!”
“噗——”,神秘人躲在暗處掩面偷笑。
“莫氣莫氣,氣到了就徹底沒人要了~”對方說得甚是悠閑。
無名火騰得升起,此人還真是沒事找茬。凌若抱懷,一臉憤怒道,“明明是你挑事在先?!?p> “是哦?可我怎么記得,明明是我大發(fā)慈悲,要教你垂釣技法?”
多學一門技術傍身總不會錯,念及此處,凌若覺得被調侃兩句也無所謂。
“可是你不現(xiàn)身,要如何教?!?p> “我人不動,就在這里慢慢與你講授垂釣技巧,你聽到照做便是。
不過約法三章,若是你學會了,可莫要再氣我了?!?p> 聽著穩(wěn)賺不虧。凌若應了一聲,爽快的答應了。
垂釣教學開始——
“想要抓到魚,首先要知曉它們往哪游,然后預判流速。”
海寧北為山川,東南是汪洋,腳下溪流與城內河道在東郊匯流,最終一并流向大海。
如此,自然是由北向東南流。
“其次,眼見未必為實。你看到的水下泥石魚草,并非它們真正的位置所在?!?p> “那還能是幻影嗎?”
凌若不滿的嘟囔一聲,沒想到如此小聲,還是被遠處的神秘男子聽到。
“你若不信,就將手伸入水中,看看水中的手臂和露在外面的手臂能否對在一起?!?p> 凌若果斷的擼起袖子,將手伸入水中。
果然如他所言,手臂是歪的,根本對不上。忍不住發(fā)出一聲驚嘆后,將其余的話憋回肚子里。
她不想顯得如此無知。
雖然,此前她的確不知。
“這就對了,所以在捕魚時,不能將樹枝徑直戳向游魚,而要根據(jù)手臂歪曲的位置,換一個角度下手?!?p> “原來如此,聽起來很有道理。”
“覺得有道理就試試?!?p> 凌若先是悄悄的退后幾步,以免驚動水中魚兒。隨后向前探著身子,觀察水中動靜,待有魚兒將要游來,對著魚影稍作傾斜地戳了下去。
“嘿??!”
一鼓作氣,奮力一戳,然而空空如也。
見狀,神秘人拋卻原本的不羈,耐心鼓勵道,“心急吃不了魚,再試幾次就好了?!?p> 首戰(zhàn)失敗多少有點喪氣,可是仔細想想,世間諸事又有哪個容易呢,古人有云“萬事開頭難”,凌若相信只要能堅持到捕上來一條魚,她就贏了。
如此又嘗試幾次后,終于掌握溪流的水速與魚兒流速的規(guī)律,位置偏差也越來越小。
果然,在第十一次嘗試后,她成功了!
凌若得意地舉起插在樹枝上的戰(zhàn)利品,向身后炫耀。
“可終于捕到魚了,否則我今日別打算回去了?!?p> 又是欠兮兮的調侃。
不過確實如他所說,天色漸暗,身在林中更是明顯。
凌若有些不好意思的朝著不遠處道,“總之,真的是謝謝啦!”
趁著多次練習的手感,以及獲取勝利后的熱乎勁兒,她看準溪流,又戳上來幾條。
“姑娘既已學會垂釣,可莫要再氣了?!?p> 沉浸在收戰(zhàn)利品的歡喜中的凌若,儼然快要忘記此人的存在,隨口回應道,“不氣了,不氣了?!?p> 話落,對著溪水又戳下去幾回。
“姑娘,再這么戳下去,溪中的魚就沒了?!?p> 也是,不可竭澤而漁,允它們休養(yǎng)生息~
凌若丟開樹枝,從地上撿起幾片碩大綠葉,將戰(zhàn)利品規(guī)整的擺在上面。
那個怪人雖然嘴臭,好歹教會自己抓魚。
老話不是說,“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既然教人讀書的是教書先生,那……
凌若輕輕一笑,“多謝教漁先生授我以漁,幾條魚兒當作謝禮?!?p> “那倒不用……”
話還沒說完,溪邊的少女仿佛沒聽到一般,徑直離開溪邊。
“天色漸晚,告辭?!?p> “等等,你明天還會來嗎?”
“來。”
說罷,一襲白衣消失在蒼翠墨綠之間。
凌若剛離開不久,林中多了一位黑衣蒙面人。
“少主,已按您的吩咐,將影翼安布好,現(xiàn)在就等您指令。”
“嗯——”
參天古木之上,一位黑衣少年叼著狗尾巴草閉目閑憩,扯著慵懶嗓音道,“按計劃行事?!?p> “是!”
“還有,把溪邊的魚帶回去?!?p> 魚?
黑衣蒙面人狐疑的掃向溪邊,幾條大小不一的魚,可憐巴巴地躺在葉子上,魚腹處還流淌著鮮紅血液……
他家少主什么時候喜歡吃魚了?不,少主他吃過東西嗎?
蒙面人不敢擅自揣度主人意思,果斷應道,“是!”
旋即,如黑影一般消失無蹤。
樹上之人瞇著眼看向少女離去的方向,不禁沉思,是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