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鰲山寨的男人們

37.石船陳尸

鰲山寨的男人們 陽光漲價 3888 2020-04-20 08:00:00

  在鰲山寨看日出日落,是一樁美事。

  王利民離開鰲山寨的時候,太陽正往西邊溝壑里沉。

  他無心看美景。

  剛才,曾龍生跟他透露,一周前,秋紅和文理離婚了,昨天,文理跟他帶回來那個姑娘領了證,明天就回廣州了。

  半截煙書記,秋紅現在還單吊起的,三鳳幫我打聽了,是真的。曾龍生帶著某種憧憬和自信。

  王利民本來是找曾龍生落實增收的事,結果被他引到這件事情上來了,就問:我能幫你什么呢?

  我也單身啦,要是你可以撮合我和秋紅,脫貧摔帽子的事,保證不讓你操半點兒心。

  如果真能撮合,曾龍生為什么不直接找三鳳呢?要是我答應他去撮合,卻又撮合不成,曾龍生會不會大失所望呢?王利民左思右想。

  這樣吧,曾龍生,我?guī)湍銌枂?。不過,這樣的事,必須兩廂情愿才行,所以,你要有兩手打算。

  曾龍生點頭,表示理解。

  王利民不能理解,不能理解曾龍生為什么不找三鳳去撮合。他決定問問三鳳。哪知一問,三鳳卻說秋紅不嫁。王利民覺得,既然不嫁,那就沒必要親自去問了。

  喂,曾龍生,人家秋紅不嫁。

  半截煙書記,麻煩你跟她做工作,動員她嫁,動員她為鰲山寨的脫貧攻堅做點兒犧牲嘛!

  曾龍生,嫁與不嫁,這是秋紅的事,是她的自由和權利,我們無權干涉。再說,脫貧跟秋紅嫁不嫁,是風馬牛不相及的,各是一碼事,你要好生把這兩碼事想透徹。

  王利民掛了電話,回到村委辦那間臥室,靠在木頭條椅上,思考曾龍生和藍狗子脫貧的事。沒過多久,從銀灰色背包里,他拿出筆記本電腦,打開文檔寫了兩頁文字,都是關于脫貧攻堅和鄉(xiāng)村振興的。當他把筆記本電腦再放回銀灰色背包的時候,手機響了。已經晚上十二點過了,還有誰像王利民一樣屬于黑夜的守護者?一看來電顯示,是玉竹,是他老婆的電話。

  喂,玉竹,還沒睡?

  我一覺醒來,估計你還在當夜貓,就打個電話來,結果你依然還是那只不知疲倦的夜貓子。好了,再忙也要早點睡,熬夜對身體不好!

  王利民躺下剛閉上眼睛,就響起敲門聲和說話聲。是李華生書記他們,他趕緊開了門。

  清冷的月輝落滿鰲山村,也落在李華生和兩個年輕駐村干部艷琳和妮楠的身上。

  這么晚才回來?

  艷琳和妮楠還沒開口,花生書記已經搶先了。哎,王書記,兩個年輕人可立了大功。鰲山寨除了曾龍生,其他貧困戶包括藍狗子的脫貧增收工作,都落實好了。

  藍狗子的落實好了?王利民很驚訝,剛才還在為他的事熬得腦殼痛,他承認自己是貧困戶了?

  承認了,還在增收承諾書上簽了字!

  艷琳和妮楠異口同聲,臉上洋溢著滿滿的幸福。

  王利民哪里敢相信,因為曾龍生和藍狗子就像兩顆釘子,牢牢實實釘在他心坎上。尤其藍狗子,不論你口吐白沫還是求爹爹告奶奶,他始終油鹽不進。

  李華生開心地點頭,說,王書記,是真的。

  今天下午,王利民跟藍狗子做完工作離開半個小時之后,李華生、艷琳和妮楠從藍狗子屋后公路上過。

  花生書記,我們是不是大功告成了?妮楠高興地問。

  李華生一臉憂愁,邊搖腦殼邊說,藍狗子這顆釘子拔不脫,鰲山村的脫貧就有問題?

  那我們這就去找他,萬一藍狗子這個鐵腦殼突然開了竅,問題就解決了。艷琳滿懷信心地建議。

  結果一去,藍狗子出乎意料地配合。李華生問他打算通過哪些方式增收,他好像口齒伶俐多了,雖然照樣嗯嗯地咳兩聲清理嗓子。

  嗯嗯,多喂些雞鴨,還額外買一頭豬,保證兩頭豬出欄,嗯嗯,再找些田土來種,保證多產些糧食,再打點兒零工。

  艷琳不敢相信,質問他如何做得到。藍狗子想了一會兒,思路非常清楚地說,嗯嗯,人是賤皮子,有了想法,全身就有使不完的勁兒,再說,嗯嗯,我并不懶,只要稍微勤快點兒,增收就沒得問題。

  妮楠把他的增收措施填在承諾書上,讀給他聽。藍狗子笑著說,沒得問題,嗯嗯,你們放心。

  簽字時,藍狗子說,他要提個要求。艷琳頓了一下,糾正道,確切地說,應該叫請求。

  王利民對這個請求特別在意,眉頭一皺,忙問:什么請求?

  他說他變了半輩子男人,已經沒得更高的想法,只想找個陪他說話的人,現在秋紅和文理離了婚,還單吊起的,請我們幫他問問秋紅,有沒有心跟他。妮楠說完,憂從中來。

  那你們怎么回答他的?王利民最關心也最擔心這個問題。

  我們不敢打擊他,花生書記說,可以幫你問,但你必須清楚,這種事絕對不能是單相思,要兩廂情愿才得行。

  艷琳說完,王利民連連點頭。

  只隔了一小會兒,王利民又說出了他的擔憂:要是藍狗子知道秋紅不同意,會不會出什么事?所以,大家得注意,多問問他,了解他的想法,掌握他的變化。藍狗子的事,就拜托花生書記具體落實。

  如果藍狗子問,秋紅那邊是個什么情況,我們……

  沒等艷琳說完,王利民搖了搖頭,兩手揉搓著臉,很疲倦的樣子。他沒有直接回答,只把曾龍生請他幫忙撮合跟秋紅的事介紹了一下。

  對,就說秋紅不嫁。妮楠覺得這個答案應該天衣無縫了。

  王利民搖頭,說,不一定,藍狗子跟曾龍生不一樣,曾龍生是個還有牽掛的人,藍狗子無牽無掛,又非常自閉,一旦斷了他的念頭,估計……

  李華生沉默了很久,說,王書記,藍狗子的事,目前還找不到一個萬全之策,如果要回答他,我想,就說秋紅暫時沒有考慮嫁不嫁的問題,相比之下,這樣說可能要好些。

  這一晚,王利民只睡了四個多小時,天就放亮了。他沒到伙食團去,用玉竹為他準備的粗糧粉末沖開水喝了,就當早餐。走出門,他徑直踏上去鰲山寨的公路,想再次深入了解藍狗子的情況。還沒開始上寨,文山的摩托就攏了。

  不好了,不好了,王老師,藍狗子……藍狗子,他死了!文山一臉焦急,哭腔哭調地說完,六神無主地盯著王利民。

  死了?我正要去看他,怎么就死了?

  文山回過神來,忙叫王利民坐上摩托。

  死在他家板壁房里嗎?

  不是,死在一個不該死的地方,南寨門下,石船里。

  文山說的南寨門下的石船,是一塊石頭,外形酷似渠江里靠劃動雙槳前行的木船。

  石船?怎么會死在石船里?

  文山說石船那地方很邪門。他以前常聽父親和上了年紀的人講,石船可以測量一個人的善惡,也可以預測一個人做法的對錯。父親講的楊芳大戰(zhàn)石筍河的故事,就是一個印證。

  清嘉慶四年,白蓮教四處猖獗。楊芳奉命追剿白蓮教,率部駐扎在鰲山寨。鰲山寨四面懸空,易守難攻,白蓮教只能望而卻步。然而,敵眾我寡,兵力懸殊,要剿滅浩浩蕩蕩的白蓮教教徒,楊芳本人沒有把握,他的部下更是憂心忡忡。好在楊芳自幼練得一身武藝神功,又諳熟古代兵書戰(zhàn)策,有勇有謀,知進退攻守,善審時度勢。

  一天,楊芳把部下幾位重量級兵士請到他的帳內,賜給每人一碗酒,并大言不慚地說,剿滅白蓮教就在今天之內。幾位兵士一聽,頓時目瞪口呆,端在手中的酒也沒敢喝。楊芳沒管那么多,端起酒一飲而盡,幾位兵士見狀,也只得一飲而盡。楊芳這時才說,如果你們不信,我馬上就驗證給你們看。楊芳帶好弓箭,大吼一聲:走。

  他們來到鰲山寨南寨門附近站定,叫兵士看著寨門下的石船,然后自信地說:這條石船是條神船,它會庇佑我們打贏今天黃昏的一場大戰(zhàn),不信,我馬上從這里往石船上跳,如果沒死,就證明我的預測是正確的。

  幾個兵士伸長脖子往下看,不寒而栗。此時,楊芳已縱身跳了下去。大家唏噓不已,楊芳已穩(wěn)穩(wěn)當當站在石船正中,向他們自信地招手,并吩咐他們從南寨門下寨,馬上出發(fā)。

  他們徑直飛奔到渠江石筍河畔,白蓮教教徒正乘坐七只木筏過河。天啦,每一只木筏上都是密密麻麻的白蓮教教徒,而楊芳連自己一共才九人,真要打起來,顯然寡不敵眾。不管三七二十一,楊芳拈弓搭箭。嗖嗖嗖,一只箭對準一只木筏,每只木筏都像服從命令似的,一律側翻。于是,楊芳命令所率兵士一齊放箭,七只木筏瞬間全被江水吞沒。由于江水湍急,白蓮教教徒無一生還。

  從此,鰲山寨就流傳著石船是神船的說法。

  王利民不解,石船再神秘,跟藍狗子的死又有什么關聯,可是藍狗子不死在別處、卻偏偏死在石船里?

  到了南寨門,李華生等村干部也到了。

  李書記,藍狗子……藍狗子他……

  王書記,藍狗子還躺在石船里,我們已經報了警,現在只需要保護現場。

  王利民往南寨門上面再走了一段,果然看見一具尸體躺在石船里。血,不知從尸體哪個部位流出來,在石船最低處匯集,但已經完全凝固。昨天夜里究竟發(fā)生了什么?藍狗子是自殺還是他殺?藍狗子最后一面見過誰?他以記者慣有的職業(yè)敏感,瞬間生出這么多疑問來。

  李書記,有沒有一點線索?這人命關天的大事,難道就沒有任何跡象?

  王書記,要說跡象?沒有;線索?就更沒有。

  昨天晚上,有哪些人跟藍狗子見過面?

  在場的人面面相覷,陳滅水滿頭大汗地趕來了。

  王書記,我見過他!陳滅水抹了一把汗水,繼續(xù)說,傻女人把面條煮好,端到桌子上,藍狗子就在門邊喊,要跟我說幾句話。我端著面碗走到門邊,他特別興奮,像喝醉酒似的。我疑心他發(fā)神經病了。他湊近我耳朵,說,那兩個駐村美女很清純,要是這輩子能討到這樣的女人就好了。我當時就教訓了他,叫他不要有非分之想。他似乎聽不見我說話,只管說他的。滅水,傻女人是你的,秋紅是我的。我勸不住他,只見他望著夜空,胡言亂語了好一陣,才聽清楚其中一句話:如果這輩子不行,下輩子也要把秋紅討過來。說完,在我門檻上坐了一會兒,就不聲不響地走了。那時已經晚上十點半。

  十點半,還早哇!除了陳滅水,應該還有人知道藍狗子的情況。

  王書記,十一點左右,我聽見有人敲門,就兇巴巴地問,是哪個敲門,沒人答應,我就不敢去開。過了一會兒,我躺在床上睡得朦朦朧朧的時候,隱約聽見哼唱聲:不白活一回,我也要去猛追,不白活一回,此生不后悔……哼唱聲慢慢遠去,我也睡著了?,F在想來,那聲音和唱腔,應該是藍狗子的。

  三鳳從人群里站出來,講著昨晚那個可怕的瞬間。她不敢相信,藍狗子就這樣走了。她說,早知道藍狗子要走,我再怕也要把門打開,勸勸他。其實,藍狗子這段時間都很反常,經常一個人深更半夜在寨上唱歌,即使根本不著調,也反反復復地哼唱。有幾回夜里,我都被他的歌聲驚醒,醒來還以為是一場夢。

  好了,大家都不要亂猜疑,一切都以法醫(yī)的鑒定為準,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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