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歸不歸

　　自從寶寶出生以后，就是五一那些天回老家才帶寶寶去外公家轉(zhuǎn)了轉(zhuǎn)，那些天都住在楚霖爸媽家，所以外公見寶寶的時間也很少，余音他們一早就和余音爸爸溝通好，讓他6月底過來家里幫忙的。這兩天，楚霖忽然跟余音說，“不然讓爸爸6月底不要過來吧，你帶寶寶回去老家，可以住在爸爸家，如果你要出去玩，就把寶寶放在我媽那兒，這樣兩邊的大人都可以看到寶寶。“

　　“那么熱的天，帶著寶寶累不累啊？我不想這個時候回去，太辛苦，5月初剛剛從老家回來，老家人雖然多，可是我回去帶不是自己家，比在深圳帶還累?！彼读寺暰蜎]有再說，余音以為這件事就這么樣告一段落了。

　　李林準(zhǔn)備6月25日結(jié)婚，李林也是楚霖大學(xué)時候同學(xué)，跟林昊、大劉幾個一起都是關(guān)系很不錯的好友。這兩天，楚霖又提起這事兒，“那我們一起回老家吧?！?p>　　“我不想回，我還要帶寶寶，也不想讓寶寶這樣奔波來奔波去的。”

　　第二天早上，楚霖又提起這件事，“反正你也休產(chǎn)假，為什么不帶寶寶回去呢，可以住在爸爸家。”

　　“阿姨（余音繼母）和爸爸住一起，我?guī)殞氝^去哪里有在家自在？而且寶寶去要帶很多東西?！?p>　　“也沒有什么東西好帶的啊?！?p>　　“這么小的寶寶，才半歲不到就跑老家兩次，情愿大人跑，也不要讓寶寶這么跑啊。”

　　“寶寶都三個多月了，也不小了?！?p>　　“火車站那個地方，人那么多，環(huán)境又不好，萬一有什么病菌怎么辦?！?p>　　“也不至于，我們可以坐軟臥。你要不回去，我自己帶寶寶回去。”

　　“那寶寶吃奶怎么辦？”

　　“可以喂牛奶啊?！?p>　　“那寶寶就斷母乳是吧？”

　　“哦。。?！?p>　　楚霖沒考慮那么多，帶個小孩回去哪有那么麻煩，自己就是想不通，怎么余音現(xiàn)在什么事情都要和自己對著來，但凡跟自己家里扯上一點關(guān)系就極度難以溝通。自己爸爸媽媽巴不得幫忙帶小孩，她這兒倒好，拼命拽著手里不放，本來可以舒舒服服地做甩手掌柜，搞得自己反倒成天被父母埋怨，兩邊不討好，她要是能和順一點，大家不都舒服了嗎？她自己媽媽也可以輕松些。她自己想帶就一個人帶吧，都是自己找的。

　　這種高頻率針對同一個問題的討論，余音之前也碰到過，每次講好了一個事情，回頭楚霖跟他爸爸媽媽一說，他就再照葫蘆畫瓢把爸媽的話搬回來跟余音說一遍。

　　“爺爺奶奶想寶寶，在家也沒什么事，正好可以帶娃。不過時不時又有點事走不開，來不了深圳?！?p>　　“我知道爺爺奶奶想寶寶，他們隨時都可以來啊。有事再回去好了。”

　　奶奶本來是說這個月初來深圳帶寶寶的，說是讓余音媽媽調(diào)整調(diào)整，她計劃想6月初來，然后8月份帶寶寶回去老家山上避暑，不過聽說余音爸爸6月底要來，就說一個月的時間過來“沒有必要”。

　　楚霖對余音說，“如果爸是因為要來看寶寶跟寶寶玩的話就過來，要是專門為了帶寶寶的話就不用了，我媽可以6月份過來一直呆著。”

　　“我爸過來也都是要提前安排的，而且他跟寶寶在一起的時間也很少。我爸每次過來也都是盡心盡力照顧我們，做飯做菜甚至一些其他的家務(wù)，他也不是為了過來玩，也是希望能夠幫到我們的，當(dāng)然其次也是希望能夠多看看寶寶，這之前就說好了的。”

　　楚霖媽昨天打電話過來，聽到親家母最近有點咳嗽，余音媽媽說最近比較辛苦兩邊跑累得老咳嗽，因為家里那邊也有些事情要處理。不過楚霖媽考慮如果6月底就要回去，時間比較短，還是決定不來了。

　　余音也不是沒有私心，一來本來也是早就和爸爸說好了，也不能因為楚霖爸媽計劃一有變化就改變之前已經(jīng)和爸爸說好的計劃。爸爸身體不是特別好，要過來一次需要做足準(zhǔn)備，需要去醫(yī)院體檢好，開好藥，然后跟他弟弟妹妹交代好照顧余音奶奶的事情，這通通都提前計劃好了就跟他說來不了總不是個事兒。

　　其次也是更重要的，余音擔(dān)心楚霖媽媽一來又會跟楚霖激化矛盾，她不想這樣，情愿累一點，也是希冀有一個和睦的小家庭，即便現(xiàn)在看起來雖然婆婆不在，情況也并沒有那么樂觀，至少沒有更惡化。這幾個月以來，余音情緒都很不好，她和爸爸關(guān)系比較親近，婆婆一來，自己又好像成了這個家里的編外人員，爸爸來了至少有個人可以說說話情緒也好些。

　　這段時間，余音一直希望可以做到最好，沒有要求楚霖做任何事情，寶寶晚上跟她睡覺，她也沒有要求他起來過一次；盡量不要吵到他，甚至晚上起來的時候連燈都不開怕吵到他睡覺影響第二天上班。

　　楚霖前段時間每天都去打籃球，余音沒有阻止過，沒有說一句讓他留下來帶帶樂樂的話，她希望可以好像他媽媽在的時候一樣給他足夠的自由，事實上，他甚至比他媽媽在的時候更自由。

　　每天從回家7點半吃點菜就出發(fā)打球到晚上9點多回來，到家了余音基本上都把寶寶哄睡著了，他接著喝點小酒然后玩電腦到10點半睡覺，生活算是很規(guī)律；早上到了5點多寶寶就不睡了，余音把寶寶抱出去房間，媽媽接著幫她帶寶寶到余音起床，通常還會幫他做好面至少是煮好一個雞蛋。

　　因為怕媽媽太辛苦，余音讓她周末回自己家休息兩天。不過周末的時候楚霖即便在家，基本上也就是余音一個人帶寶寶，他有時會下點餃子然后洗碗，有時候會叫余音下面給他吃。所以周末對余音來說比平時還要累。

　　余音沒有因為多做了事情或是帶寶寶辛苦跟楚霖吵過架。不過她還是希望他可以有些鼓勵，可以對她有信心，可以支持她的決定，可是并沒有。

　　在老家的時候，楚霖說他懷疑余音能不能一個人帶寶寶，因為從來沒有一個人帶過，都是有樂樂奶奶或外婆在幫忙；回來了深圳，他幾次三番想讓她回去或者奶奶帶寶寶回老家去。余音以為所做的會感動他并證明自己可以，他會覺得有這樣的老婆也不錯，也許他會覺得自己帶寶寶還好。不過余音一開始就想錯了，楚霖希望證明的是她不可以，而不是她可以。所以當(dāng)她證明了自己可以之后，他并沒有為此而雀躍，因為這本不是自己的初心。

　　余音曾經(jīng)提過要請一個人來做飯偶爾也可以幫她帶帶寶寶搭把手，他說不想外人碰寶寶，可是他自己也不愿意多幫忙。余音甚至覺得，楚霖不僅沒有希望可以幫她，反而在制造各種困難讓自己放棄。今天抱寶寶出去，寶寶還是睡著的，這個時候沒有寶寶要誰抱的問題，他抱了會，對余音說，“我?guī)湍隳冒?，你來抱寶寶吧?！?p>　　回來的時候，余音有點累，對楚霖說，“你抱抱寶寶吧?！彼舆^去。去到一個水果店打算買半只西瓜，在稱重的時候，說：“動作快點，抱得好累啊?！庇嘁裘刻於急殞殻槐Ь褪前雮€來鐘，他并沒有說過，你抱得好累，我來抱抱吧。

　　余音于是說，“是哦，現(xiàn)在寶寶很重了哦，抱得也挺累的?！?p>　　“陸菁不是說，媽媽們的氣力其實會隨著寶寶的重量也越來越大嗎？”余音開始明白，自己所做的在楚霖那里似乎已經(jīng)得不到理解和寬容，得不到欣賞和贊美，對他而言越來越心安理得的這份“理所應(yīng)當(dāng)”讓自己的努力似乎都失去了價值，身邊最親密的人長此以往的不認(rèn)同，也讓自己對一直以來建立起來的女性身份認(rèn)同產(chǎn)生了深深的懷疑，內(nèi)心的“自我”也似乎開始模糊了起來。

　　晚上楚霖可能知道余音不開心，所以回到臥室的時候就開始逗樂樂，陪樂樂玩了會，后來樂樂困了要哭了，就跟寶寶說，“我們到自己的小床上去哈?！比缓髮τ嘁粽f，“你看看寶寶吧，我要睡覺了?！?p>　　余音覺得現(xiàn)在的自己已經(jīng)越來越失去自我，變成了一個連自己也不喜歡的人。承認(rèn)吧，自己已經(jīng)失去了一個疼愛自己關(guān)心自己的老公了，不能再把自己也輸了。前兩天她去小區(qū)里的足浴閣坐全身按摩，本來是一個小時，做了45分鐘就被召回了，因為楚霖搞不定寶寶，哪怕是一個小時，不過總算她也做了大部分的中醫(yī)按摩。這兩天她全身腰酸背疼，按摩師傅說是有點肩周炎，回去跟楚霖說了，楚霖說，“我覺得我也有，回頭我也去按一按?！?p>　　余音原來期待他會問自己舒服一點沒有，腰酸背疼好一點沒有，看來是想多了，還是沒有放下內(nèi)心的“欲”，還是對別人存在期待。只是，這一次期待的熱情更減少了一些，不想對他表現(xiàn)出什么不滿，不想期望他有任何改變，只是覺得自己對他的失望已經(jīng)一次比一次平靜。感情從來不是頃刻間由有變無，而且好像沙漏一樣一粒一粒逐漸消失殆盡。

　　余音抱起了寶寶開始哄寶寶睡覺，對楚霖說：“這兩天我去家政公司找個人白天來幫忙，可以做飯，還可以幫我?guī)殞??！?p>　　楚霖說，“以前不是說好。。?！?p>　　楚霖欲言又止，或者是不好意思對余音要求什么，畢竟在照顧孩子上余音對他沒有任何要求?；蛘咚部吹接嘁羲坪跏且呀?jīng)下了決心了。女人也許真的要學(xué)會對自己好一點。

　　有時候，一些想法和問題就好像在腦子里轉(zhuǎn)車轱轆，一遍又一遍，攔都攔不住。有了寶寶以后，余音和楚霖的感情似乎越來越不穩(wěn)定，問題似乎越來越多，分歧好像越來越大，但是剛剛回顧了一下寶寶從出生到滿月以后的照片，看到寶寶一天一天的變化，覺得什么都值得，寶寶的每一步自己都在她的身邊，辛苦，忍耐和不開心都是值得的。

　　余音不知道是不是每一個母親都和她一樣，她以前真的沒有想到自己會這樣，她以前曾經(jīng)對楚霖說，總聽別人說有了寶寶就把全部的精力放在寶寶的身上，忽視了夫妻關(guān)系，但是她不會，她總是會把楚霖放在第一位，因為楚霖是陪自己時間最長的人。而那個時候，對方也是把重心放在自己身上。

　　但是現(xiàn)在，自己還能這樣說嗎？忽然想起曾經(jīng)Sophie說的那句話，自己沒有經(jīng)歷過的事情，就不要去評價別人，事情到了自己這里，未必能夠做得更好。的確！

　　晚上睡不著，余音看了看電腦里面的照片庫，里面有楚霖放在這里的他的照片，在“朋友們”那個文件夾里有很多他的前女友的照片，笑得很燦爛，有他們的合影。以前余音也看過，不過印象中沒有這么多。忽然想起了張愛玲的那部小說——《紅玫瑰與白玫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