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想要特意跟許安交待不要把自己發(fā)燒的事情說給爺爺聽，免得爺爺擔(dān)心，見到許安時常淡漠的表情時，許卓琳便覺得這完全就是多此一舉，他不是喜歡打小報告的人。
如她所料，許安確實沒有跟爺爺多說什么，只是陪著爺爺下象棋。許卓琳在旁邊看了一會兒，又覺得實在無聊，便上樓翻閱書籍，算是她唯一的娛樂消遣活動。自打上班以來日子一直都很忙，即便周末也要隨時準(zhǔn)備接聽電話。近日酒店的運營趨于穩(wěn)定，休息時間她也就能安心地不被打擾了。
她聽到陳嬸在樓下喊爺爺?shù)穆曇?，沒有過久，許安便上來讓她下樓去，有事情。許安的表情并不好，讓許卓琳不得不起了疑心，問道：“找我什么事？”
“你下去就知道了?！痹S安沒有直接回答。
許卓琳來到客廳，進門就看到陳嬸笑臉盈盈，她微微頷首招呼一聲，而后望向爺爺。爺爺?shù)哪樕霞染o張又期待，許卓琳更迷糊了，她回頭狐疑地看了眼許安，想要他給她一點提示，許安卻沒有進來，去了別處。她只得滿臉問號地坐下。
剛一落座，陳嬸就關(guān)切地問道：“卓琳，最近工作怎么樣？”
許卓琳微微笑著，答道：“還可以?！?p> 陳嬸笑瞇瞇地繼續(xù)問道：“今年有28了吧？”
“嗯。”許卓琳簡單地回答道，心里似乎有了些主意，又不愿相信地將這些想法撇到一旁。
“有沒有想過找對象的事情??？”陳嬸沒多拐彎直奔主題，將她剛剛丟掉的疑慮重新拾了回來。
許卓琳驚愕地睜大眼睛，視線落到爺爺身上，爺爺這時倒也不慌不忙地開口解釋：“我讓陳嬸幫忙留意的，你年紀(jì)不小了，是時候結(jié)婚成家了?！?p> “我……”
見許卓琳的表情有些抗拒，她剛要開口說話，爺爺就搶過話來：“周邊跟你差不多歲數(shù)的都結(jié)婚了，陳嬸的小兒子比你小上兩歲，你看到他們家樂樂都快要滿四歲了?！?p> 許卓琳不自覺地皺了眉頭，不曾想過這件事情會發(fā)生在她身上。
“我的歲數(shù)也上來了，身體大不如前，現(xiàn)在活著的日子都是上天恩賜?！睜敔旈_始打溫情牌，語重心長地說道：“我們家的人走得差不多了，是時候添些人進來了?！?p> 他們家太冷清了，越接近年尾，爺爺越是這樣覺得。與別人聊天時，大家都歡喜地討論著兒子兒媳幾號回來，給孫子孫女準(zhǔn)備些什么，大家都翹首以盼過年時的子孫滿堂，忙得不亦樂乎。老太婆在的時候，從不去樂意去聽這些，還不許爺爺瞎摻和湊熱鬧，一到過年，他們準(zhǔn)會為這件事情鬧上幾回。爺爺知道老太婆的心思，是為他好，讓他不要去自找不痛快。人家兒孫繞膝承歡，享不盡天倫之樂，他們兩個卻只能對著彼此干瞪眼。爺爺卻故意跟自家老太婆作對似的，責(zé)怪老太婆的心術(shù)不正，見不得別人好。嘴上雖是這么不饒人地說著，實際上爺爺心里也十分羨慕，曾經(jīng)以為只是再普通不過的事情，到頭來居然變成一種奢望。如果有機會，他也很想坐居高堂見這屋子熱鬧一回。這是其一。
這其二啊，奶奶的突然離世讓爺爺想了許多。看著廳堂里三個人的遺像，全家福里只剩下他和許卓琳相依相靠了，他倒是無所謂，日子也差不多能看到頭了，多活一天便是一天。自家孫女可還年輕啊，她還有好長一段路要走，叫他怎么忍心看她以后一個人孤苦伶仃的，黃泉之下如何安心？還是要趁他健在的時候替孫女尋得個好人家，讓她有個好依靠，許家的血脈也不至于在他這里中斷，讓他無顏面對列祖列宗。
許卓琳垂下眼眸，是她讓這個家變成現(xiàn)在這副模樣的，她沒有資格辯解些什么，只能微微地勾起嘴角朝陳嬸露出一個笑臉。
陳嬸看著這氣氛也不知道要不要繼續(xù)說下去，見許卓琳似是妥協(xié)的樣子，試探地開口說道：“也是趕巧，你爺爺之前沒多久才跟我說了你的情況，讓我有時間幫忙打聽打聽。前兩天我趕集的時候就碰到許世安老婆，我們好久不見了就請她來屋里坐坐，知道她現(xiàn)在正當(dāng)著媒婆跑這兒跑那兒地牽線呢，接近過年了，還挺忙活的。我跟你爺爺提了之后就托許世安老婆找找看有沒有合適的能夠介紹一下。今早許世安老婆來了電話，說可以介紹一個人給你看看，他們家是在N市做生意的，這里有張男生的照片你可以看看?！标悑鸫蜷_手機便是男生的照片，想來是給爺爺過目了的，現(xiàn)在又將手機遞給許卓琳。
許卓琳看向爺爺，爺爺是一副滿臉期待的模樣，殷切地看著她。她轉(zhuǎn)眼望向坐在對面的陳嬸，陳嬸的手盡力伸到最長，手機也已經(jīng)在許卓琳的面前，只等她接過。她又勉強對著陳嬸微微一笑，緩慢地抬手將手機接過，掃了一眼，照片中的男生是一張標(biāo)準(zhǔn)的國字臉，五官沒什么硬傷，說不上來不好看，也說不上來好看，就是一個普通的中國男生長相。許卓琳不怎么會看年齡，除非有明顯的區(qū)別，不過她看到男生的肚子已經(jīng)有了些許凸起的趨勢。
“許世安老婆說他們家在N市那邊做餐飲，生意很好，這幾年新開了好幾家分店，家里有錢得很。就是他兒子性格有點內(nèi)向，35了還沒談過戀愛，家里人著急得不行，所以對女方的……”陳嬸見許卓琳接了照片，心里自認為她接受了，便開始熱絡(luò)地說起來。只是話語說到這兒，她也自覺地停頓下來，觀察著爺孫兩的表情。
爺爺雖然朝著陳嬸笑，笑容卻十分不自然。他看許卓琳仿佛一座雕像一般動也不動，盡管手機已經(jīng)自動滅了光也沒有移開視線。
“卓琳你也別多想?！标悑痖_口安慰道，“有父母的人家嬌生慣養(yǎng)的多了去了，指不定比你好到哪里去了。也不是所有家庭都在意這個，可能比別人要慢一點，但是從現(xiàn)在開始找，總能找到合適的。你不要覺得氣餒，陳嬸一定用心幫你。”
陳嬸的一字一句都像一把把小刀刺在許卓琳的心上，她知道陳嬸是一番好意，還是禮貌地微微勾起嘴角笑著，只是笑容很快地消失了。
陳嬸正打算繼續(xù)說下去，勸導(dǎo)許卓琳接受這個相親，許安進來了，陳嬸的小孫女站在他的后面，見到自己的奶奶，急忙跑了過去，奶聲奶氣地喚了句“奶奶”，直往陳嬸身上爬。
陳嬸慈祥地應(yīng)了一聲，雙手接住自己的孫女將她抱在懷里調(diào)整坐姿。爺爺看著這幅光景眼里不由得流出向往之情。許安面對著爺爺坐了下來，許卓琳假裝無事地笑著看他，又很快地埋下頭去。
“我覺得啊，”陳嬸調(diào)整好坐姿，讓樂樂舒適地跨坐在她腿上，又接著說之前的話題，“可以先去看看，就算不能成也當(dāng)積累經(jīng)驗。有了一回，第二回就不怕了。雖然……樂樂！不要鬧！”陳嬸被自家孫女打斷話了，樂樂總是轉(zhuǎn)過身去捏陳嬸的下巴，陳嬸按住她的手，不留神就輕易被她掙脫開來，再去抓她的手時，就不那么容易了。樂樂以為在跟奶奶玩呢，坐起來就不踏實了，東倒西歪的，讓陳嬸難以應(yīng)付，但充滿童稚的“咯咯”笑聲又使得陳嬸無法硬下心腸把她放到地上自己玩。
“有孩子就是開心?！睜敔斚蜿悑鹫f道，語氣里滿是羨慕。
陳嬸笑了，揚起下巴躲開自家孫女伸過來的肉嘟嘟的手：“調(diào)皮得很?！?p> “熱鬧?！睜敔敾氐?。
“這倒也是。”陳嬸低頭抓到樂樂的手，溫柔地摸撫著，不客氣地說道，“有小孩沒小孩真不一樣。之前她媽媽把她送回來讓我?guī)r，我還不大樂意。我們在外面打拼這么久，回來是過清閑日子的，帶小孩得多麻煩。我到現(xiàn)在想起來以前帶她爸的時候，兩兄弟太皮了，又要做事又要管孩子，哪里忙得過來。不過現(xiàn)在在家閑著也是閑著，帶小孩的樂趣就出來了。她媽媽要是把她從我身邊帶走，我可真不敢想象，她機靈得很，每天都被她逗笑，笑得皺紋都深了。樂樂，來做個豬鼻子給許爺爺看看。”說完，陳嬸還特意讓自家孫女來證實自己的話。樂樂聽話地用手指頂起自己的鼻尖，將兩個鼻孔暴露在大家面前，還自帶音效地像小豬一樣哼著，引得爺爺大聲笑了起來，許卓琳也發(fā)自內(nèi)心地微微笑著。
陳嬸見氣氛好轉(zhuǎn)了，又讓孫女做豬耳朵給大家看看，樂樂便兩只手用力地扯著自己的耳朵，嘴上還不忘繼續(xù)哼著。又是一陣大笑。
“樂樂，背一首《憫農(nóng)》給許爺爺聽聽?！标悑瓞F(xiàn)在開始忘我地炫耀起自家孫女來。
樂樂這次遲鈍了一下，兩條眉毛湊在一起認真地思考著。
“鋤……”
“鋤禾日當(dāng)午，汗滴禾下土。誰知盤中餐，粒粒皆辛苦。”許卓琳好心地提醒一個字，話音未落，樂樂就迅速地背了出來。
許卓琳吃了一驚，向樂樂伸出大拇指。
陳嬸滿意地看著自家孫女出色的表現(xiàn)，喜上眉梢，語調(diào)更加輕快了：“樂樂，鵝鵝鵝……”
“鵝鵝鵝，曲項向天歌，白毛浮綠水，紅掌撥清波！”樂樂很快地將陳嬸的話接了過去，用稚嫩的聲音讀完了整首詩。
許卓琳驚訝地鼓掌，不由得感嘆道：“好厲害?！?p> 聽到夸獎，陳嬸更是高興了，自然地說出經(jīng)驗將功勞放到自己身上：“我逮著機會就教她讀詩，她也很喜歡，有時候我忘記了，她還自己找過來要我給她讀詩。”
“以后成績肯定很好?！睜敔斂涞溃鹆松?，“只顧著說話，桌子上空空的什么都沒有，我去給你們拿點吃的過來?！?p> “哎喲，老爺子您別這么客氣。”陳嬸忙伸出一只手阻攔道。
爺爺立馬正了臉色：“你不吃沒關(guān)系，孩子過來玩總得吃點東西，不然以后都不過來了?！?p> 陳嬸笑著回嘴：“你要給她吃習(xí)慣了，天天往你這跑，看你還說得出這話不？”
“這有什么？”爺爺一邊說著，一邊退出客廳。
陳嬸將目光放到許卓琳身上，又挪到許安身上，打開話茬：“許安今年大四，明年準(zhǔn)備畢業(yè)了？”
許安沒有做聲，只是點頭當(dāng)作回應(yīng)。
“說起來我一個小侄女也在M大，明年畢業(yè)，不知道你們認不認識？”陳嬸看著許安說道，“她是英語專業(yè)的，叫陳雯，你聽說過沒有？”
“專業(yè)不一樣。”許安答道。
“哪天陳雯過來玩，你們可以認識一下。”陳嬸用著愜意的目光望著許安，對許安的歡喜之情溢于言表，自然是作為長輩對晚輩的情感。打她去年從外頭回來見到許家多了一個遠方親戚許安，他俊俏的外表便讓她多留了個心眼。雖然話不太多性格不怎么討喜，卻也是踏實做事的人。許家老爺子和老太婆對他稱贊有加，她也將許安平日的孝順行為放在眼里，聽許老爺子說還進了L公司，前程無量，若是能給自家小侄女搭上個好侄女婿也是相當(dāng)不錯。不過現(xiàn)在陳嬸還只是自己在心里這么想著，時機尚不成熟，所以她并未跟他人表露過，就連自己的同床共枕的丈夫也不曾知曉她這份心思。
“嗯?！痹S安簡單地應(yīng)道。
“奶奶，吃飯飯！樂樂要吃飯飯！”沒等爺爺將零食拿過來，陳嬸的孫女又開始坐不住了，吵著鬧著要回家吃飯。
陳嬸爭不過她，一把將她抱起，嘴上不停哄著“好好好，回家吃飯”，與許卓琳眼神交流道了別。剛走到門口，爺爺一手拿著一盤疊得高高的餅干，另一只手拿著一盤糖果和水果干進來。
“怎么不再坐會兒？”爺爺挽留道。
“這孩子鬧著回家吃飯呢?！标悑鸾忉尩?，“下回再來坐去?！?p> 沒等爺爺伸出盤子，樂樂已經(jīng)自己傾過身子兩手抓了糖果和餅干。
“樂樂！”陳嬸嚴(yán)肅地遏止道，“不能沒禮貌?！?p> 樂樂的身體被陳嬸這么一喝定住了，舍不得放下手里的東西，又不敢拿進自己的懷里，她向爺爺投來求助的眼神。
爺爺忙緩和道：“沒事，本來就是給孩子吃的。來，樂樂，多拿點?！睜敔攲⒈P子伸得離樂樂更近了。
樂樂扭過小小的腦袋看向自己的奶奶，征求陳嬸的同意，許卓琳轉(zhuǎn)身正看到樂樂委屈的小眼神，心都化了，忙起身過來幫著放樂樂的衣服口袋里裝。
陳嬸推脫道：“小孩子壞習(xí)慣很容易養(yǎng)成，不能慣著。”
“沒事，這次說了，下次就不會了?！痹S卓琳幫著樂樂說話，臉轉(zhuǎn)向樂樂，溫柔地問道，“對不對呀，樂樂？”
樂樂看著許卓琳，點了點頭。
“真乖。”許卓琳忍不住摸了摸樂樂的頭發(f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