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深山老林里拍戲的劇組是沒有什么圣誕節(jié)節(jié)日氣氛可言的，拍攝順暢、早點收工休息是全劇組的唯一期望。夜晚的山林比起白日的氣溫降低了好幾個度，趙念宏還在拍攝淋雨的戲份，張鶴謙過來探班與他商量跨年演唱會的行程。十一點多還沒有收工的跡象，張鶴謙看到一旁打盹的助理，讓她先回房睡覺。
助理不好意思地看他，張鶴謙便直接拿過她手里的毛毯和背包：“沒事，我等下還要跟他商量事情?！?p> 等到凌晨兩點多，導(dǎo)演才喊“cut”收工。趙念宏被雨淋得渾身濕透了，張鶴謙將毛巾遞給他，又替他罩上毛毯，與劇組的導(dǎo)演等工作人員招呼一聲，便一同離開現(xiàn)場。
趙念宏一上車就調(diào)低了座位靠背，躺在上面，閉目養(yǎng)神。片刻，他睜開眼睛扭頭看向張鶴謙，眼里的紅血絲清晰可見：“沒什么事嗎？”
張鶴謙見趙念宏重新閉上眼睛，開口說道：“主要是說跨年演唱會的事情。29和30號上午十點半和十二點分別接了兩家媒體采訪，與跨年演唱會相關(guān)配合宣傳，具體問題我發(fā)到你手機上面。這兩天都是下午三點現(xiàn)場彩排，你看需不需要調(diào)整？我想的是早點結(jié)束你可以借這個機會多休息一會兒。然后就是彩排的時候，會安排攝影師拍照。”說到后面，張鶴謙的聲音不自覺小了些。
趙念宏輕聲“嗯”了句：“說重點?！?p> 張鶴謙的心里不由得“咯噔”了一下：“沒啥特別的事……”
趙念宏睜開眼睛，盯著他：“沒事她會讓你回去一趟？”
張鶴謙倒吸一口氣，率先擺了哭喪臉：“霞姐說，那天晚上，把你跟唐璐安排在相鄰的房間，讓記者蹲電梯那里拍幾張?！睆堹Q謙說完，忐忑地看著趙念宏。
趙念宏抿了嘴，而后說道：“安排別的酒店?！?p> “霞姐那……”張鶴謙變得吞吐起來。
“別的酒店。”趙念宏重新說了一遍，語氣里沒有商量的余地。
張鶴謙不得不妥協(xié)：“行吧，我之后跟霞姐說。”見趙念宏周圍低沉的氣壓，他猶豫著要不要說第二件事情。
“有什么事直說，拐彎抹角到最后還是得說，別浪費時間。”趙念宏似乎看出了張鶴謙的心事。
張鶴謙也不遮掩了：“霞姐說想安排唐璐過來探班?！?p> 趙念宏下意識地握緊拳頭，低聲爆了一句粗口：“我之前的話她聽不懂？”
張鶴謙看到發(fā)怒的趙念宏，想著強硬的霞姐，一個頭比兩個大，思考著用語：“你要是突然斷得這么干凈，不配合，霞姐那邊我不太好交待。而且現(xiàn)在找你們兩個的商務(wù)活動和節(jié)目還挺多的，唐璐現(xiàn)在也是基本靠你們的CP營銷維持熱度。霞姐給她準(zhǔn)備的其他項目，目前為止沒什么水花，她想讓你再幫幫忙撐一會兒。從另一個方面來說，其實也保證了你這段時間的曝光率，在這八個月的拍攝期間也能夠直接擁有一定的活躍度，有話題?！?p> “靠緋聞？”趙念宏諷刺地反問道。
張鶴謙的壓力更大了，斷續(xù)地答道：“霞姐的意思……也不是說緋聞……就是拍幾張照片……打個擦邊球？在這段時間內(nèi)?！彼鋈混`光一閃，利索地解釋道：“就只是現(xiàn)階段，唐璐現(xiàn)在有在拍一部戲，不出意外的話，明年暑期黃金檔播出，聽說她的那個角色還挺討喜的，好好宣傳一波應(yīng)該能提高一把知名度。霞姐想說在她的作品播出之前，讓你幫忙撐下熱度，等她作品播出之后再獨立也不遲?！?p> “我已經(jīng)說得很清楚，不行就是不行?！壁w念宏堅決地拒絕道，看到張鶴謙左右為難的表情，又開口說了句：“我會跟她說，說到她聽懂為止?！?p> 張鶴謙看著趙念宏的臉色，大冬天被雨水淋得有些蒼白了，沒有一點喜色，忽然覺得他有些可憐，下意識地問道：“是因為那個姑娘嗎？”
趙念宏不明所以地看向張鶴謙，眉頭緊皺。
在張鶴謙見到許卓琳本人之前，他知道有這么個人的存在倒是大概有五六年了。一開始他只是意外地發(fā)現(xiàn)趙念宏私人手機的屏保是一位女生，看上去像是直接用手機拍的，原來有暗自交往的對象。說起來有些跌破眼鏡，因為趙念宏平時很少用到私人手機，而且好像對女生沒什么興趣，不給任何試圖靠近的女生機會。演員也好，工作人員也罷，一旦被他察覺到對方異樣的情愫，他便會刻意地保持距離。坊間還因此流傳出一些不太好的傳言。
當(dāng)自己喜歡的一線女明星也遭受到相同的待遇時，張鶴謙暗地里坐實了自家這位藝人的傳言——同性戀，如假包換的同性戀。那個念頭剛一產(chǎn)生，他不禁為自己打了冷顫，這要是被曝出去他可得去吃西北風(fēng)了，雖說現(xiàn)在的輿論有些好轉(zhuǎn)，但國內(nèi)普遍對于同性戀的接受程度還是不太高的，何況這與趙念宏的公眾形象也不符合。思來想去，張鶴謙起了好幾次心思想問問霞姐關(guān)于趙念宏這方面的事情，不過看到那張屏保后，他在一定程度上放心下來，還隨口夸了句“屏保不錯”。他注意到趙念宏的身形一頓，表情變得不好起來，他還以為是自己侵犯了趙念宏的隱私，立即解釋說：“不小心看到的?！?p> 趙念宏只對他勉強地笑了笑，沒說什么。張鶴謙那幾天過得可是七上八下，生怕趙念宏會因此找茬。其實趙念宏也不是壞脾氣，但覺得自己做錯事的張鶴謙總會忐忑不安地想些不好的后果。不過時間久了，張鶴謙也沒繼續(xù)將這件事情放在心上了。
讓張鶴謙再次關(guān)注屏保這件事情的，是霞姐旗下的一名新人偶像發(fā)生的事故。剛博得一些關(guān)注的新人偶像在機場被粉絲拍到手機屏保是他和一位女生的親密照，鬧得飯圈聲討“偶像失職”引來一片罵聲。好在新人還是個小透明，沒有激起太大的水花。不過這件事情發(fā)生之后，霞姐第一時間勒令手下的經(jīng)紀(jì)人檢查所有藝人的手機屏保與壁紙，包括私人手機。張鶴謙倒是免了這一波訓(xùn)誡，因為他的藝人是趙念宏，霞姐面對趙念宏的事情總不會太嚴(yán)厲，雖然趙念宏一直以來基本上也沒出什么負面新聞。
是張鶴謙主動找的霞姐，不知怎么，那張屏保就成為了他心里的一個疙瘩，好像定時炸彈一樣，讓他時不時心惶惶的，他想求個安穩(wěn)，多少有點底。
霞姐聽了卻沒什么表情，淡定地說道：“你不用管?！?p> “她是念宏的女朋友嗎？”張鶴謙忍不住問道。
霞姐的臉色瞬間冷峻起來，雙眼盯得他心里發(fā)毛。
張鶴謙忙補充道，下意識地用了敬語：“您現(xiàn)在把他大部分的事情都交給我來處理，我覺得我應(yīng)該需要了解一下藝人的私生活是個什么狀況吧？基本的情況。這樣以后有什么事情也不至于措手不及，打無準(zhǔn)備之仗。”
霞姐沒有立即回答，雙眼打量著他，在張鶴謙以為她要發(fā)火的時候，她簡單地說道：“前女友?！?p> “??？”張鶴謙不可思議地看著霞姐。
“大學(xué)時候談的，早分了，沒什么影響。”霞姐說著，一面卻露出不耐煩的神情。
張鶴謙忍不住說出自己的疑慮：“他會不會……呃……因此……換了性取向？”
霞姐不由得皺了眉頭，審問道：“他跟男人約會了？”
張鶴謙馬上搖頭：“不是不是，沒有男人。我只是感覺，又沒男人，又沒女人，太奇怪了?！?p> “你覺得自己太閑了是嗎？”霞姐沒好氣地說道，差點把她嚇到。
張鶴謙只能訕訕地笑了。
霞姐白了他一眼：“M市的活動還多嗎？”
“還行?！睆堹Q謙報告道，“他不是說了M市的行程都接嗎？那邊的品牌好像琢磨出經(jīng)驗來了，一般有活動都會邀請他過去?！?p> “適當(dāng)?shù)販p掉那邊的，非代言、非高端品牌可以拒了。”霞姐指示道，張鶴謙點了點頭。片刻，霞姐又補充了：“不要讓他察覺了，慢慢減?！?p> 張鶴謙開始迷惑了，不懂霞姐的這個操作。
猶豫了一會兒，霞姐還是說明了原因：“他前女友家在那邊?！闭f完，霞姐不由得嘆了口氣，小聲嘀咕道：“也不知道有什么值得稀罕的，看起來死氣沉沉的，爸媽死得早不知道會有什么心理疾病?！庇质且粋€嘆氣，厭煩的表情還留在臉上，她看了眼張鶴謙：“沒什么大不了的，他們畢業(yè)就分手了，現(xiàn)在也不過兩三年。由他去，早晚會忘掉的?！彼难凵駞s并不是無所謂的樣子。
就是那個時候，張鶴謙知道許卓琳的存在，知道趙念宏對M市活動情有獨鐘的原因。
“那個也是J市的，我看跟上一個通告一樣，就沒重復(fù)寫了。M市的活動跟品牌代言的沖突了，沒辦法?！笨粗w念宏面無表情地瀏覽通告，目光停留在沒寫地點的方格上時，張鶴謙心虛地解釋道，趙念宏的表情沒有多少變化，只是挪開了視線。
一開始這樣說的時候，張鶴謙總覺得自己好像在犯罪。后來他學(xué)會了自我麻痹，他并不相信情深似海這種只能用來騙騙小女孩的話語。作為一名成年人，生活都是以利益為導(dǎo)向的。在他看來，正如霞姐說的，只是時間的問題，再過個一兩年，總會翻篇的。那個時候，他現(xiàn)在做的就不是什么混賬事情了。
張鶴謙知道趙念宏還沉浸在過去，是趙念宏第一次拿到國內(nèi)電視劇第一大獎的最佳男配角獎的時候，他知道許卓琳的存在大概有兩年了。頒獎活動結(jié)束后，趙念宏參加慶功宴，酒過三巡，他便醉了，霞姐讓張鶴謙先送他回家。等她再打電話過來詢問狀況，張鶴謙剛把他扶到沙發(fā)上，三言兩語掛了電話。
將他搬到床上的時候，張鶴謙瞥到床頭柜上的他的私人手機。其實用得到私人手機的地方并不多，家里人打電話都習(xí)慣打到他的工作手機。鬼使神差的，張鶴謙按了開機鍵，他的手機屏保依舊是那張照片，醉醺醺的趙念宏看到這張照片竟然哭了起來，一個大男人哭得肝腸寸斷的，還是一個相當(dāng)體面的男明星。
張鶴謙皺起眉頭，幾乎是匪夷所思地看著眼前的場景，還真是個癡情種子。張鶴謙開始有些期待見到許卓琳了，他倒想要見見能夠讓趙念宏如此牽腸掛肚的女生有何能耐。不過在他悄悄地加幾個M市的活動之后，霞姐的警告隨之而來。
“做好你分內(nèi)的事情。”
工作了這么些年頭，張鶴謙也稱自己算個善于察言觀色的社會人，只需一句話，他就能懂。
不過霞姐并不放心，雖然她逐步放手一一交予他來管理趙念宏的事務(wù)，但只要涉及到M市時，她就會特別留個心眼。張鶴謙偶爾覺得自己好像是個雙面間諜，可惜他兩邊都得罪不起，又兩邊都不討好。
要不說造化弄人呢？眼看著趙念宏沒有那么執(zhí)著于M市了，霞姐好像終于松了口氣，明目張膽地把M市的行程能拒絕的都拒絕了，偏偏有了《與愛同行》這條漏網(wǎng)之魚。是他一個當(dāng)主持人的大學(xué)同學(xué)直接聯(lián)系他的，這個是她老公管理的項目。
錄制地點與日期確定下來后，張鶴謙奇怪的預(yù)感從來沒有這么強烈過，好像命中注定般的，他覺得這次肯定會發(fā)生些什么。
真人比照片更加好看，是個靈動的姑娘，沒有霞姐說得那么不堪。饒是這個理由，張鶴謙也沒辦法說服自己接受趙念宏居然可以等上五六年這件事情。趙念宏卻并不在乎，他明顯生動了許多，像是被扯掉符咒的僵尸？重新回到池塘的魚？張鶴謙從未見過他如此精神的一面，眼里開始有光了。那晚的趙念宏直接失眠了，大半夜讓張鶴謙陪他喝點小酒，時不時地傻笑。
只是他的開心沒有持續(xù)多久，許卓琳奶奶去世的噩耗傳了過來。節(jié)目組正在錄制任務(wù)中不愿意立即放人，要求許家的爺爺配合直到拍攝完畢，老人家急得老淚縱橫。趙念宏出面中止了拍攝，隨行PD有些猶豫，最后他跟同學(xué)老公提議免費加拍一期，節(jié)目組才答應(yīng)停錄半天。
他們一起送許家爺爺去的醫(yī)院，許家爺爺跟護士處理許家奶奶的事情，趙念宏看到病床上暈倒的許卓琳后不肯挪開一步，他迷戀地看著她，像失而復(fù)得的珍寶一般。張鶴謙不知為何見不得這個場面，大膽地給自己放了幾個小時的假。只不過他連醫(yī)院的大門都還沒來得及出，霞姐的電話就打進來了。
許卓琳的懂事讓張鶴謙省了一番心思，趙念宏聽話地重返工作，他的精氣神又消失了，一門心思扎進劇組里面。
“許卓琳。”張鶴謙說出她的名字，上次M市拍節(jié)目的時候聽說了她的名字，“你不想和唐璐放一起宣傳，是怕她誤會嗎？”
趙念宏無奈地哼笑道：“霞姐跟你說了？”
張鶴謙意識到自己無意間說漏了嘴，反倒不內(nèi)疚了，聳了聳肩：“就說她是你的前女友，能說些什么？你同性戀的傳聞經(jīng)久不衰，作為你的經(jīng)紀(jì)人，我自然需要了解一下內(nèi)幕，咱們可是一個繩上的螞蚱?！?p> 趙念宏微微勾起一邊的嘴角，閉上了眼睛，無力地說道：“到了叫我?！?
班里夫人
明天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