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會兒,便有下人來請,一群人挪到了宴客廳。男女分席而坐,而長者又居于前。很不幸,隨念作為皇家代表以及已婚人士,和一群長輩坐到了一起。
黎南早被抓來了宴客廳,也在席上坐著,陪各位叔老伯姨說笑??粗S念隨一群老者一起入了席,暗自好笑。
自打進(jìn)了宴客廳,雪兒又不說話了,眼神也躲躲閃閃,不知道往哪里看才好。好在有袁澄相陪。袁澄那副好像一切都沒放在心上的淡漠表情,倒是給了她極大的安慰。
“各位,多謝各位遠(yuǎn)道而來,”黎老太爺今日穿了一身暗紫色的衣裳,顯得格外精神,“老頭子我戎馬一生,能活到這把年紀(jì),也是老天賜福。今日,希望各位都能盡歡。我老頭子,先干為敬?!倍似鹁票伙嫸M。
“我說,黎老,就你這喝酒的架勢,再折騰他一甲子,我看,也沒問題!”鄭副將是黎老的老部下,隨他從北征戰(zhàn)到南,實(shí)屬不易。
眾人皆笑。
隨念慢慢掃過席間之人,發(fā)現(xiàn)除了一部分黎家部下,還有好些她不認(rèn)識的。初來乍到,人生地不熟,她也只好端著裝高冷,反正有個王妃的身份,也沒誰來主動招惹。
席間歌舞交織,觥籌交錯,隨念也來者不拒。這席上的酒,她喝著覺得挺順口。但喝了幾盞后,卻覺憋悶。想是在這室內(nèi)呆得久了,便帶著果兒去外間透透氣。
行至小花園,剛走過門廊,卻不想被人偷襲。
來人一把將她拉入樹影中,并想捂住她的嘴。
察覺到對方意圖,隨念迅速抬起手肘反擊。
來人似乎頗為焦急,隨念揚(yáng)聲喝道:“哪里來的小賊!”這一聲氣沉丹田,洪亮到足以讓在小花園里的兩人聽到了。
而黎南專注于對付隨念,忘了隨念身后緊緊跟著的果兒。果兒這次表現(xiàn)得頗為果敢,見到主子被人擄了,立馬蹲下身,拾起樹下的石子,胡亂往前砸去。
也該黎南沒有半分運(yùn)勢,這么毫無章法得亂扔,都能被砸中。
黎南捂著腦袋悶吭一聲,頗為無語。想在兩招之內(nèi)制住這位祖宗,確實(shí)有些勉強(qiáng)了。這么一折騰,墻腳是沒法聽了,只好無奈答道:“是我。”
“你在自己家里裝什么強(qiáng)盜?”隨念奇道。
黎南的視線越過隨念,看著迎面走過來的那人,揉揉腦袋抱怨:“這不是想試試你這將軍之名是不是浪得虛名么?”他這一揉,覺得腦袋上被砸得可不輕,又皺著眉頭對埋怨果兒:“我說果兒,你也少吃點(diǎn)吧,力氣也忒大了。爺這么硬得腦袋,都快被你砸裂了?!?p> 果兒覺得自己今日的表現(xiàn),絕對值得寫一封信去讓夏月好好贊揚(yáng)她一番,壓根不把黎南的話放在心上。
“早聞寧安王妃大名,今日得幸一見,陳愚給王妃見禮?!彪S念回頭。眼前這人看著倒是挺懂事,可她是真的不認(rèn)識,只能把眼睛望著黎南。
“這位是皇貴妃之表兄,陳州陳太守的獨(dú)子,陳愚。“黎南語氣平平,隨念卻聽出了一絲不屑。這不,黎南的冷嘲熱諷都不帶憋著的,”想是席間招待不周,讓陳公子憋悶了?!?p> 不過也是能夠理解。饒是她遠(yuǎn)在北部,也對眼前這位陳公子的荒唐之名早有耳聞。與他的父親,一脈相承。
其父陳梓林昏庸無能,德才皆無,否則,依皇貴妃受寵之勢,她的兄長怎么可能屈居南部,僅做一州之首,手中只領(lǐng)著1萬守城軍。
“黎小公子多心了,我不過是多吃了幾盞酒,出來散散酒氣。”陳州的酒池肉林將陳愚養(yǎng)得微胖,陳州的海風(fēng)將他皮膚吹得有些黑。黎南的話,讓他心里有些不快,不過此番他不是來生事的,也就不想與黎南多做口舌之爭。
隨念瞥眼瞧見園中站著的女子,卻是熟人。
袁澄也看見了隨念,躊躇了一番,走過來見禮。隨念搞不清楚狀況,但還是決定先將女客帶走。于是寒暄了兩句,便找了個借口讓袁澄陪著自己離去了。
“多謝王妃?!皠傋叱鰣@子外,袁澄便致謝。
“哦?謝我什么?”果兒跟在身后,為隨念整理剛剛被折騰亂了的衣裙。
“王妃帶我出來,總歸是為我好。可今日之事,也非袁澄所招惹。袁家和陳家無關(guān),袁澄和陳家公子也沒有相干?!痹慰粗S念,緩緩說出這句話。
隨念明白她的意思。今日之宴,連她都是帶著蘇尋的請求而來,又有多少人是僅僅來做壽的?太子之爭愈演愈烈,文臣武將們自然也都沒有閑下來的理由。
“你很聰明?!?p> 袁澄卻笑了:“王妃娘娘,袁澄雖不如娘娘一身武藝,但今日之事,袁澄還是有辦法脫身的?!?p> 她的笑容中透露著狡狤,一瞬間,這張并不出色的臉上,卻漾開一種別樣的風(fēng)采,讓人挪不開眼。
隨念忽然能理解為何袁澄能夠一舞動臨州了。
“是了,我自己是個武夫,卻把大家都當(dāng)成莽漢了。”隨念攤手。
“不,爹爹說過,能動手絕不動口,是北部的習(xí)俗。”
兩個人笑作一團(tuán)。
隨念作為此番宴席上不小的角兒,自然不敢缺席太久。于是聊了兩句,又回了宴客廳。
端坐在一堆德高望重前輩中間,雖然位分不小,輩份卻太小。禮數(shù)要周到,微笑要得體,言辭要妥帖。
隨念覺得坐在這兒比蹲個馬步還累人。
好在這些長者到了歲數(shù),精神頭是萬萬趕不上的。席還未到尾聲,便有好些個太爺、姥姥起身告辭了。隨念倒是自在了一些。
打發(fā)了果兒去外間吃些東西,隨念就繼續(xù)在席上扮演話不多、待人客氣的新晉王妃。
大家對這位征戰(zhàn)過沙場的王妃雖然頗多好奇,但礙著尊卑,也不好頻頻來煩,倒留個巴結(jié)權(quán)貴的印象。但耐不住有些人臉皮夠厚。
比如眼前這位。
“姐姐,呀,燕然喚您聲姐姐,王妃您不介意吧?”邊說邊撲閃著一雙大眼睛,滿臉的純真。
據(jù)這位一身粉衣、聲音很嗲的大眼睛妹子自述,她乃是錦州郡守鄭之煥之女鄭燕然,年芳十六。隨念搞不清楚她為何湊上來搭話,不過她說話的模樣讓她著實(shí)有些不愿意搭理。
“我父親就給我留了個哥哥,不曾有什么妹妹?!闭f的話不可謂不中聽,說話的語氣不可謂不客氣。
鄭燕然碰了個釘子,心里有些不悅,但也不好發(fā)作,“啊,是妹妹唐突了,王妃娘娘,妹妹年紀(jì)小,望您勿怪?!?p> 前前后后,話沒多少,卻已提了三次年紀(jì),隨念要是再聽不出來,只能是聾了?!澳暧谉o知么,多讀些圣賢書便好了。”跟誰還沒十六歲過似的,隨念在心里默默翻白眼。
鄭燕然聽得火起,這不是諷刺她沒修養(yǎng)么!
忍下這口氣,又?jǐn)D出個笑:“燕然是特意來給王妃娘娘賠罪的,”邊說邊端起手中的杯子,“燕然與王爺本是舊識,但這次王爺王妃大婚,卻沒能來喝一杯喜酒,是燕然失禮了。”
隨念覺得這姑娘有些膽色。是誰給她的勇氣,在她這個新婚王妃面前,說和她相公是舊相識?
隨念不認(rèn)為自己長了張面善的臉,也不認(rèn)為自己長了顆憐香惜玉的心。從來都是,人犯她一尺,她定返一丈的。況且,錦州太守把她送過來,不是給黎南相親的么,怎么心里倒惦記著她家王爺?也著實(shí)好笑。
眉毛都沒有抬,隨念理了理自己的衣袖,輕描淡寫道:“你也知道失禮了?那便先自罰三杯吧?!甭曇舨淮笠膊恍。銐蚺R近的幾位老者聽到。
倒是要看看,她究竟是要當(dāng)著這眾多人的面,以下犯上,還是硬著頭皮認(rèn)罰?
鄭燕然本來是想給隨念添堵,沒想到卻屢碰釘子,眼下人多眼雜,若是她今日拂了隨念的意,定會落下個目無尊卑的名聲。想到這里,只得咬咬牙,仰頭連飲了三杯。南部的女子不善飲,三杯下肚,面上就染上了兩朵紅云,人倒是顯得嬌艷了些。
隨念見她喝完,便也不想再難為她,說了句“無事便退下吧”,便不再理睬。
鄭燕然滿腔憤慨卻無奈,訕訕退下。
這夜在兩個小插曲中漸深,席也漸漸散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