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這一群人歡聲笑語,肉香與酒香齊飛,引得周圍營帳中人頻頻側目。
隨念低聲問,“我們這么張揚,是不是不妥?”會不會被人拿去做文章了去?
蘇尋笑了笑,“無妨,這才是行獵該有的樣子。”
都是年輕愛玩鬧的性子,一群人講著天南地北的趣事,都樂得眉開眼笑。
待眾人酒足飯飽,各自回了營帳,夜已三更。
蘇尋不能吃太過油膩的食物,只吃了些果子糕點。果兒倒是樂得將他那份也吃了。
本已準備入寢,夏月卻在帳外說有事來稟。
夏月極快得將事情講了一遍。
晚飯后,她去尋了處僻靜的林子練武,練足了一個時辰。聽著遠處隱隱有水聲,她想著正好去洗把臉。
沒走幾步,卻隱約聽見了人聲。偷眼看了看,是榮親王和胡以緋。
因著這兩個人與咱們都有些要緊的干系,她便斂了氣息,靜聽墻角。
胡以緋似乎是有些不愿意同榮親王扯上關系,榮親王待她極是親密,胡以緋面上有些不悅,卻強忍不發(fā)。
兩人拉拉扯扯了好一陣,最后不知胡以緋說了什么,榮親王沒再有進一步動作。兩人整了整衣衫,一前一后出了林子。
隨念聽完,有些驚訝。不過轉念一想,也能夠理解胡以緋的作為。
她自詡才華無雙,為人高傲,雖然瞧不上這等暗通款曲的手段,可對方若是炙手可熱的太子人選,那就兩說了。
雖說榮親王府中已有了正妃,可這正妃是皇上賜的,他并不喜歡。
胡以緋長得美,又有些才氣,若嫁進王府,她定有資本與那大學士的孫女,爭上一爭。
不過宮闈斗爭隨念并不如何熟悉,還是得請教請教蘇尋。
“你怎么看?”
蘇尋沉吟了片刻,方道,“此去雁赤山,時日還多,榮親王既然未得手,自然心癢難耐。他們還會再約,我們靜靜瞧著便是。”
隨念聽了,撓了撓腦袋,愁道,“畢竟男女有別,這事兒讓誰去盯比較妥當?”若真到了寬衣解帶那一步,月兒要瞧見了,豈不得將眼睛污了。
蘇尋眼含笑意,“你倒是想得很妥貼,這樣吧,讓常缺去。也當練練他的性子?!?p> 夏月得了令便退下了。
隨念為小常侍衛(wèi)默哀了一會子。
第二日,又早早拔營啟程。今日得在日落前到達雁赤山,后半程路遠不如前半程來得平坦,所以腳程也加快了些。
臨行前,有御前侍衛(wèi)來請。
及至皇帝賬前,兩位親王和長公主皆在。
兩人上前請了安,皇帝面上無甚表情得問道,“聽說,昨日寧安王帳前頗熱鬧。”
隨念默默翻白眼,她說什么來著?宮里真是不缺長舌婦呀。
蘇尋在一旁沉聲回道,“稟皇上,昨日黎侍衛(wèi)捉得兩只野兔,來尋微臣夫妻二人共嘗,遂在營前搭了烤架。誰知兔肉放上去,越烤越香,引了不少人來臣帳前分食。”
長公主聽了,鳳眼微挑,眼中不屑。想來是覺得皇帝不會信這套說辭。
一個邊遠王爺,如此明目張膽結黨,豈不帶壞了朝中風氣?
“黎侍衛(wèi)?可是黎老將軍家的?”皇帝問。
“是,他與臣妻是發(fā)小?!?p> 皇帝聽了一笑,“難怪有好東西還惦記著你二人,你是沾了夫人的光?!?p> “是?!?p> 皇帝卻又嘆了口氣,“當年北部的那些老家伙,而今剩的也不多了。你們幾個少年人,有志于馳騁沙場,也算將門有后?!?p> 說完揮手讓眾人告退,“都退了吧,準備啟程。”
長公主原想著,至少有一場訓戒可看,沒想到如此三言兩語便草草打發(fā)了,氣得頭釵直晃。
隨念聽出了些門道,對蘇尋佩服得緊,“你心思這樣多,我以后是斗不過你的?!?p> 蘇尋低著頭,“他老了?!崩狭瞬艜钆f,才會時時憶起過往。
自從得知二人關系,隨念便摸不準應該拿出什么態(tài)度來面對這位皇帝。對于蘇尋來說,他是一位高高在上,不能相認的父親。年少茫然四顧時,大抵也是思念的。可連這可憐的思念也摻進了怨恨。
從前受到過的傷害,大抵得用一生來愈合。她能做的,就是讓過去的沉重顯得輕描淡寫些。
“你同你娘應該長得很像?!彪S念拉著他的手說。
“你如何知道?”
“他看你的眼神,像在你身上找另一個人?!?p> “我舅舅也說很像?!?p> “你娘一定長得很好看?!眱鹤佣家呀?jīng)好看到不行了。
蘇尋微微一笑,“她是族中最美的女子。”
“那你說,你娘會喜歡我這樣的媳婦么?”畢竟她沒那么美。
“喜歡。我娘喜歡我喜歡的?!?p> 隨念低頭嘻嘻直笑。
忽然有個小侍衛(wèi)匆匆跑來,見了她,抹了抹額頭的汗,急急說道,“王妃副將,靖親王說,你要再不去,他就要軍法處置了?!?p> 壞了!被皇帝這么一折騰,她倒忘了自己還要值守了。趕緊撒了蘇尋的手,飛奔向大營。
葉璟還在帳前,見隨念跑得滿頭大汗,偏著頭問方才那個小侍衛(wèi),“你將人喊來時,寧安王什么表情?”
小侍衛(wèi)摸不著頭腦,只老實說,“卑職光顧著催王妃將軍,沒注意到寧安王什么表情?!痹僬f了,大家不都說寧安王常年面無表情么?榮親王好好兒的關心他臉色作甚。
隨念不自在得清了清喉嚨,上前請罪,“卑職來遲,請榮親王責罰?!?p> “嗯,不罰確實說不過去,今日便由你押營吧?!?p> 押營比起昨日的巡視來,任務要重上許多。到了雁赤山,隨念一直將最后一頂營帳布置妥當,方才回了帳。
蘇尋早已梳洗完,半躺在床上。見人進了帳,就癱坐在毛氈上,輕嘆了口氣。他起身下了床,將帕子用熱水浸過,輕手輕腳走進她,半蹲下身子,替她擦臉。
感受到臉上傳來的輕柔暖意,隨念翹起了嘴角,“你真好,從前我爹都沒有這般疼我。”
蘇尋聽了這話,下手略重了些,“哪有將夫君同爹比的?!?p> “你們都是疼我的人呀。你這么疼我,我越發(fā)不濟了。從前連夜行軍大氣都不喘一口,而今這月亮才升起來,我就累了。不行不行,我哥知道了,鐵定罰我?!?p> “現(xiàn)在你嫁了我,他罰不著你。”蘇尋干脆也側身躺在她邊上。
“我這算是大樹底下好乘涼么?”還是應該說狗仗人勢?隨念轉身張開了手臂,想要他抱抱。
豈料蘇尋皺了皺眉,嫌棄道,“一身汗味,先去洗洗。”
好容易梳洗完畢,躺到床上,剛被蘇尋抱著結束一個纏綿的吻,便昏昏沉沉睡過去了。嘴里還嘟囔著,“月兒,明日記得叫我練武……”
蘇尋哭笑不得。心里默默給某個故意使壞的人記上了一筆。
雁赤山從太祖起便是皇家獵場,經(jīng)三代休整與擴建,極具皇家氣派。
隨念晨練完回去,剛好趕上早飯,如餓鬼投胎般連啃了三個饅頭。連果兒都有些嫌棄。
她昨日晚飯都沒功夫吃,回了帳,又累得睡著了,現(xiàn)下見了吃的,有些停不下來。
蘇尋在一旁替她遞粥布菜,生怕她噎著。
“方才我瞧了瞧,這兒的林子比我們來時見到的林子都要深,果兒你晚上可不要一個人出去亂逛,要是被大蟲叼了去,徐大夫得哭?!弊彀偷昧丝障?,便開始恐嚇果兒。旁的人都是有功夫傍身的,只果兒一個,看著圓潤,實則無用。
果兒撅起了嘴,感覺有被冒犯。
隨念又喝了口粥,對蘇尋囑咐道,“你也是。不許獨自行動,大常得寸步不離。”
“又要說,又要吃,你能不能消停些?!碧K尋拿帕子替她擦了擦嘴,“晚上皇上賜宴,可不許這樣沒規(guī)矩?!?p> 隨念癟嘴,“你嫌棄我?!?p> 那沒臉沒皮的人,直接親了她嘴巴一口,“嗯,嫌棄得不行?!?p> 周圍溫度有些升高,一旁服侍的果兒紅了臉。
剛放下碗筷,隨念便被叫去了,說是榮親王要她一并看看山里的布防。
蘇尋看見她忙得腳不沾地,決定去找某人談一談,他帳下是沒人了么?
葉璟騎在馬上打了好幾個噴嚏,有些奇道,是山里下涼了?
這座山離雁城并不遠,快馬加鞭,也就大半日的路程。加之地勢又險,布防起來難度并不大。只要將山團團圍住,把住要緊關口,進出都得憑令牌,基本就是“萬夫莫開”。
隨念騎著馬,跟著榮親王圍著圍場走了一圈兒,對幾個關口和哨點提了些微改動意見。還有行獵時如何保障各位貴女的安全,也是需要考慮的問題,歷年來雖有常規(guī),但此次規(guī)模甚大,又逐一推演了一番。
榮親王對她頗為賞識。隨家女將,雖時有耳聞,但始終有種“盛名之下,其實難副”的感覺。這兩日相處下來,卻是對她刮目相看。做事不拖泥帶水,遇事又有決斷??磥?,某人確實是撿到了寶,難怪“愛不釋手”,明里暗里都叫他放人。
可這樣一個將才,只做寧安王妃,豈不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