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著天還蒙蒙亮,靖親王便將人送到了大理寺。若像游街一般,將人押進(jìn)去,某人非得想方設(shè)法剝了他的皮。
看著天色尚早,還來得及回趟府,再換身朝服去上朝。他也許久未見袁澄了。
遠(yuǎn)遠(yuǎn)便瞧見袁澄領(lǐng)著丫頭在府門候著,心里不禁涌上一絲暖意。
急急走過去,將人攬在側(cè),聲音里難得帶了些溫柔,“怎地在這門外候著?天都還沒亮,也不多睡會兒?!?p> 袁澄臉上染上絲羞澀,“昨日接到王爺?shù)男牛兼烂?,今日王爺?shù)降脑?,便吩咐廚房熬了些粥,小火煨著。臣妾先服侍王爺梳洗,一會兒便可喝上一碗再上朝去。”
看著她忙碌的身影,葉璟有些想笑。不大的年紀(jì),行事卻這般老道。
替他更衣的時候,還是忍不住問了,“臣妾聽聞,寧安王妃殺了陳家獨子,這是真的么?”他來信向來簡略,這些事,從不提起。
“是真的,方才我才將她移交大理寺?!毕肫饍扇嗽诔黾耷氨闶窍嘧R,又多說了兩句,“你也不用擔(dān)心,我瞧著她也挺安心的。性命應(yīng)當(dāng)是無虞,但怎么判,還得看父皇的意思?!?p> 袁澄微微松了口氣,換了副神情,打趣道,“臣妾哪里擔(dān)心,寧安王怕才是擔(dān)心得緊。”
這話倒是不假。想起昨夜蘇尋那張略帶怒意的臉,葉璟禁不住好笑。
似乎都預(yù)料到今日會發(fā)生些什么,朝堂上的氣氛有些微妙。
榮親王一言不發(fā),居于右首;靖親王一派安然,居于左首。寧安王抱病未出,一眾朝臣面面相覷。
皇帝兩日前便收到了葉璟發(fā)來的急報,按了兩日。如今人已經(jīng)送往大理寺了,他也該派人去好好審審。但派誰去呢?
他看了一眼兩個兒子。派璟兒去,雖然看起來像是會有偏袒陳家的嫌疑,但據(jù)他對這個兒子的了解,他同陳家并不親近,反而同尋兒熟絡(luò)得多。派玿兒去,結(jié)果自然不能讓尋兒滿意。
兩個兒子都不能去,他感到有些疲累。
不論他心中有沒有合適的人選,這件事,今日總會被提起。
刑部侍郎羅已扶就首先提起了這茬,“稟皇上,今日臣聽聞,大理寺收押了一名犯人。該人犯有些特殊,乃寧安王之妻,隨老將軍之女,此女當(dāng)中刺殺朝廷重臣,如此重罪,駭人聽聞??址谴罄硭虑淠軐徖碇?,臣提議,不如將此案交由榮親王親審,大理寺卿從旁協(xié)助。如此,也能讓大理寺卿,減輕些壓力?!?p> 這話說到了大理寺卿的心坎里。這隨念,就是塊燙手山芋,他拿在手里,根本不知該如何處置。想自己人微言輕,這個案子里頭的彎彎繞繞,可不是他能捋得清楚的。
皇帝微微點了點頭,“羅侍郎言之有理,眾愛卿,可還有別的意見?”
戶部尚書韓盛出列道,“回稟皇上,微臣覺著,這寧安王妃殺陳小將軍一案,靖親王是親眼所見。加之,寧安王妃是同靖親王一同去的金州,對寧安王妃在金州的所作所為,應(yīng)當(dāng)比旁人更為了解,審理此案來,也比旁人要更為熟知案情。所以,微臣以為,靖親王更適合做此案的主審。”
這番言辭,也是在理。只不過,另一方可就不樂意了。
“正因為靖親王同涉案的寧安王妃更為熟悉,才不適合做本案的主審。此案案情明晰,不需要繁復(fù)的查證,一位能夠秉公執(zhí)法的主審,才是合適的人選?!?p> “羅侍郎此言差矣。靖親王向來正直清貴,如何做不得此次的主審?”
“誒,我可沒有說這話,韓尚書殺人誅心?!?p> ……
兩廂吵得不可開交,兩位話題中人,卻如沒事兒人一般,靜靜站著,遠(yuǎn)如看客。
皇帝看了一會兒,清了清嗓。殿下之人立即住了嘴。
“璟兒覺得呢?”
語氣平平談?wù)?,似乎真的在尋求他的意見,但葉璟還是感覺到了那道目光中的探尋深意。斂了斂眉,恭順道,“兒臣聽?wèi){父皇定奪。只在此之前,兒臣有一物要上呈父皇。”說著,從袖中呈出一封信。
回雁城途中遇襲,一半是想殺隨念泄憤,另一半,則是為了這封信。
葉玿自他拿出那封信開始,沉靜的面容有了些松動。如此直白的證據(jù),就是父皇讓自己做了主審,也做不了什么改變。
似乎有好些人并不知道有這封信的存在,此刻聽了,面上驚現(xiàn)詫異之色。雖然不知信中內(nèi)容,但靖親王如此有備而來,這回,榮親王想從中作梗,怕是不易。
眾人神色皆異。
皇帝極快得閱覽了信中所述,環(huán)伺一周,緩緩開口,“朕命榮親王做本案的主審?!庇痔种噶酥?,“玿兒,別讓父皇失望?!?p> “兒臣遵旨?!辈徽摳富时е裁礃拥男乃?,這一局,終身他贏了。
散了朝,他慢悠悠跟在葉璟身后,喊住了人,又慢悠悠道,“我這做哥哥的,最見不得弟弟受委屈。此番他寧安王妃敢殺了你舅舅的獨子,我定然會為你討回公道。所以嘛,這回你做不做主審,都一樣。”
葉璟恭敬回了一禮,“弟弟自然相信,做哥哥,會秉公辦案,絕無偏私。”
葉玿斂了笑意,微頷了首,“那是自然。”
寧安王府沒什么動靜。聽了今日朝堂上的結(jié)果,蘇尋也只是點了點頭,面上無甚表情。倒是急壞了一旁的徐大夫。畢竟,他同果兒的婚事,還等著隨念點頭呢。
“你說你板著個臉,到底是幾個意思?皇帝這么做,是不是鐵了心要將王妃往重罪處?你說你是不是得去宮里拜拜神?”
蘇尋瞅了他一眼,只道,“你且說說,拜哪尊神?”
徐元道一愣,訥訥道,“這我怎么知道?你頂著個王爺?shù)念^銜,竟是個擺設(shè)不成?再不濟,找你舅舅想想辦法,也是好的?!?p> 蘇尋端起一杯茶,輕啜了一口,才說,“這事用不著我舅舅。葉玿此番沒起什么歹心思倒還好,若真按捺不住,可就功虧一簣?!?p> “我聽著怎么你在拿你媳婦做賭注?”徐元道皺眉。他就說這小子太冷漠,前些日子看著對王妃挺上心,怎么一到關(guān)鍵時刻,就掉鏈子。這事兒要讓果兒知道了,他這親事得黃。
瞧徐元道一臉看他不上的表情,就知道他不定在心里怎么編排自己。蘇尋好意給他吃顆定心丸,“放心,在念念入雁城前,我便去拜了神,現(xiàn)下牢里有我的人看著,出不了岔子?!?p> “誰?”
“劉義。他才從北部回來,面生,見過的人不多?!?p> 徐元道贊許道,“我就知道,你雖然看著挺六親不認(rèn),內(nèi)里卻是個長情的。王妃同你伉儷情深,真讓人羨慕!”
蘇尋嫌惡得抖了抖身子,自顧自往桃院去了。
隨念不在的日子里,他都喜歡坐在桃院的秋千架上想事情,也想她。
“再過些時候,你就回來了。然后我們一起騎馬回南部,一路春暖花開,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