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瑞搖搖頭,“不是。事情真是越來越奇怪了,先是春魁,緊接著就是他。我看過那些傷口,明顯來自同一把兵器,這兩人都不是好對付的,可見真兇的能為一定在他們之上。而且他還故意將殘尸拋在鬼王公廨門前,這不光是一種挑釁,背后肯定還隱藏著什么更大的玄機?!?p> “你是指……”
他默不作聲了,后來,他說:“還不知道?!?p> 封華帶著些感慨地說道:“如今魔界的人都死了,日子總算能太平一點了吧?”
豈料白瑞居然答她:“你想錯了,偃魁與春魁同為魔界八圣塔的塔主,如今他倆人死在這里,其他六人一定很快就會聞迅前來?!?p> 封華吃了一驚,“還有六個?”
白瑞抬頭望向遠(yuǎn)天,幽幽說道:“若真如此,枉死城必將面臨一番腥風(fēng)血雨?!?p> 封華亦抬起頭來,看向那個遠(yuǎn)天。
遠(yuǎn)天外,魚肚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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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花復(fù)卷葉,艷眼又驚心。蝶繞西枝露,風(fēng)披東干陰。黃衫漂細(xì)蕊,時拂女郎砧?!标P(guān)于合歡花,人間曾贊過這樣的佳句。
封華不是風(fēng)雅之人,但因著愛屋及烏,所以勉強知道一兩首關(guān)于合歡花的詞句。
綿綿春雨總算告一段落,濕悶的日子卻仍在。
不知不覺間,魔刀山上一片景色似錦,如煙的花開鋪成大片粉紅,怡人的幽香就算到夜間也是沁人心脾。
封華很喜歡這種香氣。
娘親說過,人世的這時節(jié),家家戶戶都要采箬葉包粽子,砍些艾草掛門上,對著滋味淳厚的雄黃酒過一個叫端午的大節(jié)。
可惜冥界不過這些俗世的節(jié)日。
一年數(shù)到頭,冥界只過六個節(jié)日,立春當(dāng)天的三途節(jié),春濃時的桃花節(jié),夏爽來了的合歡花節(jié),立秋當(dāng)日的曼珠沙華節(jié),八月十五的后土節(jié),以及酷冷仄身時的臘梅節(jié)。
其中當(dāng)以合歡花節(jié)過得最隆重,因為此時天剛剛熱,在六節(jié)中屬于最為宜人的一個,也因為冥界土質(zhì)極至陰寒,能存活下來的作物與花樹并不多,所以每當(dāng)看見大團大團相互簇?fù)碇积R綻放的合歡花,總會給人一種相當(dāng)熱鬧的錯覺。
能讓人暫時忘卻自己已死的事實,大約正是這花廣為大家喜歡的最大原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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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到此節(jié),藥廬里必要大大忙碌一番。
于郎中,合歡花可是極好的藥物,卻因為此花一經(jīng)開放,在樹上只呆一日便要凋謝,是以封華與娘親每逢這幾日總恨不得能在魔刀山上就地搭個窩篷,好日以繼夜的不停采摘花朵,今年封華大傷初愈,娘親并不想帶她出門,可封華耐不住一個人守在家里的清苦,又惦記每當(dāng)此節(jié)期間街市上面販賣的許些鮮甜小吃,央求了好半天,才終于得到娘親的同意。
條件是,只要鬼王或白瑞在場,她就必須馬上離開。
娘親這是鐵了心的想要斬斷她與他們之間的關(guān)聯(lián),而還未能從喪師之痛自拔出來的封華其實心里對此也并不期待。
只是當(dāng)她遙遙看見灼灼紅花下,皎如玉樹臨風(fēng),暗斂半城花香,帽纓隨風(fēng)而卷的白瑞時,心下還是忍不住悸動一番。
許些時日未見,他還是那副人中龍鳳的高傲樣子,隨手一拈花,便能引來無數(shù)生魂女子的目光繾綣與驚叫連連。
她突然感到怕了,身子向后一退,便自然而然的退到了娘親身邊。
娘親一眼看穿她的怪異舉止,隨便一仰臉,便在山下的人群中尋到了白瑞與鬼王的身影,接著一把端過她手里的竹籃,很沒好氣地說:“走!”
賞花之人大多止步前山,而后山的花雖然也開得一樣濃艷,卻因為道路崎嶇,并無多少游人問津,一般都是留給他們這些摘花之人的。
所以白瑞他們并有同樣注意到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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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華沒敢再逗留,隨手?jǐn)X下一截合歡花枝,她想給二師父帶去,好讓埋在異域的他也能順便聞聞花香。
一個轉(zhuǎn)身,卻正好扎進一道雪白的身影里。
一抬頭,是一對彎得月牙似的眼睛。
封華退開二步,并迅速將對方打量一番,這人長得并不很好看,不過只是廣大眉清目秀的男子中的一員,而氣質(zhì)儒雅,嘴角略勾的模樣則自帶著一種讓人安心的溫柔。
看其裝扮再聞其一身藥香,大概,也是一位郎中。
“冥界地薄天陰,這花可真是不可多得的良藥啊?!睂Ψ诫S意搭訕著,好像并不十分在意封華撞到他一事。
聲音不尖不粗的很好聽,于是封華對這男子頓時好感從生。
“你也是郎中?”她問。
“生前曾是?!彼麘B(tài)度隨和地作答。
“哦,那位是我娘親,也是個郎中?!?p> “那你呢?”
“我娘說我躁性太大,不適合當(dāng)郎中,怕我動不動就把人醫(yī)死?!?p> 對方撲哧樂開,搖開手里的純白折扇,往胸上拍了拍,輕風(fēng)拂起幾絲發(fā)綹,月牙一樣的眼睛頓時只剩下彎彎的一線,顯得甚為明朗。
“你娘這話有道理,所謂醫(yī)者,最重要的就是沉著冷靜。不過你還年輕,多學(xué)個幾年,說不定就能戒掉躁性了?!?p> 封華搖搖頭,“有些事是天生注定的,還是不要為難天意的好?!?p> 他又是一樂,順手摘下一朵合歡花,墨濃的汁液順著指甲縫里往下染,封華這才發(fā)現(xiàn),這人的膚色是真的白。
他將那花遞給了封華,一并言道:“花有花時,人性各異,不違天意,方為正道。你這話說得很妙。我名回春,幸會?!?p> 封華疑心這是個假名字。
哪有那么巧?當(dāng)郎中便取名回春,若是賣字為生的,豈不都該取名妙手?
不過她不想計較這些,微然一笑,她接過那花,笑著說:“我叫封華?!?p> “華兒,你怎么還不回去?”不遠(yuǎn)開外,娘親又催促起來。
封華沖回春一點頭,旋即扯開步子,連蹦帶跳地往山下走去。
路過山腰時,在某根合抱的花樹前,她居然差一點就遇上了白瑞與嚴(yán)繁雨,好在她機靈,自己將自己淹沒進賞花的人潮中,沒怎么費功夫,就輕巧的避開了他們。
不見面,雖然有些遺憾,但總歸不會傷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