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者在心里大罵陳光老奸巨猾,本來二人在室內(nèi)的對話并沒有完全暴露老者的身份,此刻陳光卻故意喊出“王尚書”三字。六部尚書一共才幾人?此時更是只有他一人姓王。
這位王尚書此時眉頭一皺,嘆道:“門外的西城兵馬司,是東林的人,那封信還在這小賊身上,被他們搜去就麻煩了。能不叫兵就盡量別叫。”
陳光聽見王尚書說外面的兵是“東林的人”,立刻抽刀直上親自追擊李天賜。他大步流星三步并兩步,未等王尚書“能不叫兵就盡量別叫”說完,就已然追到李天賜身后三步之內(nèi)。眼見陳光手中匕首寒芒一閃,就要扎向李天賜的后背。
李天賜暗叫不妙,他從圍墻溜進(jìn)王恭廠內(nèi)房的時候,并不覺得這段距離有多遠(yuǎn)。但他剛在爐底待了許久,渾身冒汗,起身之后又經(jīng)歷了跌宕起伏的精神刺激,此刻出門被涼風(fēng)一吹,只感覺雙腿一軟,跪在了地上,雖然圍墻就在眼前,卻無力攀爬而上。
陳光追到面前,本欲一刀了結(jié)這小賊,但眼見面前圍墻四米多高,自忖人力無法輕松翻越,當(dāng)下也不急著動手,打算先問出個來龍去脈。
他把匕首一橫:“小娃娃,你家大人是誰?不老實交代,老子把你手指一根一根剁下來,再在你身上捅上十七八個透明窟窿!保管叫你生不如死!”
他一邊說,一邊比劃,走到墻邊時,暗中運(yùn)足力氣,對著圍墻就是“噗嗤”一刀,只見刀刃直入墻間,竟然生生插了進(jìn)去,只剩刀柄留在外面。
李天賜暗暗乍舌,這圍墻他翻進(jìn)來時曾仔細(xì)摸過,都是堅硬轉(zhuǎn)塊,這一刀竟然能硬插進(jìn)墻面,委實不可思議。
陳光見他面露畏懼之色,大為滿意,正要再開口詢問之時,那老者已經(jīng)趕到面前。
王尚書左手一伸,攔住了陳光的身體,轉(zhuǎn)臉再面向李天賜時,已然是一副和藹可親的神態(tài):“嚇唬他做什么?小輩誤闖禁地,原無傷大雅。老翁忝居京城數(shù)十載,無所不交。與你家大人既有同朝之誼,又怎能不愛護(hù)彼此子弟?往日無怨近日無仇,今日之事實屬誤會。那封公文信件你要之無用,取來與我。你家在哪里?我這就喚門外巡捕來護(hù)送你回家!陳指揮,你意下如何?”
陳光臉上橫肉抖動了兩下,還是說道:“老相公言之有理?!?p> “小子,信件拿來,老相公送你回家!”
李天賜暗暗好笑,這兩人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還真把自己當(dāng)小孩哄了。此時經(jīng)過一陣舒緩,雙腿力氣已經(jīng)恢復(fù)大半。李天賜不動聲色,索性癱坐在地上,裝出一副委屈模樣,說道:“老爺,你讓這陳……陳指揮走遠(yuǎn)點,他在這我害怕。”
陳光臉上怒色一閃而過,挪了幾步,沉聲道:“你休要……”
說時遲那時快,李天賜雙手從地上抓起兩把碎石塊,劈頭蓋臉就沖陳光臉上砸去。他原本已經(jīng)坐在了地上,這手離地面極近,此刻從抓石頭到丟出去,只在電光火石之間。李天賜深懂擒賊先擒王的道理,陳光年富力強(qiáng),自然是第一攻擊目標(biāo)。
陳光的目光一直盯著李天賜,這些許碎石砸來,他也是反應(yīng)極快,立即雙手護(hù)住面門。待他撥開面前碎石,發(fā)現(xiàn)視野中的李天賜已經(jīng)從地上一躍而起,撲到了墻上,不禁冷笑一聲。
“自尋死路!”
但很快陳光下巴就驚掉了,只見李天賜一腳踏在那刀柄之上,縱身躍起,手腳并用,眼見就要爬上墻頭。本來這墻面底部久經(jīng)摩擦很是光滑,并不好攀爬,但剛才陳光為了示威,自己插了把匕首,沒想到反而方便了李天賜借力。
“這小賊,屬泥鰍的?”
距離更近的王尚書反應(yīng)也不慢,上去就要抱住李天賜左腳。李天賜用余光看見這老頭奔來,右腳立定,左腳颼的踢出,正中王尚書面門。
“哎喲……我的牙……”王尚書捂住嘴巴,鮮血直流,顯然是門牙被一腳踹掉了。
李天賜不敢再做片刻停留,雙手抓住墻頭,左胯一提,就要翻墻而過。
陳光已然追至墻下,他雖然武將出身,身強(qiáng)體壯,卻并不擅長攀爬。這時眼見滔天大禍要過墻而去,心急如焚。一狠心,把墻中那把匕首抽出,沖著李天賜的身影用盡力氣擲去。
李天賜身子一翻,那匕首擦著他的頭皮“嗖”的一聲越墻而去,反倒比他更先一步到達(dá)墻外地面。
“嘭!”
李天賜從墻上一躍而下,順手撿起那把匕首,撒腿就往胡同外跑。如果上天能再給他一次機(jī)會,他絕不會來這王恭廠找什么時間機(jī)器,老實呆在酒店調(diào)戲老板娘它不香嗎?
明代的北京也是人滿為患,這王恭廠大爆炸之后,周圍百姓聚居在一起,顯得更加密集。李天賜左突右轉(zhuǎn),從胡同中鉆出后,望著大街上愈來愈密的人流,一種劫后余生的幸福感充滿胸膛。
恍如隔世!
然而好景不長,王恭廠大門口迅速竄出一隊隊士兵,直撲街面,為首的官兵高聲喊道:“奉命捉拿潛入王恭廠的建奴細(xì)作!”
李天賜如今聽見“王恭廠”這三個可以說是心驚膽戰(zhàn),他定睛一看,為首那個端坐在高頭大馬上的武官,可不就是陳光?
連忙把頭低下,避開陳光的掃蕩視線。
街上人雖多,但十幾歲小孩畢竟還是少數(shù),陳光坐在馬上居高臨下,掃視一圈后立即鎖定了李天賜。他一揚(yáng)馬鞭,惡狠狠的指向李天賜:“那個侏儒就是建奴細(xì)作,把他拿下!”
他不好直說李天賜是小孩,哪有小孩做間諜的?干脆直接叫侏儒,把他抓住就給他弄死?;蛘呓o他喂點啞藥,讓他一輩子說不了話,自己自然就安全了。至于那封信....哼,無所謂!
“遵命?!蹦潜R司副指揮使也不含糊。別的事還可以不管,但朝廷現(xiàn)在最關(guān)心的就是建奴一事,更別說還和王恭廠有關(guān)。
大明京師的五城兵馬司專門負(fù)責(zé)治安,平時和轄區(qū)的沿街商戶都混的非常熟悉,雙方可以說一個眼神就能互通心意。很多商戶都和兵馬司人員有著說不清道不明的關(guān)系,類似于后世北京的“朝陽區(qū)群眾”,專門匿名舉報一些不法分子。這時兵馬司大張旗鼓的追捕“建奴細(xì)作”,這和自己沒有利害關(guān)系、還能拉進(jìn)彼此感情的事,大家自然都很樂意做。不少商戶都跟著陳光的馬鞭指向,鎖定了那個逃跑中的“侏儒”。
“在這里,在這里!”
“哎,哎,鉆那桌子底下去了……”
“他要往外城跑,攔住他!攔住他!”
李天賜在心底破口大罵:你奶奶的!這幫混球要是不管閑事,自己隨便往哪個胡同一鉆,再翻幾個墻頭,任他天王老子來也抓不到了,群眾的力量果然是無窮的!此時有不少混球已經(jīng)擋在了各胡同口,雖然不一定能擋住自己,但萬一被耽擱了一下時間,后面那些兵是吃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