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應曾正在在后臺等著上臺演奏《楚漢》,忽然聽說那女魔頭又來搗亂了,只能苦笑。
這孟寧寧是當今禮部尚書孟紹虞的小女兒,自幼得寵,寶貝的不得了。孟紹虞是河南杞縣人,據(jù)說孟寧寧在京師被管教的比較緊,就借口回家探親,跑回河南來玩耍。
可是杞縣有什么好玩的?最多的還是在洛陽和開封兩地玩耍,而開封又是紙醉金迷之地,離杞縣也很近,孟寧寧就干脆在開封買了套宅子住下了。
她這一住下可不要緊,整個開封府的娛樂行業(yè)都遭了殃。
孟寧寧閑來無事就去茶館、清唱局聽戲,但這時候的戲曲主要是面向男性觀眾,她聽了幾曲就不耐煩,要提出指導性意見,還要換曲。
為了滿足這位大小姐的需求,清唱局特意請人來演過紅拂女,西廂記,可是孟大小姐一看還是非常不滿意:
“這哪里像個狀元?一看就是個戲子!”
從此開封府的諸位藝人就陷入了水深火熱之中,孟小姐一來看戲聽曲,整個清唱局的人都要挨罵。
好在孟小姐除了罵人也不亂來,河南巡撫和開封知府都把她當寶一樣供著,更不會因為這點小事得罪她。
直到今天,她臨時找個人要插隊表演,大家表面上不敢說什么,內心卻都在暗暗腹誹。
雖說樂人地位低,但能做到一省頂尖的,地位自然就上來了。
湯應曾就是如此,他一手琵琶能彈古調數(shù)百曲,人稱“湯琵琶”,是開封周王爺?shù)淖腺e。
此時被人插了隊,正在生悶氣,突然聽見了李天賜彈奏的《琵琶語》。
這曲子悠揚有力,意境深遠,湯應曾一聽之下,立刻入迷。
他是琵琶高手,自然聽出這首曲子正適合琵琶彈奏,可自己彈了數(shù)十年卻從未聽過,這讓他又驚又喜。
等到李天賜唱完流行歌曲回到后臺,湯應曾又吃了一驚,沒想到他這么年輕。
“小兄弟,你的曲子叫什么名字?”
李天賜知道這里都是頂尖藝人,回了禮,道:“回先生的話,這叫琵琶語?!?p> 湯應曾見他禮貌有加,不恃才傲物,更加高興。
“小兄弟,留下名號,有空一起交流琵琶如何?”
李天賜說了名字,又問了他名號,這才知道對方是湯應曾。由他創(chuàng)造的琵琶曲《十面埋伏》在后世可謂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李天賜萬萬沒想到竟然能遇到這位前輩高人,內心十分興奮。對于他淺薄的歷史知識而言,見到湯應曾比見到皇帝都高興。
湯應曾見他崇拜之意不像假裝,更加高興。留下地址,約好交流日期,這才告別而去。
孟小姐早已等的不耐煩,見他終于出來,笑道:“你出來啦。跟我回府,我回去賞你?!?p> 她說完轉身就走,卻沒聽見身后有腳步聲跟上來。轉頭一看,李天賜仍然站在原地沒動。
“愣著干嘛?快來,我家有好吃的?!?p> 李天賜冷冷道:“我是來找你演戲的,不是來找你蹭飯的?!?p> 旁邊的中年管家一直看他非常不爽,這時終于忍無可忍,怒道:“戲子敢爾!”
他上來就要扇李天賜一巴掌,卻見李天賜頭一仰,反手伸出一腳,拌在他腿上。
“哎呦!”
管家措手不及,摔了個四仰八叉。他只道李天賜是個唱戲的文弱少年,卻未料到他一直勤練身體,不經意間竟然吃了個大虧。
中年管家爬起來滿臉通紅,要再動手,卻被劉銀擋住。
劉銀反應過來立刻上前一步,惡狠狠的盯著他。中年管事冷哼一聲,不再上前。
孟小姐一直怔怔看著他,忽然道:“你為什么想找我演金瓶梅?我看著像潘金蓮么?”
李天賜見她一臉楚楚可憐,一副我見猶憐的樣子,頓時想說幾句軟話。猛然間想起了蒙古少女額木格,心腸陡然剛硬。
“表演不分高低,既然姑娘不愿意,那么告辭?!?p> “我們走?!?p> 李天賜說完這句話,拉著劉銀大踏步離去,再也不去管那孟小姐。
兩人走出清唱局,一路上李天賜悶悶的不說話,不像來時那么興奮了。
劉銀看的奇怪,問道:“金哥兒,你想什么呢?那孟小姐什么都好,就是有點看不起人,別想她了?!?p> 李天賜嘆了口氣,道:“剛才走的太急了,忘記跟老板要表演費了。”
劉銀:“………”
…………
中州文化社的幾個人今天都被放了假,大家各自去茶館坊司觀看了一番,晚上在客棧內召開了一個總結大會。
李天賜道:“大家有什么感受?”
女眷之一的劉姐道:“差距有點大……”
王氏補充:“別人曲兒唱的好聽,戲劇也多……”
李天賜道:“我們這次來開封的目的,主要是為了學習、交流、進步。我在南邊找了個小茶館,每兩天去那表演一次,另一天就去清唱局學習!”
話雖如此,李天賜本人卻沒有再去過清唱局。
他每隔一天就去找湯應曾學習琵琶,湯應曾見他勤而好學,禮貌有加,也樂于教他。雙方互相學習了十面埋伏與琵琶語,都十分滿意。
這天一大早,李天賜剛洗好臉,就聽見外面敲門聲。
他以為是劉銀買早餐回來了,光著膀子就去開門。
門打開卻吃了一驚,門外一個妙齡少女亭亭玉立,眼角含笑,不是那孟小姐又是誰?
孟寧寧見他一臉震驚,就做了個鬼臉,刮了刮自己鼻子,又吐出舌頭,笑道:“不害臊,大白天不穿衣服,丑死了!”
李天賜滿臉通紅,連忙回去穿上衣服,一邊穿一邊問道:“你怎么來了?”
孟寧寧的笑聲從窗外傳來:“我來做潘金蓮?!?p> 李天賜心臟砰砰直跳,道:“別鬧,我媽媽住在隔壁。”
半晌不見動靜,李天賜穿好衣服,走出來見她正悄聲站在隔壁窗戶下往里張望,不由又好氣又好笑:“我還能騙你不成?里面真是我娘。”
孟寧寧轉過頭來,可愛的小臉上不再做鬼臉,而是一副深深的哀怨。
“我都沒見過我娘……我出生不久她就去世了?!?p> 李天賜忙道:“對不起?!?p> 孟寧寧哀愁來的快去的也快,下樓時已經又蹦蹦跳跳的了。
她再次拉起李天賜的小手,道:“走,去我家,咱兩演練一下西廂記。我要讓清唱局的人看看什么叫藝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