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李天賜在胡化真家中,直接了當(dāng)?shù)谋硎疽褜W(xué)田留給書院。
胡化真一臉不可思議:“你說真的?為什么?”
李天賜笑道:“我聽說這書院建立之初,就是大家一塊出資,捐出自己的田地,才有了這兩千畝學(xué)田,才能維持書院的師生生活?!?p> “老先生可是嫌棄我這五百畝太少了?”
胡化真連忙道:“不,不是……現(xiàn)在書院又沒有人,只有老漢和兩個童子打掃衛(wèi)生晾曬書籍,要不了多少錢……”
李天賜看出他仍有疑慮,當(dāng)即表示田地的一切長工短工、播種收割、銀兩支出都由他管理,一切照舊。
胡化真這才信了,他皺巴巴的老臉上第一次露出欣慰的笑容。他向李天賜深深鞠了一躬。
“閣下真是宅心仁厚,求學(xué)之志堅若磐石。以后但凡有用得著老朽的地方,盡管開口,絕無二話?!?p> 當(dāng)他聽說李天賜是樂人出身,所作所為只是想讀書之后,更是感動:“圣人云有教無類,老朽今日始知其意。閣下放心,想看什么,想學(xué)什么,盡管來書院?!?p> 李天賜道:“學(xué)田剩下的錢,我打算救濟那些真正的畸零戶。這周圍的幾個里甲,我看了一下,畸零戶全是一些富貴人家,真正的老弱病殘卻交著最高的稅,當(dāng)真可笑。”
這下胡化真是真沒想到,他一直耷拉著的眼皮終于抬了起來,深深的看了李天賜一眼。
“此話當(dāng)真?”
得到肯定答復(fù)后,胡化真又不禁苦笑道:“真是君子之風(fēng),后生可畏啊……不過這也剩不了多少錢,官府賬面上是還剩五百畝學(xué)田,實際上一大半都被唐王府的人占了?!?p> 昨天的路上,李天賜就發(fā)現(xiàn)了這個問題。這一片區(qū)域的稅收是固定的,但具體由誰來交,彈性就比較大了,這也是他今天過來真正想和胡化真探討的問題。
胡化真當(dāng)了書院幾十年的院長,人品可以保證。
胡化真聽了他的詢問,想了想,道:“退休官員,本地士子,還有唐王,在這一塊不用交稅。士子多困苦,有不少都是我書院學(xué)生,是真沒什么錢?!?p> “主要還是致仕官員和唐王?!?p> 李天賜笑道:“那我就從唐王開始吧,畢竟他占了我的地。胡先生就去統(tǒng)計一下老弱病殘的人家,我去人家不一定信我。要趕快,趕在秋稻之前把名單財務(wù)做出來。”
胡化真已經(jīng)徹底不把他當(dāng)年輕人看了,只道:“若真能把唐王占的土地收回,確實能養(yǎng)活這幾甲的畸零戶?!?p> …………
此刻望著幾乎是跪在自己面前的朱十七,李天賜連忙下馬扶他起來。
跟著來的劉銀見他臉上噙滿淚水,奇道:“你哭什么?這么健壯的漢子……”
朱十七把自己母親患病的事說了出來,李天賜和劉銀對視了一眼,道:“等我收完投獻,回來找你?!?p> 旁邊的朱十六看的眼熱,問道:“真的只用交五分?”
“當(dāng)然。如果不信,可以找個書手來,咱們立字據(jù)為證?!?p> “咣當(dāng)”一聲,朱十六把鋤頭往地上一扔,道:“我也愿意投獻……不對,是物歸原主,物歸原主!”
李天賜笑道:“你倒機靈?!?p> 遠(yuǎn)處耕種的唐王府農(nóng)民多數(shù)還沒聽見這番對話,朱十六自告奮勇,跟著李、劉二人一路宣傳。
三百多畝被占學(xué)田由十七人耕種,有了李天賜的書面保證和朱十六現(xiàn)身說法,其中十六個人都愿意跟著他干,不再給唐王府交稅。
李天賜一天游說下來,心情大好。返回時見朱十七還在耕種,便掏出身上的三兩銀子,道:
“我身上就帶這么多錢,你先拿去用。今年的夏糧你也不用交了。如果不夠,來南陽城里二坊找我?!?p> 朱十七接過銀子,兩根濃眉不斷抖動,這個一米八幾的大漢子淚水奪眶而出,跪下連聲道:“多謝恩公!多謝恩公……”
李天賜道:“快起來,男兒有淚不輕彈,動不動就下跪成什么樣子!”
……
三百多畝土地,對于唐王府的財政來說是九牛一毛,算不上什么大事。但有人敢公然虎口拔牙,還是震驚了整個唐王府。
那戶不愿意投獻李天賜的人家,當(dāng)晚就把消息報告了上去。第二天唐王府就立即派人來查看情況。
按照《皇明祖訓(xùn)》和《宗藩條例》,藩王和宗室子弟是不得出城的,這次下來查看的,是王府中的一個小管事。
李天賜當(dāng)時正牽著耕牛往地里趕,迎面撞見了他。要說這唐王府確實會剝削壓榨,這三百多畝新占田地一頭耕牛也不給,全靠自己犁,或者借別人的牛。李天賜收回田地后立刻決定買幾頭。
他年紀(jì)小,戴著草帽騎在牛身上,還真像個牧童。那管事在府中地位低,長得黑不拉幾的,也不像富貴人家。
兩人一打照面,誰也沒覺得對方是要提防的人。
待他詢問路徑時,李天賜才意識到對方可能是王府眾人,胡亂指了條路,那人倒也沒懷疑,只是看著他的臉說了一句“真像”。
李天賜心里七上八下的,心想這唐王府是畫了肖像要找我么?
他連忙回去讓劉銀張鐵柱和朱家一幫壯漢到莊稼地里等著,等到那管事到達(dá)地方,弄清原委之后,看著對方兵強馬壯又有知府撐腰,只能不了了之。
………
之后的幾個月,李天賜過的十分愜意。他每日只干三件事:演出、看書、鍛煉。
演出自然不用說,文化社已經(jīng)走上正軌,他幾乎當(dāng)了個甩手掌柜,每天大量的時間都花在了看書寫字上。要不是為了糊弄洪翼圣,他都不怎么想去南陽茶館了。
胡化真對他的君子行徑佩服的五體投地,覺得這孩子真是自己見到最正直,最好學(xué)的學(xué)生了。
李天賜不知道他內(nèi)心想法,但看他眼神,也能猜出個大概。其實李天賜做這些的動機也很簡單,因為他知道洪翼圣指出的那條路根本行不通。
他上一世雖然歷史成績不算好,但還是清楚的記得崇禎皇帝朱由檢是十七歲登基的。而他之前打聽了一下,這朱由檢今年已經(jīng)十六歲了。。。
這意味著明年這天啟皇帝就掛了,他再愛看戲,也沒用。這崇禎可是著名的勤政,多半不會接納他。
前途只有一個,那就是考科舉。
但李天賜萬萬沒想到的是這天啟皇帝掛的這么快。剛到九月,一個爆炸性的消息就傳遍了整個河南:
“皇上駕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