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1003年,宋真宗咸平六年,柳永二十歲
再跟妻子享受了1年多的婚后生活之后,柳永今年已經年滿二十了。這一年柳永離開了家人,到了江浙一帶游歷,為什么他會在剛結婚不到兩年的時候就離家遠游呢?這里存在兩種解釋,一種認為柳永這次是從老家崇安北上,赴京趕考,因取水路,所以到了江浙一帶;另一種認為柳永是由汴京南下,目的是外出游學、增長見聞。
對于第一種說法,我們認為這種可能性不大,柳宜997年就已經入京做官了,這么長時間,不太可能一家人一直分局兩地,尤其是柳宜對于自己的三個孩子的未來那么看重的情況下,自然會盡快的安排他們來到自己身邊,方便自己時時督促三個孩子的學業(yè),這我們在上文已經介紹過了。
同時這一說法還有一點無法自圓其說,柳永是1008年參加的第一次科考,所以他如果是為了赴京趕考離開的家,沒必要提前5年就出門吧,因此綜合來講,這種可能性不大。
本書大致上采信的是第二種說法,柳永此次是自汴京南下,柳永此時在汴京城小有名氣,但對外面的世界所知甚少,所以為了增長自己的見聞、認識一些圈內朋友,經過柳宜同意之后,或者可能就是在柳宜的要求之下,柳永才選擇的離家外出游學。
還有一點,可能會有人疑問“為什么柳永不帶著自己的妻子一起去呢?”,柳永是外出游學,又不是度蜜月,帶著媳婦干嘛去呢。而且柳永此次出行目的是為了增長見聞,再說的直白一點,就是去吃苦吃虧去了,帶著家眷出去肯定不方便。還有一點,從我們后面的介紹中可以知道,此時瑤姬的身體狀況不是很好,經不起舟車勞頓,因此也就沒有跟著他一起去。
在今年初秋時分,柳永取水路南下,柳永的兄弟好友,以及妻子瑤姬在汴京城外的長亭邊為他設帳送別,古時候在交通要道邊上每隔十里都要修建一座長亭,以供行人休息,因此也叫做“十里長亭”,就是這種長亭,把古代人們生活點綴的那么富有詩情畫意,同時又把人們離愁別緒拉的那么長,引出了無數的詩詞名作。
《雨霖鈴·寒蟬凄切》
寒蟬凄切,對長亭晚,驟雨初歇。都門帳飲無緒,留戀處,蘭舟催發(fā)。執(zhí)手相看淚眼,竟無語凝噎。念去去,千里煙波,暮靄沉沉楚天闊。
多情自古傷離別,更那堪,冷落清秋節(jié)!今宵酒醒何處?楊柳岸,曉風殘月。此去經年,應是良辰好景虛設。便縱有千種風情,更與何人說?
這個時候柳永和妻子的話別又是一番什么情景呢?此時他們正在長亭外設帳踐行,一邊喝酒一邊道別,但就像柳永在詞里寫的那樣“執(zhí)手相看淚眼,竟無語凝噎”,也就是說這個時候兩個人四目相對,傷心的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而不解風情的船夫,還一直催著柳永“客官,天兒不早了,咱們趕緊出發(fā)吧”,柳永看著船頭方向,傍晚的霧氣籠罩著南方的天空,煙波飄渺,怎么也看不到盡頭。
上片寫完了眼前的景象,下片就說到了自己的心里,自古多情的人常因離別而傷感,更何況現在又遇上這樣一個冷清的秋天,而我柳永便就是個傷離別的悲秋客。
現在道別的時候可以借酒消愁,晚上酒醒的時候指不定已經身在何處了呢,怕是身邊只剩下岸邊的楊柳和半空的殘月了,這次離別之后,估計需要兩三年才能再回來,即便以后有良辰美景、千種風情,也沒有人可以和自己一起分享了。
關于這首《雨霖鈴》有另外一種說法,是說柳永多年之后屢試不第,憤然離京時寫給與自己相好的妓女的,這種說法雖然富有凄涼色彩,容易引起人們的同情,單從柳永生平出發(fā),可能性不大,為了避免劇透,我們暫且先賣個官司,等后面再詳細議論。
這首詞寫完后,柳永便踏上了南下的客船,而在南行的路上,即便是有再多的可以安慰自己的理由,也無法阻擋新婚燕爾所面臨的離別之苦,尤其妻子瑤姬其實也不遠離讓自己離家遠游,所以在臨行前,妻子瑤姬反復的問自己“郎君這次必須要去嗎?”,因為她知道,柳永此去兩個人以后只能依靠鴻雁傳書了。
《傾杯·離宴殷勤》
離宴殷勤,蘭舟凝滯,看看送行南浦。情知道世上,難使皓月長圓,彩云鎮(zhèn)聚。算人生、悲莫悲于輕別,最苦正歡娛,便分鴛侶。淚流瓊臉,梨花一枝春帶雨。
慘黛蛾、盈盈無緒。共黯然消魂,重攜素手,話別臨行,猶自再三、問道君須去。頻耳畔低語。知多少、他日深盟,平生丹素。從今盡把憑鱗羽。
詞中有幾組詞需做介紹,“情知道”指明明知道;“鎮(zhèn)聚”指長久相聚;“瓊臉”指像瓊玉一樣白嫩的臉;“黛蛾”指女子的眉毛;“黯然消魂”指就像是沒了魂一樣,形容悲傷或愁苦;“丹素”指赤誠之心,形容自己對妻子的真心;“把憑鱗羽”指把相似托付給鴻雁。
詞的上片寫的是與妻子帳飲離別的時候所發(fā)感慨,誰都明白月難常圓,云難常聚的道理,但人生的悲哀莫過于離別,尤其是一對正享歡愉的夫妻即將面臨的分別,更令人感到痛苦,看到她那哭的梨花帶雨的臉龐,自己不僅心懷感傷。
下片又寫到,自己牽著妻子的手離別的時候,妻子還反復在問“真的必須得去嗎?”,面對妻子這樣的疑問,自己也難以回答,曾經在妻子面前許下的海誓山盟,今后也只能依賴鴻雁傳書了。
這首詞也是柳永的佳作之一,內容寫景寫情,融為一體,對于離別的行人來講,臨別時的情景是萬不能回憶的,一旦回憶起來內心的悲傷便不能自已,因此柳永借著酒勁兒,在寫完這首詞之后,便一股腦的睡了過去。
柳永就這樣一直取水路南下,一邊跟路上遇到的朋友飲酒作詩,交流學習經驗,一邊也在默默的忍受著相思之苦,尤其是晚上,自己一個人在旅館之中,沒有妻子的溫柔和家里的溫暖。
很多時候為了應付這種孤獨感,就想跟朋友喝點小酒,回來借著酒勁兒趕緊入睡,希望能草草的把這一夜打發(fā)過去,而且連衣服都懶得脫,只能“和衣而睡”,但偏偏越是想這樣,就越不能遂愿,尤其是半夜酒醒的時候,屋外寒風、屋內旅人、千里嬌妻,相見又不可見,所以柳永就作了這首《婆羅門令·昨宵里恁和衣睡》。
《婆羅門令·昨宵里恁和衣睡》
昨宵里恁和衣睡,今宵里又恁和衣睡。小飲歸來,初更過,醺醺醉。中夜后、何事還驚起?霜天冷,風細細,觸疏窗、閃閃燈搖曳。
空床展轉重追想,云雨夢、任攲枕難繼。寸心萬緒,咫尺千里。好景良天,彼此,空有相憐意,未有相憐計。
人越是失眠的時候,就越感到夜晚的時間怎么漫長?面對這樣的孤單寂寞,柳永肯定也想過打退堂鼓,只不過自己都已經出來了,再扭頭回去,給父母妻子都不好交代,也只能這樣繼續(xù)向“吳邦越國”前行了,妻子那邊也只能一直牽系著自己的心,而她也暫時先忍受著萬般的痛苦吧。
《憶帝京·薄衾小枕涼天氣》
薄衾小枕涼天氣,乍覺別離滋味。展轉數寒更,起了還重睡。畢竟不成眠,一夜長如歲。
也擬待、卻回征轡;又爭奈、已成行計。萬種思量,多方開解,只恁寂寞厭厭地。系我一生心,負你千行淚。
可以說柳永離家后的這小半年時間,就沒怎么進入主題,幾乎忘了這次出行是干嘛去了,什么增長見聞、以文會友、投詩溫卷之類的,都淹沒在了對身在汴京的妻子(或許還有秦樓楚館之中紅顏知己)的思念之情當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