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晏聽見慶王叫他前去查看,心下大駭,強忍著萬般仇恨,努力做出神色尋常的樣子,硬著頭皮上前去。待到看清尸首,雙手早已不自覺的顫抖,這不正是那天冒充山匪擄走鳳錦心的孫大嗎?
上官華年看著他臉色變化了幾許,突然開口:“司徒將軍驍勇善戰(zhàn),前去平叛再合適不過。”
“平叛?”司徒晏眼中閃過一絲狐疑,這次設(shè)套誆騙鳳錦心,不過調(diào)來了二三十人,京兆府的人手處理此事都足夠了,如何需要平叛。
上官華年卻不緊不慢地說道:“正是,此人乃是我派出的探子所殺,有一同伙也被抓獲,我命阿城連夜審問,已經(jīng)查到他們的大本營在屹州,具體位置稍后阿城自會告知司徒將軍。將軍跟隨岳父多年,昔年岳父掛帥出征平定北冥。如今有余孽死灰復(fù)燃,此事交由將軍前去處理,再合適不過。”
司徒晏聽得屹州二字,又驚又怕,連心肝都崩得生疼,險些就要嘔出一口血,硬生生咽下,只覺得喉嚨口猩甜作嘔。
屹州,那可是他父皇所留下的唯一的一點兵力了,當(dāng)初掩護著他從北冥殺出一條血路,在屹州蟄伏多年,剛剛才緩過氣來。
慶王爺聽到這里已經(jīng)猜到了司徒晏的身份,當(dāng)即附和:“年兒思慮周全。晏兒,我馬上就要卸任元帥,你跟隨我多年,頗有才干,以后就跟著華年吧。”
上官華年眼里閃過一道暗芒:“岳父所薦之人,想必不會有什么差錯。阿城,你去領(lǐng)兵五萬,不日就隨司徒將軍前往屹州平叛?!?p> “司徒將軍,我話可說在前面,此次平叛,你若能圓滿完成任務(wù),本王必定重賞,但若是有何差池,這責(zé)任,也得你來當(dāng)?!?p> 司徒晏聽到這里,已經(jīng)明白他們早就看穿了他的把戲,甚至也查到了他的身份。此番不在眾人面前嚴明,又逼迫他自斷臂膀,怕不僅僅是為了讓他對鳳錦心被擄走一事守口如瓶,否則完全可以不動聲色除掉他。上官華年城府極深,一定還有后招。
想到這里,司徒晏的背上早已冷汗淋漓,卻不得不強撐著應(yīng)道:“司徒晏領(lǐng)命,定當(dāng)竭盡全力剿滅逆賊。”
說完也不多逗留,急匆匆地退下了,再也不敢提什么義父子的事情。
天色漸暗,眾人酒足飯飽之后陸續(xù)離席,慶王爺本來提前退席在書房等候上官華年,不想弟弟鳳駿卻先一步來尋他。
說起這個弟弟,慶王爺也是頭疼不已,文不成武不就,偏偏好大喜功,自命不凡,終日借著他的名頭在外作威作福。連帶幾個子女,除了養(yǎng)在祖母膝下的鳳若瑤,其余的都與他如初一轍,每每惹下禍?zhǔn)露家约簛砩坪蟆?p> 想到前幾日他家那個庶女惹下的禍?zhǔn)拢质且魂嚀u頭,奈何一母同胞,既然求上門來,也不得不見。
“大哥,大哥你這回可得幫幫我啊?!?p> “教養(yǎng)出這樣不知廉恥的女兒,你還有臉來求我!我若不是念著母親臨終前的遺言,免不得立時就要開祠堂將你一脈除名,省得我鳳家?guī)资烙⒚?,都被她帶累!?p> “大哥,那孽障做出這樣的事,你生氣我也無話可說,但是我們一母同胞,你不能不管我?。〈蟾?!”
鳳駿雖然平時總是妒忌這個大哥仕途遠遠超過自己,又怨恨他極少提拔自己,但現(xiàn)在身家性命都懸在劍上,也不得不低頭。要說著鳳駿能屈能伸的本事也不容小覷,昔日頤指氣使的一個大男人,這會兒正跪在慶王面前哭得肝腸寸斷。
“行了,收起你那哭哭啼啼的樣子,也不嫌臊得慌!起來說話!”
鳳翼見到即將步入花甲的弟弟跪在地上這般痛哭流涕,心里也是不忍,但又實在恨鐵不成鋼,沒好氣地讓他起來。
“哎,那天我在宮宴上聽錦心說了這事,真是老臉都沒地方擱。索性太后娘娘好歹念著我們鳳家?guī)状伊?,便是你那孽障算計皇子,也沒有立時將你問罪。”
“宮宴結(jié)束我就去見過太后了,太后的意思是讓你了結(jié)了那對母女。那妾室,你處理的很好。若曦,你下不了手也屬正常,逐出家門也算是極限了,只盼她自己有些造化吧。哎,但凡你平時上點心,對那個妾室多加約束,或者是讓弟媳代為教養(yǎng),也不至于做出這等不要臉面的蠢事?!?p> 慶王雖然平時也很是看不慣鳳若曦那個淺薄囂張的樣子,但畢竟是看著長大的,現(xiàn)在前程盡毀,流落街頭,也是有些唏噓地搖了搖頭。只恨弟弟愚蠢,讓一個心術(shù)不正的姨娘哄得團團轉(zhuǎn),白白教壞了自己女兒。
“聽聞太子那邊怕是對你們的仇恨頗深?。樾蛛m然占著昔日先皇的榮寵,在太后面前有幾分薄面,但這孫氏一脈皆是文官,我不曾深交,此事還需從長計議?!?p> 鳳駿聽到這里,驚懼交加,連聲音都打著顫:“那我該如何是好?太子日后可是要繼承皇位的,屆時還不把我連根拔去。”
“你且放寬心,這幾日讓你那幾個不成器的兒子都低調(diào)點,若是在這當(dāng)口犯點什么事,落在了太子手里,我怕是不能保全。”
“待到風(fēng)頭過了,我自會想辦法替你緩和?!?p> 鳳駿聽到這里,連聲應(yīng)是,忽然又跪了下去:“大哥,曦兒不知道去哪里了。大哥,這是巧蝶跟我唯一的女兒?。∥也磺笏芑氐进P家,但是至少要找到她,萬一她窮困潦倒我也能救濟一二啊?!?p> 想到心愛的女兒下落不明,鳳駿倒是真的流出了幾行真心淚。
“她一個女孩子家,也不知道有沒有被什么歹徒給擄去了,生死未卜啊,大哥。”鳳駿抱著慶王的大腿大哭。
慶王拉起胞弟:“這事我知道了,我會讓人暗中調(diào)查,你不要聲張,若是讓太子那邊的人得了信,先一步找到她,怕是性命不能保全?!?p> 鳳駿聽得大哥已經(jīng)答應(yīng)了,緩緩收了哭腔:“那一切就都拜托大哥了?!?p> “行了,滾回去吧?!睉c王擺擺手,不再看他。
鳳駿走到門口,理了理皺巴巴的衣擺,想起這把年紀(jì)還得這般低三下四的哀求長兄,更是被訓(xùn)得灰頭土臉,臉上滿是怨毒,快步離開了慶王的書房。
待他走遠了,上官華年才從側(cè)邊走廊踱步過來,看著鳳駿的背影,眼里閃過一絲寒芒。
前世慶王爺拒絕了上官朗的婚事,又順著太后和鳳駿的意讓鳳若瑤入宮為妃。鳳駿見愛女攀上皇家,竟以為太后是看上了自己,日日以國丈自居就算了,還時時盤算著暗害慶王,好出一出多年來風(fēng)頭總被慶王蓋過的惡氣。
最后提議讓錦心入宮為質(zhì)的也是他,美其名曰國事大于家事。甚至于最后司徒晏反了,慶王一家落罪了,還不忘在群臣面前大勢鞭撻慶王,以求脫罪。
諷刺的是最后上官朗倒還是將他滿門抄斬了。
“老師,額,岳父。”
“年兒,快來,叫什么都使得,我們師徒啰嗦這些做什么?!睉c王看見愛徒來了,連忙讓人看茶。
“真沒想到他竟然是北冥雄的人!哎,我真是老了,他也在我麾下幾年了,竟然沒有看出一點端倪。今天如果不是華年你查出來,若真讓他染指了慶王府的什么事宜,只怕全家都要被當(dāng)作亂臣賊子落罪了。”
慶王只覺得一陣后怕,幸虧女兒也算聰慧,沒有被司徒晏一點把戲騙了去,又得了這般多謀善斷的新婿,往后該是有靠了。
“岳父不必憂慮,我自有盤算,一定不會讓他傷到慶王府分毫。司徒晏跟隨岳父日久,我若貿(mào)然除了他,怕是其中關(guān)系盤根錯節(jié),再被有心人挑撥,會牽扯到岳父大人。所以先敲山震虎,再徐徐圖之,方能保得完全?!?p> 慶王感慨萬千:“有你在,我沒什么好擔(dān)心。哎,這下真的可以安心養(yǎng)老了?!?p> 上官華年輕笑:“就怕岳父舍不得這身戎裝。”
慶王聞言也是大笑:“知我者,華年也?!?p> 這邊司徒晏一回到家中,剛要開口叫人,就啐出了一口鮮血,險險扶住門柱,邊上下人見狀連忙過來扶住,卻被他一把推開。
司徒晏緩了許久,才踉蹌著挪進臥室內(nèi),推動紫檀雕花博古架,推開暗門,自里面取出一瓶藥水。倚在書桌上寫了一張便簽,用藥水細細涂過了,這才由信鴿送了出去,這才回過神來,取出一丸九轉(zhuǎn)保心丹,也不就水,就這么干干地服了。
十里外,半山腰別院,一人于窗欞前撿起一只信鴿,將腳上信箋取出,用藥粉撒上,閱后于燭火上燒毀。片刻后一騎輕騎自別院匆忙而出,往屹州方向趕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