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伏在茶案上,眉心是揮之不去的倦意和老態(tài),保養(yǎng)得當(dāng)?shù)氖謮涸陬潉拥男乜谏?,卻依舊壓制不住心里的悲涼和火氣,多年來修煉得當(dāng)?shù)拇认槊嫒荽藭r也陰郁得嚇人。
這把年紀(jì)了,卻要忍著心痛下令追殺自己的親侄子,舍棄陪伴自己多年的親侄女,如何能不傷懷,只是傷懷之上,更多的是悲涼。
想當(dāng)初,自己孤身一人入了這妖魔橫行的后宮,為了登上這萬人之上的鳳座在后宮中廝殺半生,日日如履薄冰,時時提心吊膽,冷了請,擯棄了良知,憑著滿心的算計和殺戮才能在一群妖媚蛇蝎中笑到了最后。
自登上太后之位后,才驚覺這滿身的血腥罪孽早已深入骨血,每每午夜夢回之時,總有冤魂入夢。是以她閑暇之時日夜抄寫經(jīng)書,時時誦經(jīng)念佛,對待后宮眾人也寬厚了許多,盼著能用這余下的歲月來減輕自己的罪行。
可惜事與愿違,如今卻不再是她想不想爭,是這無上的榮光逼著她爭,身后早已是萬丈深淵,如此,便只有放手一搏了。
萬般皆是命,半點(diǎn)不由人。
不遠(yuǎn)處傳來腳步聲,臉上的陰郁瞬間斂去,鳳座之上依舊是那個慈眉善目的老佛爺,仿佛剛剛那個陰狠至極的眼神只是個錯覺罷了。
周嬤嬤去而復(fù)返,帶著一個雍容華貴的婦人和一個年輕貌美的女子緩緩而來,輕聲道:“娘娘,國公夫人和九小姐來了?!?p> 太后聞言和藹一笑,慈愛的招呼清麗的佳人:“念兒來了,快到姑母身旁坐著。”
孫池念詢問地看了一眼呂氏,見她微微頷首,方才緩步上前,在太后身側(cè)坐下。
太后愛憐的撫著她的手背,臉上滿是贊許之色:“不過幾年的光景,念兒竟然出落得這般花容月貌,舉止優(yōu)雅大方,儼然已經(jīng)是大家閨秀了,弟妹不愧出生大家,一兒一女都養(yǎng)的這般好,若是阿嫻的幾個孩子也能有你這般蕙質(zhì)蘭心的母親教養(yǎng)就好了?!?p> 阿嫻就是先國公夫人。
孫池念恬淡一笑:“姑母謬贊了,念兒蒲柳之姿,德行舉止更是及不上姐姐萬一。”
呂氏也急忙推脫:“先夫人賢德,強(qiáng)上我許多,這丫頭也不過是學(xué)了她姐姐的一點(diǎn)皮毛,娘娘疼愛侄女,自當(dāng)覺得侄女是極好的?!?p> 其實太后這話倒也不算謬贊,孫池念雖不是張揚(yáng)明艷的長相,但勝在五官柔美,相貌清麗,久看不厭。且似蹙非蹙的眉眼之間自有一股清雋秀雅的風(fēng)韻,令人難以忘懷。
太后又夸了她幾句,方才探尋的問呂氏:“念兒如今也一十有八了,可說定人家了?”
呂氏聽得太后問她,忙將手中的茶碗放下,無奈的瞥了她一眼,嘆了口氣:“這丫頭自小醉心書法,日夜苦練,怎么說都不聽,是以體弱多病,近來方才調(diào)理得當(dāng)了,是以這個年紀(jì)了還未能說定親事,怕是要熬成老姑娘了?!?p> 孫池念聽見母親的擔(dān)憂,卻絲毫不見焦灼之色,依舊是淡定從容的樣子,不緊不慢地開口:“母親不必太過替女兒煩憂,姻緣乃天定,若是上天垂憐,無論何時念兒總能覓得佳人的?!?p> 呂氏故作惱怒的看了她一眼,說著嗔怪的話,口氣卻不如何嚴(yán)厲:“你倒是不急,可憐你母親我都快愁死了,這兩年連你哥哥的閨女們都相繼出閣了,你這老姑姑卻還賴在家里頭?!?p> 孫池念溫婉一笑,對母親的抱怨充耳不聞。
太后略有深意的看了看她秀麗的芙蓉面,腦海里浮現(xiàn)出另一個人的面容,這二人不僅容貌相似,風(fēng)姿神韻倒也頗為相近。
“哈哈,你母親確實杞人憂天,念兒這般品貌出眾,這傾慕之人怕是要踏破國公府的門檻了才對?!?p> 說話間,侍女適時地上了茶,卻在端給孫池念的時候不慎崴了一下,茶水也灑了一些在孫池念的羅裙上。
太后見狀立刻蹙起了眉頭,周嬤嬤臉色一沉,立刻罵道:“怎的這么不小心,若是燙傷了孫小姐,你有幾個腦袋!”
自知闖了禍的小宮女早已嚇得面無血色,立時就朝著孫池念跪了下去:“孫小姐饒命?!?p> 孫池念心頭惱怒,卻裝著滿不在乎地擺擺手,纖細(xì)的素手輕輕將羅裙上的水珠彈落,清淡的說道:“無妨,一點(diǎn)茶水罷了。”
呂氏倒是有些不悅,虧得此處沒有別人在場,畢竟是女兒家,若是濕了衣裳,可算是丟了臉了,但看見女兒這般云淡風(fēng)輕的樣子也就作罷了。
太后見孫池念不見怪,方才緩和了臉色,朝周嬤嬤使了個眼色。
周嬤嬤立刻領(lǐng)會,清了清嗓子道:“孫小姐大度,方才留你一條命,下去領(lǐng)一頓手板子吧?!?p> 這小宮女聽了,連忙千恩萬謝的退下。
太后又笑意盈盈地對孫池念說道:“哈哈,這前些日子,司繡坊送了一些煙羅沙來,雖不慎貴重,那顏色卻是極好的,哀家就讓人做成了衣裙,想著合適的時候賜給那些公主妃嬪的。這會兒倒覺得十分襯你這清雅的氣韻,這便讓人取來給你換上吧。你難得進(jìn)宮,今日就和你母親在哀家這兒用了晚膳再回去?!?p> “嗯。”
片刻之后,女官領(lǐng)著呂氏母女倒梢間暖閣更衣歇息,太后低聲吩咐了周嬤嬤幾句,周嬤嬤便急急地出了壽寧宮。
待呂氏帶著更衣后的孫池念到院子里的涼亭用膳之時,方才發(fā)現(xiàn)席上多了一人,正蹙著眉頭盯著身后的女兒,神色復(fù)雜,目光焦灼之間有些迷離。
這一身祥云暗紋飛龍錦袍,在這南國除去龍座上那個人還有誰?
呂氏不敢多張望,連忙扯著女兒下跪行禮:“拜見吾皇,吾皇萬歲?!?p> 孫池念隨著母親跪倒在地,卻遲遲未聽見那聲“免禮”,正是滿心坎坷不知哪里得罪了皇帝之時,太后卻先笑了:“陛下,好歹先讓她們起來說話啊。”
南皇似是剛剛回神,咳了兩聲方道:“起來吧,過來坐?!?p> 呂氏這才松了口氣,帶著女兒規(guī)規(guī)矩矩的入席,卻發(fā)現(xiàn)皇上的眼光始終停留在女兒身上,心里有個驚懼交加的念頭升了起來,心里頓時七上八下的慌亂不已。
南皇近侍王祥公公更是驚得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著孫池念,驚覺有些失禮之后才復(fù)又垂下了腦袋。
潭影空心人
女主的石頭心終于要被捂熱了!激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