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個周末,楊明月照常坐公共汽車回家,在路上,楊明月接到了媽媽打來的電話:
“你到了哪里了?別回家了,直接來鎮(zhèn)衛(wèi)生院吧。”
“怎么了,媽,誰住院了?”
“你爸讓人給打了,氣死了,怎么不讓人直接打死呢?”
楊明月的腦袋蒙蒙的,怎么回事?讓誰給打了?因為什么被打了?打的嚴重嗎?媽媽只會罵爸爸,別的什么也講不出來,楊明月趕緊給姐姐打了個電話。
“姐姐,你聽說咱爸爸讓人給打的事嗎?”
“聽說了,我去了好幾趟醫(yī)院了,剛回來?!?p> “怎么回事???”
“咱爸爸廠子里不讓抽煙,結(jié)果咱爸爸抽煙被班長逮住了,人家班長給工人們開會說所有人堅決不準抽煙,抽煙就扣工資,再被抓到就回家,結(jié)果咱爸就生氣了,大聲的罵人家不是東西。”
“打的嚴重嗎?”
“怎么不嚴重,人家那個班長是個壯實的大小伙子,一米八多,把咱爸爸叫到一邊一拳把咱爸打倒了,這一拳打在臉上,嘴里全是血,牙都掉了還幾個,倒在地上還被踢了好幾腳?!?p> 聽到這里,楊明月心疼極了,不管怎么說,挨打的是她的爸爸啊,那么一個六十多歲的瘦小的老頭兒。
楊明月到了醫(yī)院,只見爸爸蜷縮在病床上,媽媽坐在床的一邊,背對著爸爸??吹綏蠲髟伦哌M來,爸爸痛苦的睜開了眼睛,原來那一拳打在了鼻梁的上面、兩個眼眶的中間,爸爸的眼底幾乎完全是紅色的。
“爸,你覺得怎么樣啊?這個鄉(xiāng)鎮(zhèn)衛(wèi)生院太差了,只能消消炎啊,咱去縣醫(yī)院查查吧,我看你這個眼睛都紅了啊,太嚴重了?!?p> 這時爸爸沒有吭聲,但是一縷痛苦的表情從爸爸臉上飄過。媽媽轉(zhuǎn)過身來喊道:“去檢查誰出錢啊,人家打了他,到現(xiàn)在連個人影都沒有看見,人家壓根就是打算白打,咱家可是一角(jué)錢都沒有?”
“我出錢,行了吧,你瞧瞧我爸這個眼睛不去醫(yī)院的話,行嗎?在醫(yī)院里咱說話小點聲”楊明月有點生氣的對媽媽說。
“那賴誰啊,人家在廠子里和那么多人說不能抽煙,就他著急著罵人家,人家還怕他?不挨打等啥,真當所有的人都是我啊,吃他的虧?”
這時爸爸的臉上又出現(xiàn)了痛苦而又猙獰的樣子,楊明月知道,爸爸脾氣大,斷然不允許媽媽這樣說他,心里肯定又惱又氣,若是擱在平時,接下來肯定又是不能控制的場面,但是,今天的爸爸臉也疼,眼也疼,連露出來的手上都有淤青,只能強忍著不和媽媽一般見識了。
在醫(yī)院這樣的公共場合,楊明月不想多說,怕讓別人笑話,這時楊明月的五嬸嬸提著一盤香蕉走進了病房。
“怎么樣啊,強點了嗎?”嬸嬸問道。
楊明月的媽媽沒有說話,別看和爸爸抬杠吵架的時候,媽媽思維敏捷、應(yīng)答迅速,唯恐自己說慢了一秒不能把爸爸氣死似的,但是真到了待人接物,迎來送往的時候,媽媽又好像腦子不靈光似的,常常答非所問,語言遲鈍。
“好多了,嬸嬸,又讓你花錢了?!睏蠲髟纶s緊說。
“沒花啥錢,給你爸吃的。你啥時候回來的?”
“我剛從學?;貋??!?p> “在學校里還適應(yīng)嗎?”
“挺好的,嬸嬸?!?p> 自從楊明月于千軍萬馬中考上這個在編教師,家里的叔叔嬸嬸便對她另眼相待了,話里話外多了幾分瞧得起和看得上。
楊明月給嬸嬸搬了一張凳子,嬸嬸坐下后說:“往日里,你爸爸總說你媽是個傻子,我看這回還真就是這個傻子救了他了,要不然他還躺在地上沒人知道呢。”
這時楊明月的媽媽看了她一眼,仿佛是在說:“聽到了吧,要不是我你爸就死了。得虧我了,哼!”
“怎么會沒人知道呢?”楊明月疑惑的問。
“那個班長打了你爸爸,所有的人都和沒看見一樣,下班從門口過去,看見你爸倒在地上,連個打電話通知的人都沒有,得虧你媽發(fā)現(xiàn)你爸到了下班的點了還沒有回家,打電話一問,你爸才哭唧唧的說他快被人打死了。然后你媽過來叫上你叔,去接回來的?!?p> “替我謝謝我叔哈?!?p> “謝啥,都是親兄弟,沒啥謝不謝。接下來還得靠你了,你是當老師的,認識的人肯定多,你找找廠子里或者派出所里的熟人,不管怎么說,不能讓他白打咱”
“嗯嗯?!?p> 嬸嬸走了之后,楊明月沉思了好久,她確信自己沒有人可以找。
這么多年在外求學,自己都是默默的刻苦讀書,只和宿舍里的姐妹相處的不錯,但并沒有結(jié)交什么達官顯貴的朋友。畢業(yè)以后,當了這個小學老師,交際面并不廣,根本不認識什么能為她主持公道的人。
但是看到爸爸被人打的凄慘的樣子,楊明月又心疼的要命。無助、孤獨、糾結(jié)纏繞著蘇明月的心,她多么想有一個肩膀讓她依靠,有一個人給他出出主意啊。
晚上,大伯、二伯、三伯和五叔都來到了病房,爸爸冷清的病房一下子熱鬧起來。
大家氣呼呼的說:“決不能饒了這個兔崽子,把人打成這樣都不露面。饒了他顯得我們老楊家的人好欺負?!?p> “就是,什么玩意啊,還敢打人,當我們老楊家沒人了嗎?明月,明天帶你爸去醫(yī)院檢查,使勁查,查了把單子甩給那個王八羔子,讓他出錢?!?p> “對,去檢查,讓他出錢,還想打了白打,沒門兒?!?p> “對,去縣醫(yī)院檢查,讓你大勇哥和你去,他有車,方便。”
“行,你勇哥要是沒空就讓你軍哥陪你去?!?p> 第二天,楊明月給大勇哥和軍哥打電話,都沒人接聽。來到勇哥家門口,勇嫂子和顏悅色的說:“真是不巧,你勇哥昨天喝酒了,喝到兩三點,才睡下,怕是去不了?!避娚┳觿t說:“昨天打了一晚上麻將,輸了五千塊錢,現(xiàn)在誰也不敢和你軍哥說話?!?p> 楊明月獨自一人扶著爸爸坐公交車去了縣醫(yī)院,楊明月記得田玉強說過他有個叔叔在縣醫(yī)院上班,他會偶爾來縣醫(yī)院看望叔叔。所以,楊明月從在路上就祈禱千萬不要看到田玉強。
但是,越不想發(fā)生的事就越有可能發(fā)生。楊明月辦好了卡,扶著爸爸坐上電梯,正在電梯們即將關(guān)閉的時候,電梯門又被按開了,這時候進來一個人,不錯,正是田玉強。
“你病了嗎?怎么了?”田玉強又展示他的假紳士精神。
“沒有,陪我爸來的。”楊明月冷漠的回答。
“哦哦,叔怎么啦?”田玉強仿佛覺得簡單的問候并不能顯示他買賣不成仁義在的情懷,裝作分手以后還可以作朋友的架勢繼續(xù)追問。
“沒事。”楊明月繼續(xù)冷漠的回答。
但是爸爸卻以為關(guān)心病情的田玉強也許能幫到他似的,趕緊補充說:“我讓一個狗娘養(yǎng)的打了,打的我好幾天都不能動了?!睏蠲髟侣牭桨职值脑捄螅睦锟┼庖幌?,心里埋怨爸爸怎么什么話都說啊,又后悔自己前段時間一直沒有和田玉強交代自己的家庭情況,她沒有轉(zhuǎn)頭看田玉強的表情,但她能猜到,他一定吃驚的要命。
“哦哦,那您好好查查吧?!闭f完,電梯門剛好打開,田玉強就離開了。
在醫(yī)院里各項檢查,花了一千多,這些錢沒有甩到哪個王八羔子的臉上,全部甩到了楊明月的臉上,楊明月沒有發(fā)工資,臨去醫(yī)院,她又問姐姐借了五百,問幾個不錯的同學,借了幾百。
慷慨激昂的叔伯再也沒有來看爸爸,楊明月覺得親情是什么?親情可能就是在手足兄弟被人打了以后,至少能來看一看吧。好在爸爸的眼睛慢慢的好了,身上的淤青也慢慢褪去,慢慢的又有力氣和媽媽計較所謂的雞毛蒜皮的事,也有力氣掀桌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