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下午。
黃粱已經(jīng)被她提前打發(fā)走了,現(xiàn)在一個人站在這冷冰冰的鐵門前,想起前世父母過世前對她的擔憂,而自己又在他們走后沒幾年把自己也拖垮了,近鄉(xiāng)情怯之余還有點底氣不足。
又在門口做了幾分鐘心理準備,終于抬手摁了門鈴。
門內(nèi)一陣窸窸窣窣的響動:“誰???來了?!?p> 大門打開后,露出她媽比印象中略年輕幾分的臉,看著熟悉的眉眼,許久不見母親的情緒剛上頭,眼眶還沒聚上淚水,卻直接被她媽劈頭蓋臉一陣埋怨:“慣的你的臭脾氣,自己不會拿鑰匙開門啊。凈耽誤我追劇?!闭f罷,多一個眼風都吝嗇給予,扭頭回去看電視了。
得,一下子被堵了回來。文婉吸吸鼻子,老老實實換鞋進屋了。
在房間晃悠一圈之后,看著記憶中熟悉的陳設,一股股暖流不斷在心頭縈繞。想起現(xiàn)在剛放暑假,而她父母也是老師,照理說老兩口大下午的應該都在家的,結果她回來這么會兒了也沒看到她爸,她那股被她媽打斷的思念之情又轉移到了她爸身上:“媽,爸呢?”
剛好電視正好播完一集,李素芹抬頭看了看電視墻上的鐘:“喲,時間差不多了,去喊你爸回來做飯。應該是在后面大禮堂里跟人一起聽評書呢?!闭f著終于抬頭正經(jīng)瞅了瞅她閨女,卻是被她這慘兮兮的造型嚇了一跳:“怎么回事你,早上出門就失魂落魄的,還以為你是去給小梁送機了,怎么回來把自己搞成這副鬼樣子了?”
有那么糟嗎?文婉有些遲疑得想著。要是連她媽都看不下去了,那她剛剛面對黃粱地時候又是一副怎樣的“尊容”哦,她媽現(xiàn)在看到的還是她在門口稍作整理之后的樣子,如果真那么糟糕,那她豈不是在他面前完全沒形象了?細思極恐,文婉的臉色更糟了。
看到女兒臉色好像更差了,李素芹那顆慈母心總算是回過來了,但也無不糟心地沖她揮揮手:“算了,你先回房收拾一下,我給你爸打個電話好了?!?p> 話音剛落,文婉毫不客氣地回了自己房間,迅速進到浴室,看到鏡子里狼狽的自己,心中僅有的那一絲慶幸也沒了。喪氣地回到臥室,把自己摔進沒疊被子的被窩,開始瞪著天花板愣神。
我都這幅樣子了他還能回應我的告白,他對我肯定已經(jīng)情根深種了吧,對吧?啊……我到底是頂著這幅樣子在外面瞎晃悠個啥啊,文婉啊文婉,你四十多年的自制力哪去了,有必要把自己搞得那么狼狽嗎?啊~其實黃粱壓根沒注意我當時的樣子的吧?嗯??啊啊啊啊啊啊……
躺在床上把自己放空一通胡思亂想,文婉終于認清現(xiàn)實地起身去收拾自己,她還沒根她媽說晚上不在家吃飯呢,可不能鴿了晚上的約會或是讓家里飯做多了。
“好的好的,那就暫時麻煩你了……嗯嗯,好?!?p> 照過鏡子確認自己確實收拾妥當之后的文婉剛從臥室出來就聽到她媽掛斷了電話,也沒多在意,直接沖她媽說:“我晚上不在家吃飯,你們不用做我的份了。爸還沒回來嗎?要不我出去的時候去他那一趟喊他回來吧。”
“不用不用,我就是還沒來得及給你爸打電話,你自己先出去吧,不用管我們?!笨吹脚畠簱Q了一身行頭出來,上下打量幾回后暗暗點頭,聽到女兒的話趕緊表態(tài)。
文婉走到門口:“那……我先走了?”
“去吧去吧,好好玩兒。”
文婉看著她媽這前后360°大轉彎的殷勤態(tài)度,腦袋上也是掛了幾串問號,但看她媽這容光煥發(fā)的臉色,好像還能去廣場上和大媽們斗舞斗個幾個來回的樣子,她也不知道還能叮囑什么,只能揮揮手出門了。
剛把門關上,就看到她爸哼著小調(diào),晃晃悠悠地從電梯里面出來,眼睛一亮:“爸!”然后按捺不住地沖上去給了他一個大大的擁抱。
“喲喲喲,怎么回事,這么熱情。”嘴上說著打趣的話,但語調(diào)里還是能聽出他對這個擁抱的受用——畢竟女兒大了之后已經(jīng)很久沒有情緒這么外放的時候了,更不要說給他一個擁抱了。
“想你了~”下巴擱在爸爸的肩上,文婉的聲音里有一絲顫音。
爸媽都是中學老師,她媽脾氣躁又喜歡跳廣場舞,一般被學生氣到了當場就教訓回去了,回家后還能跳跳舞鍛煉身體,所以身體一直還算硬朗。
但她爸脾氣溫吞,每次被學生氣到了總是自己憋憋屈屈不會紅臉,回家了還能唉聲嘆氣感慨好久,再加上他喜歡聽評書這個愛好,學校沒課時聽說哪有評書聽,總是會風雨無阻地跑去聽,久而久之,身體自然沒有她媽好。
后來一次下雨天,攔都攔不住地要跑去聽評書,沒成想摔了一跤,下雨天的路上又行人少,被發(fā)現(xiàn)送去醫(yī)院后已經(jīng)沒法根治,落下了大病根,身體狀況一年比一年差,沒幾年就去了。算起來她大概有六七年沒見到這么生龍活虎的爸爸了。
這時,聽到門口動靜的李素芹開門出來看到門口這一幕,直接沖他倆喊:“在門口瞎墨跡啥,老文快進來做飯了。婉婉你不是跟小梁約了嗎,還不快去,別讓人等久了。”
再一次被她媽破壞氣氛的文婉放開她爸,也沒好意思多看父母,更忽略了她媽怎么知道她和黃粱約了的這件事,表示她這就走了。
“誒,這就飯點了,還干嘛……”
不待文爸問完,就被她媽扯了過去:“嘖……年輕人有年輕人的生活,誰稀得每天和你個老頭子吃飯。沒事,你去吧昂?!焙竺孢@句是對文婉說的,轉頭就把文爸拉進屋了。
“文永豐,我說你這人咋就看不懂眼色呢,給你那么多暗示看不出來啊?”
“那……婉婉飯點出門我還不能問一句了?”
“得得得,她的事待會兒跟你說,先去做飯?!?p> 文爸“沒權沒勢”,只能先被鎮(zhèn)壓著去廚房做飯了。
文婉看著被毫不留情關上的家門,也是站在原地懵了一下,還是轉身按下電梯鍵赴約去了。
回憶就此打住,當下對上黃粱疑惑的眼神,她一時語塞,畢竟人家也是出于好意才打電話給她媽多關注一下她的。而她也只是因為害羞,想到她媽已經(jīng)知道她是和黃粱出來約會的就不好意思。
她家以前和黃粱家是鄰居,中學時候黃粱還被送到她家跟著她爸媽學習,只是后來黃叔叔升職調(diào)動,他家就搬到了離黃叔叔上班地方更近的小區(qū)。
但之后兩家也沒斷了來往就是了,尤其是兩家的媽媽,黃媽媽在廚藝上總是缺根筋,但卻對廚房愛得深沉。而她媽雖然很少下廚,對美食也有所追求,但用她自己的話來說就是“天天都吃好的就不稀罕了”,所以很少展露她“神乎其技”的廚藝。
所以黃媽媽總會向她媽討教廚藝方面的問題,或者發(fā)現(xiàn)了哪里有好吃的飯店,她們也會結伴去品嘗。
正糾結著要怎么和黃粱表達自己這份小心思,就聽到門口傳來一陣吵嚷的聲音,忍不住回頭看去,也恰好被門口剛進來的一撥人發(fā)現(xiàn)了他倆,其中帶頭的那個人頓時一副懷疑自己眼睛的樣子,直接拋下后面一群人向他們走過來。
“不是,黃粱?你不是今天的飛機嗎?你怎么會在這?”郭一洋上來就是一串問號。
他一下瞅瞅黃粱,一下又瞅瞅對面的文婉,腦門上的問號都快實質化了,手指在兩人之間來回扒拉,也不知道自己在腦子里腦補了些什么,就看著他臉上的表情越來越生動,看得黃粱直扶額。
被誰撞上不好,偏被他撞上,眼看郭一洋嘴里就要冒出什么驚死人不償命的話,黃粱當機立斷截過話頭,指指后面剛剛跟他一起來的人群,還有幾個眼熟的好像是班里的同學:“你怎么也在這?他們好像在等你。”
被他一提醒,郭一洋瞬間忘了自己要說什么,倒是想起來一件事,先回去和那波人交代了些什么,隨后回來哥倆好地一屁股坐在黃粱身邊攬過他肩頭:“還以為你今天飛走就沒好意思跟你提。今天我生日不是,就是叫大家出來一起聚聚,熱鬧熱鬧?!?p> 說著語氣還有些抱怨:“你們?nèi)齻€一畢業(yè)都變大忙人了,想約你們聚一下都還得排行程。”然后掰著指頭一個個數(shù)落。
“顧神就不說了,之前被教授帶去外面學習還沒回來;路哥下周末有場重要的比賽,就指著這比賽結果進國家隊呢,這會兒還在訓練出不來;至于你,說要出國讓人連個心里準備都沒有。還以為今年生日就我一人了,嘿嘿,這下被我逮著了吧?!?p> 黃粱一開始聽到他說今天是他生日就突然想起來是有這么個事兒,自己還一個月前就給買好禮物了,結果后來他爸安排他出國進修,跟他爸起了點矛盾,去文婉那找安慰還被她氣著了,以至于直接忘了這回事兒。
文婉聽著他的這番訴苦,又看到黃粱有些歉疚的表情就知道晚上想兩個人獨處是不大可能了,而自己又跟黃粱幾個室友關系都還不錯,就主動開了口:“生日快樂洋子,不好意思忘了你生日,也沒給你準備禮物?!?p> “嗨,禮物不重要,就是想著你們能一起留下陪我過生日就行了?!惫谎蟛辉谝獾財[擺手,頓了頓,又有些別扭地開口,“就……其實你也可以喊你室友們也過來一起聚聚的?!?p> 這話可能有些沒頭沒腦,但文婉一看他臉上這表情就知道他揣了個什么心思。說來她也好奇,郭一洋到底是什么時候跟寧寧看對眼的呢?
蔡寧寧是外省來的,家里又是在比較偏遠的農(nóng)村,當年也是運氣好,掛車尾掛上了清大的分數(shù)線,然后被調(diào)劑到了化工系,整個人更是鉆書眼兒里去了,全宿舍,不,整個專業(yè)數(shù)她最沒存在感了。
看在他今天是壽星的份上,文婉也不打算多打趣他,只表示自己打電話問問看,然后在郭一洋亮晶晶的期盼中撥出了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