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該和溫太甲告?zhèn)€別?老溫同志一直拿自己當自己人,后天就要撤了,衛(wèi)朝宗略有些猶疑。
衙門作風千百年來沒怎么變,會做人比會做事重要。溫太甲待見自己,雖然多少有追求升官發(fā)財?shù)倪M步思想在內(nèi),也未嘗沒有些真心實意。
見到衛(wèi)朝宗,溫太甲露出發(fā)乎內(nèi)心的笑容,“老弟在教坊的日子怕是屈指可數(shù)了,是應該找老哥我多親近親近,以后啊,想見你老弟怕不容易咯?!?p> 衛(wèi)朝宗故作一驚道:“大人已經(jīng)知道了?”
溫太甲納悶,隨即喜道:“老弟真要走了?”
衛(wèi)朝宗早準備好說辭,“就這幾天,王爺……哦殿下已經(jīng)交代下來,小弟要離開內(nèi)教坊了。今天是特意來感謝大人這些日子的照顧?!?p> 溫太甲親熱的拍了拍衛(wèi)朝宗肩膀,“哪里哪里?是明珠總有放光的時候,早就說老弟非池中之物了。”
說完場面話,衛(wèi)朝宗正色道:“小弟還有一事請大人幫忙?!?p> “說,但說無妨。”
“此事除非太子殿下親自過問,任何人問起大人都只是按章秉公辦事?!?p> 溫太甲奇道:“這個老哥明白,什么事?”
接著衛(wèi)朝宗把將己字樓端木麗華的贖身錢降到女伎末等和他說了。
這算什么事?溫太甲毫不猶豫的應承下來,銀子入了府庫,跟自己沒有半文錢關系,別說將至末等了,就是倒貼……倒貼怕是說不過去的。
衛(wèi)朝宗心里涌起一絲暖流,人間自有真情在啊,老溫是個好同志。“那就多謝大人了?!?p> “好說好說!”
兩人閑聊間,夫輕候來了。
溫太甲認識這位太子殿下貼身扈從,忙起身回避。
衛(wèi)朝宗暗中嘆息,終究還是來了。
“殿下讓我來接你。”
衛(wèi)朝宗盯著夫輕候的眼睛,“去哪里?”
“東宮。”
“現(xiàn)在?”
“現(xiàn)在。”
“那你稍等我會兒,我去取點東西?!?p> 衛(wèi)朝宗直奔鳳字樓,在一層見到正喝著養(yǎng)生茶的鳳東籬和白發(fā)灰衣老頭。
“先生救我!”
鳳東籬眉頭微微一皺道:“你一天到晚被人追著砍嗎?”
你當我有這愛好呢?衛(wèi)朝宗低頭道:“小子失禮了,太子派人來接我去東宮,人就在前面候著。”
鳳東籬眉毛一挑,“多大點事!瞧你這養(yǎng)氣……算了,你沒有養(yǎng)氣功夫。讓那人先候著,稍后薛大家正好要去向蕭長焱辭行,你和她同去便是了?!?p> 衛(wèi)朝宗心頭大石落地,“那最好不過了!先生答應小子的事不會有變吧?”
灰衣老頭雄鎮(zhèn)惡開口笑道:“小子你怕是還不知道東籬先生是什么人吧?”
衛(wèi)朝宗十分配合的點頭。
雄鎮(zhèn)惡前晚在涼亭出手救過他的小命,絕對是高手,也是薛濤的忠仆。“東籬先生乃鳳儀書院六先生,縱橫術大家,五行術數(shù)更是邁步今古,你小子也算是祖墳上冒青煙了,幾世修來的福運?!?p> 衛(wèi)朝宗不敢相信的看著鳳東籬,鳳儀書院?那可是與昊陽國子學并肩齊驅(qū)、鴻儒遍地的地方,地位超然,即使寧晷第一強人當今陛下蕭王孫見了書院學生,也要禮敬三分。端陽節(jié)蕭長焱寧王府宴會,鳳儀書院僅僅去了兩個學子就備受尊崇??v橫術不就是陰謀陽謀玩人那一套嗎?再加上未卜先知的看相算命,姥姥的!書院六先生?如果沒吹牛逼的話,那是神棍……神人吶!
鳳東籬笑道:“牛皮有點過了,鳳某沒有把他提溜出內(nèi)教坊的本事,就靠一張嘴招搖撞騙罷了?!?p> 東宮,蕭長焱率屬僚隆而重之的接待天下第一名妓薛濤,禮遇絲毫不下于外邦王侯。
薛濤一行四人,青姨、寄奴和衛(wèi)朝宗,雄鎮(zhèn)惡對這種應酬沒有半點興趣,留在了外頭。
蕭長焱在儀門處看到隨行的衛(wèi)朝宗大感意外,偏偏當著絕世佳人的面,沒法詢問。
進入府內(nèi),分賓主坐下。雖說是第二次見薛濤,在場眾人仍是驚艷不已,心襟動搖。包括蕭長焱在內(nèi),一個個擺出一副柳下惠般的君子之風,生怕被天下第一輕看了。
寒暄過后,蕭長焱朗聲道:“今年秋夕晚宴注定叫人畢生難忘,薛大家重新編排的云上舞也一定會名留青史,此曲只應天上有,不知大家什么時候再讓我等一飽眼福耳福?”
薛濤嫣然輕笑,“殿下過獎了!薛濤自知藝海無涯,所以孜孜追求,期望在有生之年能達到舞樂的極致。等到薛濤自認那一天到來,自會再來昊陽,為殿下和諸位獻藝。”
蕭長焱神色一動,“聽薛大家的意思,莫非是不能在昊陽再住些日子?”
薛濤皓首輕點道:“今早陛下也曾有此一問,薛濤已經(jīng)答復過,也向陛下辭行了。今趟拜訪殿下,一來感謝殿下盛情,二來向殿下辭行,明天薛濤就會離開昊陽?!?p> 蕭長焱毫不掩飾自己的失望之色,“這么快就走?父皇已經(jīng)答應了?”
“承蒙陛下厚愛,已經(jīng)允許了,薛濤也想在昊陽多盤桓些日子,奈何要在入冬前趕去塞外,只好愧對陛下隆情了?!?p> 蕭長焱“哦”了一聲,“不知大家塞外之行,什么時候重返中原?”
薛濤不卑不亢道:“怕是要到來年春雪消融了,塞外回來后薛濤會閉關一段時間,好好消化此行的感悟,希望他日能在舞樂上有所突破?!?p> 蕭長焱見事已至此,長身而起,“既然薛大家心意已定,本宮也不惺惺作態(tài)強作挽留了,在此預祝大家百尺竿頭更進一步,哈哈,怕是很難了,但應該難不倒大家!來!一同為大家踐行舉杯?!?p> 眾人轟然應諾,場面熱鬧。
薛濤放下茶盞,曼聲道:“陛下和殿下的隆情薛濤定不敢忘,還有一事要請殿下俯允?!?p> 蕭長焱極有風度道:“大家請講?!?p> 薛濤接著道:“薛濤明日離開昊陽,想要從寧晷教坊中帶走一個人?!?p> 蕭長焱不解,在場眾人也是納悶,薛大家看上誰了?公然向太子殿下要人。這幸運的混蛋是誰?
“大家要帶走誰?這個人本宮認識嗎?”
薛濤淺笑道:“聽教坊人說殿下認識的?!?p> 蕭長焱心中一驚,眼光掃向坐在薛濤身后一席的衛(wèi)朝宗,“是誰呢?本宮倒是很好奇。”
薛濤淡淡道:“內(nèi)教坊知客衛(wèi)朝宗?!?p> 眾人莫名其妙,誰是衛(wèi)朝宗?有心思敏捷者目光掃向薛濤身后的小白臉,莫非是他?
蕭長焱神色自若,微一沉吟道:“衛(wèi)朝宗確實出自寧王府,本宮能否問一句,大家為什么會選中他?相信在座諸位都有和我一般的疑問。”
薛濤平靜道:“這次游歷天下,薛濤有一個心愿,直到昊陽總算達成了。”
蕭長焱追問道:“大家的愿望和衛(wèi)朝宗有關?”
薛濤點頭,“恕我先賣個關子,來年返回昊陽,再向殿下和諸位解釋個中緣由?!?p> 蕭長焱沉吟不語。
薛濤道:“殿下應允嗎?”
蕭長焱油然道:“衛(wèi)朝宗是教坊的人,此刻就在場?!?p> 果然是他!眾人目光齊齊看向衛(wèi)朝宗。
蕭長焱長聲道:“朝宗,你出自我府,咱們總算主仆一場,薛大家向本宮提出,要帶你游歷塞外,你意下何如?”
衛(wèi)朝宗趕緊站起躬身道:“殿下待我恩同再造,朝宗雖然人在教坊,心中無時無刻不想著替殿下分憂解難,也不想離開昊陽?!?p> 蕭長焱目光含笑。
薛濤神色依舊,恬然淡雅。
衛(wèi)朝宗繼續(xù)道:“但朝宗已是奴籍,萬不敢奢望再回到殿下身邊,那樣只會于殿下聲名有污。也不知是幾世修來的福分,得薛大家青眼,朝宗也想去塞外見識一番。”
眾人嘩然!他娘的,你小子走了狗屎運。難怪薛濤要賣個關子了,原來真是看上這小白臉了。
蕭長焱神色瞬間數(shù)變,最終回復如常,灑然一笑道:“難得朝宗還念著舊情?!?p> 薛濤接道:“如果殿下沒有異議,那明日薛濤就帶著他離開昊陽了。”
蕭長焱笑道:“如果本宮有異議呢?”
薛濤“哦”了一聲,“那我該聽誰的呢?先前入宮陛下已經(jīng)答應薛濤了。”
衛(wèi)朝宗拍案叫絕,恨不得抱上薛濤親兩口,只是唯恐她不答應。
蕭長焱臉色有些難看,勉強笑道:“既然父皇應允了,那本宮自然沒有異議。本宮再次預祝大家一切順遂,早日載藝歸來!”
薛濤離去后,東宮僚屬盡退,蕭長焱再也掩飾不住自己的情緒,一把掀翻身前的長幾。
薛濤馬車內(nèi),寄奴嘟嘴道:“姓衛(wèi)那小子真可惡!肯定是鳳老頭教他的餿主意。也不拿鏡子照照自己?!恢菐资佬迊淼母7郑醚Υ蠹仪嘌??!弊詈髢删渌龑W著衛(wèi)朝宗的聲音語氣說出來,不倫不類陰陽怪氣。
薛濤倒大方,失笑道:“你這丫頭!人家又招惹你了?”
“他招惹姑娘就是招惹我!竟敢信口雌黃,玷污姑娘名節(jié),回去后跟他沒完?!?p> 一旁的青姨也笑道:“我倒看他蠻機靈的,聽說鳳先生還準備收他做學生。剛才在東宮府,寧晷太子殿下似乎也不大愿意放他走,莫不是他有什么特別之處?”
“你們就不要猜了,東籬先生既然這樣做,自然有他的道理?!?p> 寄奴犟嘴道:“他就是個老不修!”
薛濤不說話,眼神瞥了過來。
寄奴忙低下頭,小聲嘀咕道:“奴婢知錯了?!?p> 馬車外,一對二十人禁衛(wèi)開道,往內(nèi)教坊馳去。
衛(wèi)朝宗與雄鎮(zhèn)惡一人一騎,跟在車后。衛(wèi)朝宗心情舒暢無比,霉運總該到頭了吧?自打重生以來,霉運就跟拉稀似的,堵也堵不住。
老神棍不愧是縱橫家啊!說不花一兩銀子把我撈出來,果然說到做到。還是薛第一面子好使,坐著就把事辦了。
打明天起,春暖花開周游天下,算命的,打架的,天下第一名妓裝門面,這才是人過的日子。要是再有個幾千兩銀子在身上那就完美,男人口袋比臉還干凈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