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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象朝宗

072章 黃沙萬里 讀書聲 鐵蹄聲

萬象朝宗 煙雨四顧 2840 2020-05-21 12:21:46

  楊朝宗獨自坐在戍堡東南角墻垛之上,庵羅辰那一槍只在他頸脖留下條印記,并未傷及筋骨內(nèi)臟。后來震暈他一槍是被氣機波及,也無大礙,反倒是昨晚老刀把子留在他身上的疼痛更深。

  他已知道這次刺殺針對他而來,現(xiàn)在他好生活著,殷槐卻為救他丟了性命。這比身上的“傷”更讓他難受,一條活生生的性命為了他說沒就沒了。

  雖已投身邊軍,以后這種事還會有,會有更多的袍澤在他面前死去,甚至為了他而死。

  但楊朝宗遠沒有做好準備,準備面對并接受這種殘酷。

  他今天也殺人了,他的佩刀終于飲血了,還是一個婦人的血,想象過無數(shù)次,還是猝不及防。但殺人帶來的心理沖擊在殷槐的死面前,沒有那么難受。

  楊朝宗遠望夜色中燈火點點的麻石鎮(zhèn),視眼有些模糊,伸手一抹,才發(fā)現(xiàn)是淚。

  夜寒如水。

  獨孤相不知何時到了他身后,負手而立。

  “獨孤氏本是云中望族,我十一歲目睹闔族被夷滅,然后只身四處流浪,直至雍州再也沒有離開過?!?p>  “十四歲,第一次上陣殺敵,十七歲便當上都尉,二十歲授騎都尉,兩年后授輕車將軍,再兩年涼州副將,飛云卷統(tǒng)帥,雍州左騎軍統(tǒng)帥,涼州將軍,雍州都護。追隨大將軍十五年,大小百戰(zhàn),死在我面前的人沒有一萬也有八千。而我親手殺過的人有多少,我已記不得了。”

  “無論是殺的敵人,還是死在我面前的袍澤兄弟,每個人背后都是一個家,有父母妻兒。但既然上了戰(zhàn)場,死都無法避免,甚至是我們最終的宿命?!?p>  “我為什么喜歡涼州?想象著哪一天馬革裹尸還?我獨孤相已官至從二品雍州都護,已無所求?光復(fù)我獨孤氏往日的榮耀?或許有一點這樣的小心思。建功立業(yè)?功業(yè)何在?”

  “看看咱們一路來涼州,那荒蕪的田地,赤腳放羊的孩子,還有涼州城南的讀書聲。再聽聽這萬里黃沙遠處成群的狼嚎,和那鐵蹄的聲音,千年以降,往復(fù)不止。尤其近三百年來,中土崩裂紛亂,尤甚以往。所以不僅在這里,在昊陽,在太陰,死人又算得了什么?”

  楊朝宗不說話。

  獨孤相轉(zhuǎn)身離去,“你若是想回雍州,隨時可以告訴曹破敗,他會護送你回去。”

  楊朝宗回頭,獨孤相已走遠,只留下一道雄偉的背影。

  麻石鎮(zhèn)刺殺后,楊朝宗依舊留在邊軍飛云卷,留在戍堡,依舊每日里出營巡視。

  黑竹竿兒殷槐不在了,他的伍長之位由柳下春遞補,老刀把子仍舊那副沒睡醒的模樣。

  華風(fēng)虎對楊朝宗的態(tài)度少了敵對和恨意,那天如果不是他忘死一刀,華風(fēng)虎知道,自己脖子肯定被那婦人刺客捅個透明窟窿。這算是救命之恩吧?比起他爹花錢買來的那身皮子和挨的那頓打,還是命重要些。況且真要說起來,在昌松楊朝宗他沒有錯,無非是不大厚道,扮豬吃老虎,還害得自己被老舅丟來了邊軍。只是要他向楊朝宗低頭謝恩,一時轉(zhuǎn)不了那個彎,抹不開那張驕橫慣了的臉。

  在休養(yǎng)幾天后,楊朝宗夜里又開始隨老刀把子偷偷出營,有時個多時辰,有時天快亮才回營。

  老刀把子以身做藥引,激發(fā)楊朝宗自身潛能,并不斷錘擊逐一打開他周身竅穴。

  一個多月,涼西周邊多處馬賊巢穴被剿,還擒殺了幾個江洋大盜。

  楊朝宗初入武道,沉浸其中,樂此不疲,他卻不知道為了錘煉他,獨孤相花費了多少人力物力,暗中調(diào)動邊軍,甚至數(shù)次出動豹騎,營造出這古往今來從未有過的習(xí)武環(huán)境。并因材施教,為他度身炮制這一套獨一無二的武功速成教材。

  入冬之后,萬物蕭索,涼州第一場大雪如期而至。

  大雪封路,生意幾乎禁絕,麻石鎮(zhèn)一日冷清過一日,進入長達數(shù)月的“冬眠”期,和旺市比起來簡直是兩個天地。

  楊朝宗聽老兵說起過麻石鎮(zhèn)旺市的繁華。

  來自四面八方的商賈旅隊進進出出,鎮(zhèn)上酒樓客棧間間爆滿,需要提前預(yù)定。

  勾欄賭坊也是豪客頻出,有人一夜之間輸?shù)魯?shù)萬兩銀子,有人為了妓寨花魁一擲千金到大打出手。只要不鬧出人命,不出現(xiàn)大規(guī)模械斗,邊軍一律不管,任由各方龍蛇自己化解。

  鎮(zhèn)上各行各業(yè)三教九流無奇不有,除了沒有中原大城奢華外,繁華熱鬧真是毫不遜色。

  往來客商帶來大量金銀財貨需要轉(zhuǎn)運散出,有實力的商隊或是一方豪強自有護衛(wèi)押送錢貨,小商家和散客就只能自己想辦法,保證財貨安全,或請人押運,或找貨棧邸店。

  旺市時麻石鎮(zhèn)的貨棧生意是最紅火的,坐在那里都不愁生意不上門。

  鎮(zhèn)上有兩間貨棧生意最為興隆,鎮(zhèn)涼和威遠,鎮(zhèn)涼自不必說,麻石鎮(zhèn)乃至涼西最大的貨棧貨幫。

  威遠是這兩年慢慢冒頭的后起之秀,生意也是忙不過來,因人手有限,旺市從頭忙到尾,累到吐血。好不容易熬到入冬,終于可以好好休息幾個月了。

  這日威遠貨棧家主范長天剛送走一位遠來自塞外的豪客,也是今年最后一單生意,本來不想接,但對方出的酬銀太誘人,閑著也是閑著,那就再跑最后一趟吧。

  他端起杯熱茶大口喝干凈,那幫兔崽子們忙活了大半年,再過些日子都該陸續(xù)回來了,今年該好好犒賞他們。

  站在一旁的小徒弟張重華趕緊給他斟茶,嘴上道:“師傅,今年生意比往年更好,咱們是不是得添加人手了?”

  范長天四十出頭,九年前來到麻石鎮(zhèn),走了幾年貨后,自創(chuàng)威遠貨棧。生意一年比一年好,也算是在這西北扎下了根。

  這兩年廣收門徒,生意、聲名都蒸蒸日上,在涼西一帶頗有聲譽。幾年前還娶了一位涼州當?shù)氐钠乓?,如今兒女雙全。

  當下笑道:“別以為我不懂你那點小心思,收市了,你小子也該踏實了。開年后準你和師兄們一起走貨?!?p>  張重華大喜,“師傅老人家放心,我一定不會砸了咱威遠的旗子?!?p>  范長天放下茶杯,“咱們開貨棧,替客人存銀押貨,眼招子得放亮一點,放長遠一些,這樣才能站得穩(wěn)走得遠。你小子眼看師兄們都能獨力走貨了,眼紅了,這不是壞事。但你得給我老老實把基本功打扎實了,威遠的旗子算不得什么,東家的財貨、自己的小命才是第一位的?!?p>  張重華了解師傅,孤身一人來涼西,幾年功夫創(chuàng)下威遠這面旗子,很不容易。師傅經(jīng)常教導(dǎo)他們,要腳踏實地,一步一步來,一口吃不下一個胖子,吃多了當心拉肚子。尤其在麻石鎮(zhèn)這種魚龍混雜的四顧之地,干的又是扛刀走貨的辛苦營生,更要謹小慎微,切不可好高騖遠。

  “師傅說的是,那等師兄們回來,我一定跟他們好好學(xué)?!?p>  范長天欣慰點頭,喝了口茶道:“嗯,遲早要上趟的,也不要心急。師傅當年從冀州來涼州,可也沒想到有今日這般光景。趁這幾年還算太平,你們師兄弟幾個趕緊成長起來。哪天打仗了,你們隨師傅也好,自己出去闖也好,都隨你們。”

  張重華重重點頭,師傅這些年對他們師兄弟也好,還是貨棧其它兄弟也好,那真是沒說的。

  平日里習(xí)武強身,做人做事都是親力親為,手把手的教,銀錢方面也從不曾虧待他們?!皫熜謧兾也恢溃嬗心且惶?,我哪兒也不去,就在師父跟前,師傅一身絕活徒弟還沒偷到手呢?!?p>  范長天搖頭笑道:“你的心意師傅領(lǐng)了。我這幾板斧早被你偷去咯,哪里還有什么絕活兒。好了,你去告訴你師娘,晚上多做幾道下酒菜,明天一早師傅要走趟冀州。”

  張重華奇道:“師傅要親自走貨?”

  “可不是?冀州我熟,有兩年沒回去了,年紀大了,總想趁走得動再回去看看?!狈堕L天說的輕松。

  張重華可不這樣想,師傅才四十多,哪里老了?這趟貨非同尋常,他聽到了,是貨主要求師傅親自走,出的酬銀真不低。一共兩批貨,一趟去冀州,一趟去昊陽。去昊陽的等明后天大師兄回來,由他來押運。“那我陪師傅一起去?!睆堉厝A脫口道。

  范長天還沒來得及拒絕,門房來報,有客到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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