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州總管府,楊霸淵親身迎到中門,看著木珊瑚一步步走近,臉上露出長者的溫厚笑意。
木珊瑚走到兩人五步外站定,先是深深一福,才道:“析支木珊瑚見過大將軍!”
楊霸淵輕笑道:“珊瑚不必多禮,一路上受委屈了?!?p> 木珊瑚依舊全身黑色絲袍,連頭上簪釵步搖亦是黑色,更襯得膚白勝雪,一副我見猶憐又凜然不可犯的模樣。檀唇輕啟道:“勞大將軍掛念了?!?p> 楊霸淵搖頭失笑,臉上閃過緬懷之色,“當(dāng)年你離開中原之時,才六七歲的樣子。你父親若還在,也不至二十年來一別兩傷?!?p> 木珊瑚神色愣了愣,眼中升起一絲迷蒙之色,輕聲道:“逝者已矣,二十年前的事珊瑚已經(jīng)不大記得了。”
楊霸淵微微點頭道:“楊某欠你們父女一份情,既然到了雍州,其他事不用多想。至于今后打算,也不急在一天兩天,珊瑚先好好休息。”
木珊瑚再次萬福道:“多謝大將軍!”
至始至終,木珊瑚以大將軍相稱。
三十余年前,楊霸淵與木珊瑚父親莫賢良一起由弘農(nóng)投軍,那時寧晷剛剛立國。莫賢良長他幾歲,對他處處照拂有加,為他兩次擋箭,一次擋刀,可以說沒有莫賢良就沒有今日的楊霸淵。
后來因為寧晷立儲之事兩人意見分歧而分道揚鑣。楊霸淵支持當(dāng)今陛下蕭王孫,莫賢良看好大皇子蕭王謀。
蕭王謀身死后,莫賢良心灰意冷,帶著幾歲大的莫珊瑚隱姓埋名避居塞外。蕭王謀后,寧晷先帝蕭元亨也并未立蕭王孫為太子,而是改立三皇子蕭道玉。幾年后,蕭元亨南征失利,不久駕崩,蕭王孫鴆殺太子蕭道玉,取而代之,建元隆泰。
此后楊霸淵平步青云,直至雍州大總管,數(shù)次派人秘密前往塞外,尋找莫氏父女,等找到時,莫賢良已經(jīng)去世多年。莫珊瑚改名木珊瑚,嫁與鮮卑析支單于為妻,變成名動草原的珊瑚夫人。
見到木珊瑚,應(yīng)該是莫珊瑚,二十余年前塵往事恍然在目,楊霸淵喟然道:“若非遭此變故,珊瑚是否仍不肯來雍州?”
木珊瑚扭轉(zhuǎn)頭,看向一旁輕聲道:“先父在我十四歲那年病故,他在時,無數(shù)次說起與大將軍的過往種種,從未有過不平之意。在珊瑚的記憶里,他或有遺憾,更多的應(yīng)該是對大將軍的希望與期許,他希望大將軍是對的。”
兩人第一次見面,只字未提燭龍刀。
新年歲節(jié),昊陽和寧晷各地舉行盛大的慶?;顒樱粊須g慶新年,二是寧晷當(dāng)今皇帝蕭王孫登基御極二十年。
邊軍沒鬧出太大動靜,只比尋常多了酒肉和半個月的餉銀。
三個月的冰封期,邊塞無烽火。
這期間,楊朝宗除了新年那幾天打烊歇業(yè),幾乎每天和老刀把子一起溜出戍堡,到冰天雪地中練刀。三個月一輪的戍堡巡騎,除了曹破敗一什二十騎,其他人都回大營了。
威遠(yuǎn)貨棧張重華在鬼門關(guān)遛了一圈,終于醒轉(zhuǎn)過來,算是撿回條命。睜開眼第一個見到了大師兄夏侯,驚逢巨變的威遠(yuǎn)貨棧在夏侯的帶領(lǐng)下,料理完師傅范長天及伙計們的后事,決定重開貨棧,繼守師傅遺業(yè)。范長天待徒弟們有如己出,巨變之際八個徒弟無一離去,七個守業(yè),唯獨最小的徒弟張重華決心離開貨棧,投身邊軍。
范長天七七之后,張重華到邊軍報到,老刀把子破例將他收進(jìn)飛云卷甲字營,與楊朝宗同袍。
幾個月來,楊朝宗就見過一次獨孤相,也從他口中得到了一些外界的消息。
珊瑚夫人已經(jīng)到了雍州,入住總管府,路上遭遇大雪山夜驚鴻奪刀,被蘭十一郎打到吐血;
今春,昊陽春祭之后,蕭王孫五十壽誕,大將軍會離開雍州,前往京城;
正月剛過,蕭長焱太子妃突發(fā)疾病,薨沒;
沒多久,駙馬都尉張世寬在靈州同樣染病掛掉;玲瓏公主成了新寡文君;
去年死法別致的張夢準(zhǔn)一案,最終不了了之;
在麻石鎮(zhèn)參與刺殺的柔山部庵羅辰,本來想趁風(fēng)雪期潛入昊陽,被獨孤相阻擊,返身大草原;
在涼州邊軍眼皮子底下,吐谷渾小可汗慕保保在涼州私會冀州燕云幫關(guān)海山;
……
除了關(guān)于蕭長焱的消息讓楊朝宗有所觸動外,還有一個消息讓他大感意外,信州牧宇文縱竟然代宇文煥向楊霸淵提親,求娶楊扶搖。
楊霸淵沒有拒絕,也沒有一口答應(yīng)。
宇文氏一門三杰,老大宇文芝是當(dāng)朝尚書令,正一品,權(quán)勢煊赫;
老二就是宇文縱,司隸州信州牧;正二品的封疆大吏;
老三宇文橫,冠軍將軍,冀州守邊;
宇文三杰老婆一大堆,偏偏兄弟三人就宇文煥一根獨苗,還是宇文縱爭氣,替宇文家傳繼了香火。
楊朝宗在昊陽的時候,見過宇文煥很多次,對他觀感不錯,花花公子一枚,實打?qū)嵉墓俣欢?,京城四少之首?p> 門當(dāng)戶對,這門親事親爹會答應(yīng)嗎?高門聯(lián)姻看的可不僅僅是門當(dāng)戶對。
楊朝宗腦子里浮現(xiàn)起宇文秀色的影子,如果能親上加親那多么美好?以前在昊陽當(dāng)癩蛤蟆的時候,她可沒少和自己一起跑馬溜溜的上山啊,在夢里。
娶宇文秀色暖床,認(rèn)宇文芝當(dāng)?shù)?,這是多少男人的終極夢想。
大雪終于消融,天氣逐漸回暖。
曹破敗領(lǐng)著兩伍十騎出戍堡后,不去鎮(zhèn)上,往邊軍大營方向疾馳。
熊十二不解問道:“頭兒,今天不巡邏了?”
曹破敗頭也不回道:“哪那么多廢話?回大營?!?p> 熊十二嘿嘿一笑,不覺得有何不妥。他服曹破敗到五體投地,不怕他打,怕他他罵,就怕他不鳥自己,不拿自己當(dāng)兄弟。從豹騎到飛云卷,兩人一口鍋里吃飯一個碗里喝酒,三年了,如果兩天曹破敗不罵兩句,他心里不踏實。
“頭兒,咱們這回是不是能調(diào)回大營了??!?p> 曹破敗罵罵咧咧道:“娘的!話比女人還多!
熊十二嬉笑道:“對了,頭兒,朝宗說年前在桃花源干那一架,你襠里小鳥兒受傷了,沒廢吧?”
曹破敗一聲大吼:“楊朝宗!”
楊朝宗還沉浸在昨晚與老刀把子追擊一小窩馬賊的回憶之中,猛的聽到有人喊他,大聲答應(yīng)。
曹破敗頭不回馬不停的大聲道:“今天回營,給我圍著戍堡跑一百圈,扛著全什的箭袋。”
楊朝宗莫名其妙,“什長,為什么呀?”
華風(fēng)虎聽到熊十二的說話,憋住笑,眼神指向熊十二。
兩人關(guān)系大有改善,不僅如此,桃花源后曹破敗對楊朝宗也不再小心伺候,該說說該罵罵。
柳下春幾個不知道是裝傻還是后知后覺到?jīng)]有懷疑到他的身份,待他一如既往,既沒有討好似的特別關(guān)照他,也沒有敬而遠(yuǎn)之。
熊十二沖楊朝宗幸災(zāi)樂禍的咧嘴一笑。
曹破敗一夾馬腹,“你不是閑得蛋疼嘛?”
熊十二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
楊朝宗身側(cè)的老刀把子看似兩耳不聞,嘴角也逸出一絲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