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我欲乘風(fēng)去，仙人見不攔。”
眾人目光和注意力全在廣場中央斛律斗移和獨孤相兩人處，各懷心思，但無不緊張莫名，等著這兩大頂尖高手一擊分勝負。不分生死，誰都知道在大青山誰也不會痛下殺手。雍涼邊軍既搞出這么個以武立威的三方演武，就是要用拳頭論道理。
斛律斗移正是同樣的心思，你獨孤相不是要以拳頭論道理嘛？那我就告訴你我的道理。
四句似偈似詩的話語在這劍拔弩張的氣氛下不合時宜的傳入每個人的耳中，既感怪異絕倫，又有種讓人說不起道不明玄之又玄的感覺。
獨孤相這才張開眼睛，似笑非笑的看著蓄勢待發(fā)的斛律斗移。
楊朝宗大喜，原來鳳東籬已走入場中。
他坐的門檻處離兩人動手的地方足有十余丈的距離，讓人驚奇的是話音剛落，他人已經(jīng)到了場地中間。
最感震驚的莫過于鳳儀書院的學(xué)子，他們眼中平日里不拘世禮不循常規(guī)，甚至有些“為老不尊”人稱東籬先生的六師叔，莫非是深藏不露的真人？
尤其是他的親傳學(xué)生秋殤之，一臉難以置信，同時在心底又覺得這才理所當(dāng)然。
鳳東籬也不顧所有人驚奇莫名的目光，搖了搖手中酒壺，好像還有一點，仰起頭全倒入嘴中。然后對斛律斗移笑道：“不好這么欺負年輕人。果然不賴，比起你師兄來已經(jīng)不遑多讓了?！?p> 斛律斗移一副古井無波的臉上眉頭一皺道：“閣下是誰？”
心底卻震驚無比，此人看似漫不經(jīng)心就到了場中，還一眼就瞧出自己最后一擊務(wù)必要讓獨孤相留下不可復(fù)原的重傷，更關(guān)鍵是他最后一句。
他師兄玄武子這些年浸淫于巫術(shù)，武道幾乎停滯不前。而他這些年奮起直追，幾可與師兄玄武子平分秋色了。但這隱秘別說寧晷了，就是在草原也沒幾個人知曉，他也是師兄親口所說才有此定論。
眼前這落魄儒生似的老頭怎會知道？或是與師兄有什么淵源？
鳳東籬點頭道：“就是一個教書先生，這樣吧，珂羅啜盡力施為就是，就由老夫來替獨孤將軍接下珂羅啜這最后一手，有始有終方得圓滿，珂羅啜也不至帶著遺憾南歸。你覺得呢？”
斛律斗移注視鳳東籬半晌，緩緩點頭道：“好！”
他對這老儒生越來越好奇，“有始有終方得圓滿”這八個字可說是他原上枯榮神功的精髓所在，對方一言道出豈能不讓他心驚？
枯榮神功自大成以來，從未全力出手過，威力究竟幾何他確實心癢知道。一句“不帶遺憾”正是撓到了他癢癢處。讓他奇怪的不止如此，他在鳳東籬身上體內(nèi)竟然覺察不到半分氣機流轉(zhuǎn)的跡象。
獨孤相朝著東籬先生深鞠一躬，收刀退回自己座位上。
楊朝宗倚門而立，眼中容光煥發(fā)，胸中陰霾一掃而空，這難道就是獨孤相的后手？他們事先就有約定？還是鳳老先生正好趕上了？他反倒不擔(dān)心鳳東籬是否架得住斛律斗移，不管斛律斗移如何厲害，說來也奇怪。
斛律斗移剛才本來給獨孤相準備的最后一手，被鳳東籬打斷，只好重新來過。
書院學(xué)子一個個翹首看著他們的六先生，既有擔(dān)心更多的是期翼，希望六先生對斛律斗移這個到?jīng)鲋菀鋼P威的家伙飽以老拳。
一向?qū)P東籬心有腹謗，有時恨不得他走路都摔一跤的宇文秀色，這時都同仇敵愾道：“想不到六師叔真人不露相，真希望他一拳把那個斛律斗移轟回草原去！”
眾人都莞爾，衛(wèi)子墨輕聲道：“此人武道深不可測，師叔未必能穩(wěn)勝。”
宇文秀色道：“師兄怎么長他人志氣？我看好六師叔，季師姐你說呢？”
季寶釵笑不作聲。
鳳東籬一身大袍如旗子般獵獵作響，他隨手扔掉手中酒壺道：“身外之物?！?p> 斛律斗移五指虛抓，蓄至巔峰的枯榮勁氣如同草原上的龍卷風(fēng)，挾帶天地之威將身形瘦小的鳳東籬包裹其中。
蘭十一郎瞇眼細察，神情大動。
關(guān)海山等人自然不肯錯過此千載難逢的良機，也想借此機會一窺斛律斗移神功奧妙，說不得哪天翻臉動手，心里至少有個譜。那晚在吐谷渾帳中，他只露了一手讓關(guān)海山心癢難耐。今日總算有機會一窺全豹。
獨孤相神情嚴峻，他對斛律斗移的枯榮勁最有體會，知道在斛律斗移的全力施為下，一個不好就是粉身碎骨的后果。
草原諸人自是人人神情雀躍，完全不擔(dān)心斛律斗移會落敗，玄武子在草原之上是神一般的存在，他的師弟豈是誰都可欺的？
面對斛律斗移摧枯拉朽的氣勁，鳳東籬不閃不避，身形如狂風(fēng)中的亂草，一陣抖動，像是隨時有可能被狂風(fēng)吹散。
在眾人都不敢相信的眼神下，鳳東籬抬腳踏前一步，口中輕喝道：“以陽動者，德相生也；以陰靜者，形相成也；以陽求陰，苞以德也；以陰結(jié)陽，施以力也。陰陽相求，天地相應(yīng)，不離形，不拘法，視于無形，聽于無聲，則圓者不行，方者不止，視為‘大功’?！?p> 在場諸人聽得玄之又玄，唯楊朝宗和蘭十一郎心有所動。
斛律斗移大喝一聲道：“裝神弄鬼！”說罷畢其功于一役的氣勁催發(fā)。
鳳東籬頓時感覺有種萬馬齊奔的肅殺之意，夷然不懼，大聲笑道：“莫欺神鬼，珂羅啜且看！”說時再踏前一步，伸出一根手指顫顫巍巍點向斛律斗移掌心。
斛律斗移一聲冷笑，手掌翻覆，可不管他怎么動，鳳東籬手指仍是不變的點過來，相距不過數(shù)尺。
斛律斗移手掌再翻，枯榮勁頓時收縮至身前狹小的空間，仍是將鳳東籬裹挾其中，只是壓力更甚。
鳳東籬渾然不覺，一聲嘆息道：“到此為止吧?！闭f完手指一曲一彈，一縷氣機激射至斛律斗移掌心。
斛律斗移飄身退后，令人窒息的氣勁剎那消失。
鳳東籬臉色由紅倏然轉(zhuǎn)白，接著恢復(fù)正常，看著斛律斗移輕聲道：“珂羅啜可滿意？”
斛律斗移哪里還敢對他有絲毫不敬，露出上山以來的首次歡容，點頭道：“敢問先生大名？”
鳳東籬道：“鳳東籬，代我向令師兄問好。”
斛律斗移很有風(fēng)度的略一施禮道：“理所應(yīng)當(dāng)！今日能與先生一戰(zhàn)足慰平生，斛律感激不盡。此間事了，我立即返回大草原，與先生就此別過?！?p> 鳳東籬哈哈一笑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