蓬萊,碧溪玉竹之地。
御塵在湖邊走來走去,手里握著本古藉,臉犯著愁色。
她是帝俊遺留在這世間唯一的血脈,是傳聞中的帝嗣!黑灰的發(fā),淡藍(lán)的眸,她的一切皆是特殊的。
正倦怠之時,一顆黑色珍珠從她身上滾落下來,那是從兩世鏡中衍生而出的,她一直帶在身上,當(dāng)作是留念吧。
那黑色珍珠落入草間,一團(tuán)黑紫之煙爆破而出,變成一本古老又陰邪的黑色皮卷書,名曰“黑暗縛”。
御塵丟去了手里的書,彎腰撿起那本《黑暗縛》,那詭異的書馬上變成一縷黑紫之煙鉆入了她的眼里,瞬時,書中內(nèi)容全然展在她臉海之中。
“朝西有一座小城鎮(zhèn),名為銹骨,日出而隱,日落而現(xiàn),此鎮(zhèn)人煙稀少,乃鬼魅之居所;鎮(zhèn)中有一將軍冢,冢內(nèi)一具骷髏挺拔立之,傳言,得其可得操控死物之力?!?p> 遂,黑暗縛消失得無影無蹤。
御塵怔了怔,她望著手中那本乏味的古藉,仿佛方才什么都沒發(fā)生一樣。她晃了晃頭,坐回了溪邊的大石上。
“哎呦,學(xué)什么古人,講話文鄒鄒的,直接了當(dāng)不好嘛!”不遠(yuǎn)處,一清靈俏氣的少女坐在石頭上,雙手捧著古籍,光著腳丫,怨氣哀哉地?fù)u晃著。
掀起地一陣陣水花,散在那幾束穿透玉竹林的陽光里,暈起的七彩光暈,伴著金金粼粼的水珠落下,煞是好看。
“小冽,你在發(fā)什么呆?書都拿倒了!”那靈俏少女叫著兩眼放空的御塵,見她不應(yīng),便彎腰拾起地上的小石子朝御塵扔去?!翱矗邪灯?!”
御塵仍在回味方才的幻境,只感覺有一股小氣流正朝她而來,氣韻很弱,也沒有絲毫殺氣。
她慢慢地伸出白皙修長的兩指,精準(zhǔn)地夾住了那顆小石子,然后隨意地丟到了一旁。
“哎喲,你知道我一拿書就犯困。這不?又神游了!”御塵那樣說,清澈的淡藍(lán)眸子帶著幾分倦意,“行了,衡卿侄兒,我回屋午睡會兒了!你慢慢折騰~”
“去你的侄兒,你和瑤妹一般大,少拿輩分占我便宜!”那靈俏少女朝她做了個鬼臉,嘴里又嘟囔著,“白長一副絕世好皮囊了,怎么腦袋瓜子和我一樣,老不長記性!”
她當(dāng)然不會知道御塵有多聰穎,聰明人向來不會輕易顯露的。這靈俏少女叫作沐衡卿,是冷邪莊主第五個曾孫。
這青木山莊的關(guān)系說簡單其實也挺復(fù)雜的。
這天帝賜封神王的沐北是蓬萊上神冷邪的孫子,這冷老爺子還有七個曾孫,是一枝同生的,他們八個年紀(jì)都差不多大,而且并未隨冷老爺子姓。
來莊里那么久,御塵也從未見過老爺子的兒子女兒或者那七個孩子的爹娘什么的…反正就是奇奇怪怪的。
清苑,御塵的居所,位于青木山莊較為偏靜偏遠(yuǎn)的一處。
她喜歡幽靜,這兒后靠湖,前面又是小翠林,景致沁人,最主要她的小樓竟還有個無人知曉的小閣樓,正合她意。
閣樓中,御塵點(diǎn)燃了一只蠟燭,昏黃的燭光搖曳著,閣樓的舊木桌上,一張張手繪地圖擺在上頭,那是蓬萊仙山的地形圖。
御塵指尖劃過其中一張地形圖,停頓在那鮮明的紅色記號處?!笆郎蠜]有完美無缺的東西?!彼脸烈恍Α?p> 還記得天界異主,御堯生死未卜之時,那個叫作千律的樹靈用盡力量將她送往蓬萊仙山,他用神木的枝椏將她的氣息與力量封印,并在仙山筑下了堅不可摧的結(jié)界。
籠罩著蓬萊仙山的結(jié)界,只要她一觸及那結(jié)界,冷邪便會發(fā)現(xiàn)。
她可不想永遠(yuǎn)躲在別人的庇佑之下,她被封印的力量正在一點(diǎn)一點(diǎn)的回來。總有一天,她會走出去的!她誓要為哥哥報仇!
世人皆知兩之地有帝嗣,卻不知帝嗣名諱!可如今,知曉了帝嗣名諱又如何?
他們又從未見過我!只不過這雙與哥哥一模一樣的眼睛…可誰又知道,曾經(jīng)不可一世的混沌之神和神神秘秘的帝嗣,他們的眼睛是淡藍(lán)色的呢?
御塵摸上自己的眼皮,心里沉甸甸的。
不!這一刻,身在蓬萊仙山的是蓬萊少莊主冷冽!不是御塵!
“小冽!吃晚飯了!小北叔得明兒才回來呢~”樓下,脆響的聲音傳來,沐衡卿很準(zhǔn)時的出現(xiàn)了。
御塵快速收好地形圖,吹滅蠟燭,打開劃動的地板跳回房間,她拍去身上的塵土走下了樓。
在青木山莊,大家都是每天一齊用早膳、午膳和晚膳,一大桌人一齊熱熱鬧鬧的,這便是家的氣氛,御塵很喜歡這種感覺,那是她從未有過的生活。
沐澤殿,這兒是整個山莊的中心,最大的殿堂樓閣,也是冷老爺子居住的地方。
旁廳,桌子晚膳早已備好,熱氣騰騰的,老爺子坐在中間,雖生得一點(diǎn)兒也不慈眉善目,可眼里盡是和善。
“冽姑姑,五妹?!?p> 御塵和沐衡卿先碰到的是沐樞意,這個中規(guī)中矩的大家閨秀,七曾孫中的長孫。
這人不僅長得嫻靜文雅,性格也溫氣文雅,御塵和沐衡卿可討厭她這么稱呼她們了!
“呵呵,樞意侄兒莫多禮!”御塵尷尬地笑著,朝沐衡卿撇了撇嘴,深感無奈。
“冷冽,衡卿,你們來了!”這時,一抹灰白色的身影飄過,是三曾孫沐世璣,生性冷淡的儒雅公子。
他向來不拘小節(jié),他長發(fā)及腰,隨意綰起幾縷青絲,用翠玉竹簪盤起著,倒顯得他柔美了些。
隨后來的四曾孫沐天權(quán),玉冠束起的發(fā)干凈利落,魁梧的身材卻有著一張白嫩的臉蛋,他分別朗朗地和御塵、衡卿擊掌打了個招呼。
“小冽,卿卿!”
緊接著登場的是嫵媚卻不失仙氣的二曾孫沐世璇,小家碧玉的六曾孫沐舒陽以及小巧恬靜的七曾孫沐安瑤。
“都到了,用膳吧!”見冷邪起筷,眾孫也紛紛拿起筷來。
晚飯后,所有人都各自告別了回住處,御塵回到清苑快速換了身夜行衣,她迫不及待地想去結(jié)界的縫隙那處瞧瞧,她蒙上黑布,踩在房頂之上,輕悄地飛出了青木山莊。
已是深夜,月光照在蓬萊仙山有一種朦朧的美感,站在樹尖兒,頭頂皓月星空,沐浴著晚風(fēng),很是愜意。
然而這不是該享受美景的時候,御塵很快便到達(dá)了結(jié)果邊緣,她仔細(xì)目測著,果然,似波紋流動的結(jié)界有一道細(xì)小的口子。
“看來,我是可以出這蓬萊了!”御塵欣悅地喃喃細(xì)語著,大概是太過高興了,竟未注意到身后有一個沉穩(wěn)的身形在向她逼近。
“是誰在那里!”沉沉地聲音從身后傳來,御塵一個激靈,還未反應(yīng)過來,那人便把手搭在了他的肩頭。
這么晚了,會是誰?看來是避免不了交手了!御塵這樣想著,她抓住搭在她肩頭的手,反手一轉(zhuǎn),一足朝那人踢去,那人倒是敏捷得狠,招招抑制。
這時,被烏云遮掩的皓月露出頭來,照在他們身上,彼此總算看清了對方。
那人身著上好玄袍,玄袍之上用銀絲繡著祥云。再瞧那張俊朗的臉,雖然黑了些,但是充滿了男兒的俊毅明朗氣息,緊皺的劍眉之下,那雙璀璨的黑色眸子頗為沉靜,然而當(dāng)他瞥見那雙淡藍(lán)的澈眸時,驚訝得不淡定了。
是沐北!不是說明天才回來?御塵暗暗叫苦,幸好,沒有急于顯露,她輕盈地掠過沐北身旁,欲備逃走,而沐北正好抓住了御塵的手,將她拽了回來。
“小冽,你穿成這樣是要做什么?”沐北揭去御塵臉上的黑布問道,月光下,那雙明亮的眼睛盯著他,讓她無從適應(yīng)。
“我…”御塵掰著手指,有些委屈也同時懊惱著自己太過心急,“我想下山!這么多年了,我一次也沒下過山,想出去瞧瞧?!?p> “你呀!”沐北自然地伸出手揉揉御塵的頭,寵溺而笑,“快回去把衣服換回來!換身凡人麻衣,趁這時候我?guī)闳ス涔淙碎g的夜集市!”
“你知道我是不能下山的!而且…萬一被爺爺知道了就…”御塵眼睛一亮,此時此刻她極想走出這結(jié)界,可當(dāng)沐北提出帶她下山時,卻又不敢逾越了。
“大不了一起受罰唄!”沐北聳聳肩,“你說,從小到大我陪你受的罰還不少嘛!再說,我都看見這裂縫了?!?p> 御塵會心一笑,搖身一變,化成尋常女子的裝飾,帶上斗笠將她容貌完全遮了住。沐北也變作尋常男子,不過那俊毅之顏可不是尋常男子擁有的。
“走吧!”沐北牽著御塵的手化作一團(tuán)靈光,似流星穿過縫隙,落在了蓬萊仙山之外。
御塵回頭望去,被偌大結(jié)界包羅的蓬萊仙山現(xiàn)在已在她身后,她已居于蓬萊之外。我…是出來了嗎?
久久未沾染人煙,竟覺得有些害怕了。
沐北望著她,只覺得握著自己里的手突然緊了緊,不知是緊張還是高興?他靜靜地站在那里,看著她站在蓬萊仙山外看著蓬萊仙山良久。
“你不知道,我此刻的心情是如此…如此…”
御塵想了想,卻沒能想出一個適合現(xiàn)在心情的詞出來,她偏過頭,抬起,看著沐北嫣然一笑,那雙泛起汪汪漣漪的淡藍(lán)雙眸在月光的照耀下似黑夜的星,明睞澄澈。
沐北竟有些看癡了。
他們穿梭在山腳下的城鎮(zhèn)里,夜市是如此得熱鬧繁盛,樸素的大街上,掛滿了各種形狀的燈籠,煙火燃起了整座小鎮(zhèn),熱情的鎮(zhèn)民們圍著篝火歡雀唱躍,好是鬧騰。
“這便是人間的煙火?”御塵喃喃細(xì)語,以前只能遠(yuǎn)遠(yuǎn)的在山頭望著遠(yuǎn)處的煙火,現(xiàn)在近近地聽著它們綻放的聲音卻又是另一種感受。
記得小時候,她總和沐北半夜偷偷地跑出去,登山蓬萊仙山的最高處,坐在崖邊,遠(yuǎn)遠(yuǎn)地看著人間村落里的燈光,那團(tuán)團(tuán)小小的煙火。
她喜歡把頭靠在沐北的肩上,安靜地觀望著,愜意地?fù)u晃著蕩在崖邊的雙腳。
他們站在煙火之下,御塵伸出手揭起一角紗幔,想瞧得更清楚些。她挨著沐北,不由自主地牽起他的手,雙眸映著那些紅紅綠綠藍(lán)藍(lán),要是每天過得如此,那該多好。
“不早了,該回去了?!便灞闭f。
御塵放下紗幔,沒有絲毫留戀地往回走去,一陣風(fēng)拂過,吹起她斗笠的紗幔,頃刻,那絕世的側(cè)顏露在黑夜之下,那雙淡藍(lán)的眸子竟是如此深邃沉沉。
與她擦肩而過的男子不驚一愣,待他回首,那人早已消失在燈火闌珊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