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承天興致勃勃地準(zhǔn)備穿過地道,去往地道另一側(cè)的秘界。
四處看了下,確認(rèn)了下周圍無人后,便小心翼翼地將地道的蓋石掀開,正欲進(jìn)入,一把劍擱在了他的脖子上,冰冷的劍上,透出一陣寒意。
道承天抬頭看,石才人那張瘦削而立體、帶著一股陰郁之氣的臉出現(xiàn)在了他的眼前。
“你要做什么?”道承天忐忑地問道。
“道天剎最近常來這個地方啊,這里面到底藏了什么東西?!?p> “這……這就是一個用來練功修煉的地方?!?p> 道承天心里極為害怕,他自己的安危倒是小事,可現(xiàn)在石才人知道了這條地道,秘境里的所有人都有可能被暴露,他現(xiàn)在都不知道那些人的真實(shí)身份,若是釀成了大錯,自己怕是搭上性命也彌補(bǔ)不了。
石才人又把劍往道承天的脖子上轉(zhuǎn)了下,道承天感到脖子上傳來一陣隱隱的痛。
他想,無論如何不能說出這個地方的真實(shí)來歷,但是有一個辦法,可以把石才人引入洞內(nèi),再伺機(jī)尋找解決之策。
他便故作吞吞吐吐的樣子:“這里面,什么都沒有?!?p> “那為何我見你經(jīng)常在皇子院附近消失,一消失就要花半天時(shí)間?!笔湃搜杆賹乃弊忧皞?cè)移到了后脖頸上,抵著他往前走。
道承天感嘆石才人不過就是一個男寵,卻身手了得,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來頭。
兩人穿過狹窄逼仄的地道,來到秘界。
石才人的劍一直穩(wěn)穩(wěn)地搭在道承天的脖頸上,一路走來,絲毫沒有脫開過。
道承天但凡有一絲掙扎,鋒利的劍都可能會割開他的皮肉。
他想著,一旦石才人進(jìn)了這個地方,為保護(hù)這里的人,就再也不能讓他出去。眼下能幫他從石才人劍下解救出來的,只有重生寺里的方丈和僧人了。
他便往對面的山上走去。此刻他倒怕石才人把劍放下,折身回去,這樣這個地方便要暴露了。只有繼續(xù)激起他的興趣,才能如自己所愿。他便故意說道:“你看到了嗎,這里什么都沒有,我平日里也只是在這里打坐練功而已?!?p> 石才人輕蔑地笑了一下:“呵,你在這里練功?道天剎,你練的功夫在哪里呢?你連本才人的身手都比不上,你作為天剎神師的本分呢?”
聽到本分兩個字,道承天心想,想必是他之前罵石才人不守男寵本分的話,被那些探子給傳了出去。后宮男寵本就是飽受爭議,即便他們的官位可匹敵朝廷官員,可普通人骨子里還是看不起他們。也正因此,這些男寵往往敏感記仇,最忌諱別人拿男寵的身份做文章。
當(dāng)然,道承天被人暗地里嘲笑不像個天剎神師,也不開心,但他早已看開。
兩人走至上山的半道上,便聽到寺院里傳來誦讀經(jīng)文的聲音。
石才人便把劍收了回來,威脅道承天:“在別人面前老實(shí)點(diǎn)。激怒了本才人,我怕你不僅丟了自己的小命,還要搭上這寺里人的性命?!?p> 道承天心里真心覺得可笑,石才人果然跟母親是絕配,都是喜歡拿命當(dāng)條件來談判的人。但他早就下定決心在這里尋求方丈的幫助,如果帶著石才人從地道回去,以后的結(jié)果只能更糟糕,這個秘境從此也便被破壞了,不如今天搏一下。
進(jìn)了寺院的大殿,依然是上次幾個誦經(jīng)的和尚盤坐在佛像兩側(cè)。道承天感到他們略有些分心,也許是因?yàn)楦惺艿搅诉@次是兩個人來訪。
他便繼續(xù)往后面走,石才人拿劍把抵了一下他的腰:“你來這里找誰,做什么?”
“找一位老者?!钡莱刑煅b作不情愿地說。
這時(shí)候他二人后面?zhèn)鱽硪粋€聲音:“施主找貧僧何事?”
又像上次道承天來的時(shí)候一樣,方丈在他們的背后出現(xiàn)。道承天這次,非常喜歡方丈這種神出鬼沒的出場方式,至少從氣焰上,可以打擊一下石才人的傲嬌。
他迅速跑到方丈后面,大喊:“方丈救我,不能讓這個人跑了?!?p> 石才人驚訝之下,抽出劍來,朝著道承天便刺了過去。只見方丈的影子在面前急速閃了一下,再次定睛看的時(shí)候,方丈已經(jīng)用一根棍子擋住了石才人的劍。
道承天嚇得直打哆嗦。石才人把劍抽回去,在地上躍起,腳尖蹬了下自己旁邊的院墻,借力又刺向道承天和方丈,方丈一計(jì)無影手把道承天穩(wěn)妥地推到了十米開外,自己直接飛上了寺院大殿的屋檐上,躲開了石才人的刺殺。
道承天在下面喊道:“方丈,求您了,您別光躲啊,您得把他抓住。”
這么喊完,覺得自己好像有點(diǎn)無恥,但是他真的怕石才人從這里又回了皇宮,那他這個婁子就捅大了。
方丈無暇理他,繼續(xù)應(yīng)戰(zhàn)。
兩人打到了藏經(jīng)閣,道承天便也跟著去觀戰(zhàn)。
塔林下練功的七個少年看到方丈和石才人的打斗,便也加入到對付石才人的隊(duì)伍中,方丈和石才人的力量一下子變得極為懸殊。大概方丈覺得勝之不武,便停了下來,任由弟子們?nèi)グl(fā)揮。
道承天繼續(xù)觀戰(zhàn),還饒有興趣地在旁邊指點(diǎn):“抓他頭發(fā),別讓他跑了……對……對……踢他屁股?!?p> 方丈在旁邊看他這個樣子,微微嘆了口氣。
“這位施主,你的心可真大?!?p> “方丈可是在說我?”道承天傻傻地問了一句。
“施主貴為天剎神師,卻如此怯懦,老衲著實(shí)感到驚訝?!?p> 道承天想脫口而出“我是假的”,但還是忍住了,決定默默吞下這份委屈。
道一木說了,讓他替蒼生把這個天剎神師的身份給演下去,那就不能說。
誰知方丈卻開口了:“即便施主不是真的天剎,可也有一些身手,何必總是躲在安全的境遇里,不愿嘗試?!?p> 道承天大驚:“方丈怎么知道我不是真的天剎?”
方丈笑笑:“十三多年前,我在夕照宮的大火中消失,而后重生于此處,那之前的故事,我多少知道一些?!?p> 道承天心想:“十三年前……夕照宮……不就是冷宮么,在冷宮中葬身于火海的,只有自己的父親亞寧王……難道這是亞寧王,這是自己的父王?可是這世間真的有重生一事嗎,他不敢相信?!?p> 他驚訝地說話都磕磕絆絆起來:“你……是…...是父王?”
方丈雙手合十,道了一聲:“阿彌陀佛,前塵往事,不提也罷?!?p> 道承天激動得淚水都涌了出來,雖然這位老者沒有明確回答,但明顯默許了自己就是亞寧王。他在那一刻忽然覺得有父親的感覺真好,好像身后忽然就多了一份屏障。
方丈還是依然平靜,沒有任何情緒,仿佛沒有重逢的悲喜,抑或這重逢的悲喜不過是一件不足掛齒的小事。
“父王……”道承天又叫了一聲,便要給方丈跪下,他臉上還掛著淚珠,看上去讓人心生憐憫。
“從夕照宮大火之日起,便沒有亞寧王,只有空空法師?!狈秸蓪⑺鲎。p手合十,再一次禮節(jié)性地說了句:“阿彌陀佛。”
此時(shí),七個少年已經(jīng)把石才人拿下,捆好了押了過來。
石才人本來扎得考究的頭發(fā)散了一肩,略有些狼狽??伤樕线€是帶著傲慢不服的態(tài)度:“你們抓了我,天降帝不會放過你們的。”
“師父,這人怎么處理?”一個弟子問。
道承天看著這個上次初見時(shí)就覺得有些眼熟的男子,急速地翻閱著自己的記憶,忽然想到了這是出師大典上的一張面孔。對,他再想了下便確定了,這是當(dāng)時(shí)用以祭天的那幾個少年。而后他好像有些明白這個寺院的名字了。重生寺里的眾僧,其實(shí)并不是真的重生,只是他們被人所救贖,有了繼續(xù)活著的機(jī)會而已。
空空大師看著石才人傲慢的臉,指了一下遠(yuǎn)處:“把他鎖在那間屋里,嚴(yán)加看管。”
石才人繼續(xù)掙扎起來,連帶著罵罵咧咧:“你個狠毒的出家人,你對得起佛祖嗎?道承天,你個王八蛋,你是哪門子的天剎神師,你連普通的侍衛(wèi)都打不過……你……”
道承天早已聽不下去,把隨手帶的帕子揉成一團(tuán),塞進(jìn)了石才人的嘴巴里,石才人掙扎得更加厲害,嗚嗚著無法言語,眼睛瞪得烏溜圓,所有的恨意都涌到了眼神里。
少年們便把石才人拖了下去。
道承天心里的石頭落了地??粗矍暗母竿酰瑖@了口氣,既然對方不愿意承認(rèn)是自己父王,自己也不好硬蹭上去叫爹,但他內(nèi)心還是高興的,有爹總比沒有好,而且這個爹還幫了自己一個大忙。
他想起上次方丈問起的話,便說道:“空空大師,我想去一個新的雪界。一個沒有殺戮和威脅的雪界。那是之前一木妹妹向我描述過的世界?!?p> 方丈微笑著點(diǎn)頭贊許:“施主要用自己的雙手,去開辟通往那個世界的道路才對。行于亂世,腳就是路?!?p> “要怎么開辟那條道路呢?”道承天不解地問。在他看來,他忍著委屈,幫道一木把天剎神師的戲份演下去,已經(jīng)是盡了自己的義務(wù)了。其他的事情,他不知如何做,當(dāng)然也不知道自己是否有能力做。
“克服自己的膽怯、恐懼,去行更多善事。”
方丈留下這句話,對道承天說:“施主該回去了?!北戕D(zhuǎn)身去往自己的居所。
道承天回去的時(shí)候,看到那幾個年齡略大些的誦經(jīng)和尚們,在山間飛來蕩去練習(xí)輕功,灰白色的僧袍點(diǎn)綴于云霧繚繞的山間,頗有種仙人在世的感覺。
他回味著方丈告誡自己要戰(zhàn)勝膽怯和恐懼的話。
這么多年,盡管花榮師父教會了他輕功和武術(shù),他對于神師的課程也是略通一些皮毛??墒且?yàn)榕侣蹲?,他一直羞于展示自己的功夫,直至今日,被石才人威脅到毫無還手能力,他才明白,如果不打破恐懼和羞怯,他將永遠(yuǎn)都活在那個舒適的區(qū)域,辜負(fù)花榮教給自己的一番功夫。
想到這里,他便輕聲念叨著記憶里輕功的法則,學(xué)著那些高僧的樣子,在山間林木上蕩悠著,一路下山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