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何時出發(fā)去朗界？”道一木問道。
亞寧王起身，凝望著窗外漫無邊際的黑暗，回過頭來，雙手合十，做出抱歉之意：“貧僧就不離開雪界了，這里是貧僧出生和長大的地方。老朽之身，不宜遠途跋涉?！?p> 道一木理解父親的選擇，作為曾經(jīng)的雪界帝王，即便遠離紅塵，又怎能甘心淪落到在他國的地界上尋求庇護。
便點了點頭，表示理解。
道承天便也跟著說：“要不我也在秘境陪伴父王?！?p> 誰知亞寧王卻斷然拒絕了：“少年之人，便要經(jīng)歷磨難才好，你同木兒一同前去朗界?！?p> 又指著四個在遠處參禪打坐的皇子，對道一木說：“那幾個僧人，也同你們前去。道家兒女，在外征戰(zhàn)不是為了道家的榮耀，而是為了償還我們欠雪界百姓的一份安寧。為父的已然鑄成大錯，再回頭已是老朽殘身，無甚用處，只愿在雪界中，行俠仗義，安撫難民，了卻余生?！?p> 道承天難過地看著亞寧王：“父王……”
剛開口，就被亞寧王打斷了：“還是叫方丈或空空大師吧。”
道承天便怯生生地叫了一聲：“空空大師……”
話還沒說，眼淚便落下來。
亞寧王話語里帶著一絲嚴厲：“男兒有淚不輕彈，小施主莫要如此脆弱?！?p> 道承天把眼淚擦掉，哽咽道：“兒臣從來就沒有得到過母親之愛，而今有機會得到大師哪怕只言片語的寬慰和教訓，已是極為滿足。兒臣期盼您能健康長壽，待到雪界安穩(wěn)的那一天，兒臣來盡做臣子的責任?！?p> 道一木在一旁聽著，忍不住為道承天感到難過。他從小跟著母親長大，卻一生都在尋找愛，不管別人怎樣把他推開，他總要死死攥住那份，哪怕只是一絲一縷的愛。
秘境里的月夜清涼。道一木披了一襲薄絨風袍，站在重生寺的角樓上看月亮。江南天不知什么時候跟了上來。今夜亥時，三千大軍便要出發(fā)，去往朗界。
道一木回頭，看到江南天在朗朗月色下棱角分明的輪廓，心里又生出一絲甜意，連月光里好像都融進了糖。
如果算上腦海里十幾年的記憶，她一個少女的身體里，裝著的是一個三十多歲的靈魂?？蓪λ母杏X，仍然像少女時候，對于心上人的感覺那樣，青澀懵懂。
兩個人一起看著月亮，心里卻在想著分離的事。
江南天打破了沉默，柔聲說道：“真希望跟你們一起去朗界?！?p> 道一木轉(zhuǎn)過身來看著他，江南天便也轉(zhuǎn)過身來，兩個人就這樣面對面兩兩相望。
道一木說：“你知道嗎？我太祖母的兩個徒弟，花榮和齊瀾，本是青梅竹馬，在一起后，有很長的時間都是各奔天涯，可這卻并不會影響他們之間的感情。在他們身上，我才真正知道了什么叫做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我們兩個同作為天選之人，深知在當前的三界，這樣的身份意味著什么。我又怎會因一己私情，讓你辜負天選之意?！?p> 黑暗中，江南天握住了她的手。道一木的心像只兔子一樣亂跳，忐忑而又興奮，她沒舍得把手甩開，她喜歡道承天手上的溫度。這雙手就像水一樣，把月色里的糖融化得更甜了些。
“你要好好保重，我會盡快出師，去跟你會合?！苯咸斓氖治盏酶亓诵?p> 兩個人感到彼此的氣息，本能上想要靠得更近一些。卻聽到角樓下有腳步聲上來。他倆便又裝作若無其事地看月亮。
待到腳步聲上來后，道一木回頭一看，發(fā)現(xiàn)是道承天，心里直嘀咕：“這人怎么這么不知趣，盡壞我好事。”
便帶著嗔怪之意問道：“大晚上的，你出來干什么？”
道承天看著這二人，也覺奇怪：“那大晚上的，你二人又在這里做什么？”
“你看這月亮又大又圓，難道你就沒有想一起看月亮的人么？”道一木開玩笑地問道。
道承天想了下，聲音里有一些憂傷：“當然有啊?？墒俏液镁枚紱]有見到她了?！闭f完，忽然又轉(zhuǎn)變了態(tài)度：“好在跟你去了朗界，就可以見到她了?！?p> 道一木心里嘀咕，道承天說的會是誰呢？難道是冷月？從年齡來看，也就冷月的年齡最接近道承天，但是也照樣比他大了十幾歲。她便又試探著問了一下：“你說的是冷月姐姐？”
道承天嘟嘟嘴：“才不是，冷月姐姐雖然心地善良，貌美如花，可是看上去太冷傲孤高了，我可不敢喜歡她?！?p> “什么，喜歡？你說的是喜歡一個人？”道一木問。
“當然，難道想跟一個人一起看月亮，不是喜歡一個人的表現(xiàn)嗎？”道承天反問道。
想想是有道理。她便又問道：“那你喜歡的是誰？”
道承天看了一眼旁邊的江南天，說道：“你們兩個人要給我保密。”
三個人便像孩童那般，拉鉤發(fā)了誓言。
道承天靠在角樓的欄桿上，用有點沙啞的嗓音，在月光中跟其他二人講了自己的心聲：“我喜歡我的師父……”
“什么，你喜歡花榮？她……她……可是有相戀之人?！钡酪荒靖械疆惓ｓ@訝。
她萬萬沒想到自己這個同父異母的弟弟會喜歡比自己年長近二十歲的女人，還是一個有夫之婦。雖然花榮也才三十五六，面容未有任何衰老之態(tài)，依然是清麗之顏。
道承天有點哀傷得說：“所以，這份喜歡，就永遠放在心里了……你知道嗎？我五歲之前的生活，具體發(fā)生了什么事，已經(jīng)不記得了，只記得感覺是冰冷的。在我五歲那年，碰到了神師盟主之后，我的生活里才有了期盼，才有了溫暖。五歲之后，沒有神師盟主在的生活，也是冰冷的?！?p> 江南天在旁邊輕聲嘀咕：“原來這就是戀母情結(jié)?！?p> 他本是無意說出，沒想到惹惱了道承天。
道承天生氣地說道：“什么戀母情結(jié)！麻煩你以后不要在我面前提母親這個詞，更不要提到我愛母親之類的話，那就是個魔鬼！”
道一木明白弟弟一定是誤解“戀母情結(jié)”這個詞了。最近一系列的事情，讓碧婉成了他的一個死穴，但凡有人提到他母親是碧婉這件事，他都會情緒激動地進行反擊。
江南天自知自己說錯了話，便趕緊道歉：“我說錯了，我不是那個意思?！?p> 其實他想表達的是，因為道承天缺乏母親的愛，所以本能促使他想從花榮的身上得到彌補。
道承天竟然小聲抽泣起來，道一木看著心內(nèi)難受，便輕輕地抱了一下他，拿出手帕，給他擦去淚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