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明是新月懸空,今夜卻令人覺得格外清明。
如水月光悄然入戶,照在男子蒼白的臉龐上,那眉眼與陸歸堂有幾分相似,卻少了陸歸堂那份眼角眉梢的散漫與那份熱血男兒豪情。
其人像棵孤松,教人在這夜色里頭望見,便不覺生了恍惚。
“啪啦——”傳來碳火爆裂的聲音,顧謹聞聲一個回神。
今夜陸承修的生死只在她一念之間,但她還是開口吩咐云絳去拿藥,故事剛開始便結(jié)束了,那豈不是少了很多無趣嗎。
她要看一看,這一世的陸承修是不是還能走上那條昏君之路!
云絳拿著創(chuàng)傷藥回來的時候,顧謹已經(jīng)在為陸承修檢查傷口了。
“小姐,這位公子怎么會受這么重的傷,又怎么會出現(xiàn)在咱們府里呢?”
顧謹輕輕解開陸承修的外衫,露出男子被鮮血糊了的腰身,她盯著那傷痕細看了一會兒,心里面便有了盤算,“他右側(cè)身子都摔青了,多半是爬墻進來的?!?p> 顧府雖大,顧謹這院子卻偏僻。就緊鄰著外頭的鬧市,若是趕上集市,還能聽見外頭百姓的吆喝聲。
陸承修應該是實在沒了避禍的地方,這才順著街市爬進了顧府,就落在了那花叢后頭。至于他究竟遇上了什么事,竟然險些把命都搭上,的確令人百思不得其解,卻也只有等他醒了才能知道一二。
顧謹用帕子沾了溫水輕輕擦拭他身上的血跡,隨即將那創(chuàng)傷藥小心翼翼地敷在了他的傷口上。下午的時候她剛在顧疆元的書房里翻看了醫(yī)書,想不到才過了半天就派上了用場。
云絳接過顧謹遞過來的那帶血的帕子去水盆里揉洗,她年紀不大,所見過的最嚇人的是無非就是顧湘母女如何欺負自己家小姐,今日陸承修這模樣著實把她嚇得不輕。
直到那帕子上的血被洗干凈了,水盆里的水染上了紅色,云絳這才定了定神。
“小姐,奴婢看您的神情,似乎認識這位公子?”云絳將洗好的帕子重新遞回到顧謹?shù)氖掷?,一邊打量著陸承修,一邊試探性地問?p> 顧謹?shù)恍?,卻堅決不肯同她說自己認識陸承修之事:“你可還記得我認出咸王殿下時說的那番話?”
云絳點點頭:“是,奴婢當然記得。”
下午時候,小姐對咸王殿下說:王爺腰間這塊玉佩,刻的可是蟒紋?身上熏的香,可是龍紋香?右掌磨的繭,可是長年執(zhí)弓拿劍的印記?
于是她依著這幾句話,把目光落在了床上男子的身上,那外袍被小姐解開了,與咸王殿下一模一樣的蟒紋玉佩卻還在他腰間掛著。身上血腥味雖然仍舊有,卻隱約可以聞出王宮子弟才能用得起的奢侈之物。
唯獨男子掌心白白凈凈,不是拿刀劍的手。
這人,莫非是咸王殿下的兄長——舒王陸承修?
“天吶,不會吧?”
小姐大病初愈,一下午的功夫就見到了當今圣上的兩位兒子,而且……都以這樣奇怪的方式?
顧謹將陸承修的外衫系好,又輕輕為他捏了棉被,動作熟練一如上一世她初入宮闈之時,此時想起來卻讓人覺得心疼。
她看向云絳那滿是驚異的目光,微微點了點頭:“你猜的不錯,舒王,陸承修。”
顧謹起身,不再去看那榻上之人,只對云絳繼續(xù)說:“今夜你恐怕要陪我辛苦一下,他傷勢這樣重,身邊只怕是離不開人,咱們得輪流守著。”
云絳連忙點頭,那是舒王殿下,何等尊貴之人,自然不敢怠慢?!靶〗惴判?,有奴婢在這兒守著就行了,您身子才好,就回屋歇著吧?!?p> 顧謹嘆了口氣,透過窗外看見那如水月色,卻沒了睡覺的興致。
或者說,本來就沒有睡覺的興致。
今日她睜眼回到十年前,震撼之余心里頭也是起起伏伏,太多的念頭匯聚在她的腦海里成了此刻的一團漿糊。
她在桌旁圓凳上兀自坐了下來,不等云絳上前便為自己倒上了一杯茶水。
“罷了,對這人我還真不放心,你先下去歇著吧,有事我叫你。”
云絳以為顧謹說的不放心只是說舒王傷勢太重,必須得小姐本人親自看著才行,于是她也不便多說,看見小姐那不同于一樣的清霜神色,竟然不自覺的生了寒意。
“那小姐切莫要勞心傷神,有事務必知會奴婢一聲。”
門“吱呀”而開,云絳默默退了出去,只留下顧謹一人的影子投在了那窗戶紙上,還有屋里頭一個清冷女子,獨自一人想著那些紛繁的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