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韓曉諾,今年29歲。半年前離開了生我養(yǎng)我的地方,來到這個海邊城市。以前我是一個插畫師,現(xiàn)在我在做廣告宣傳。聽起來好聽,其實就是騎一個自行車各種發(fā)傳單。記憶和傷痛都會隨著時間淡化。
最近每天中午都會去一家裝修簡單咖啡屋坐坐,那里有一個男人頭發(fā)卷卷的,眉眼彎彎,戴個黑框眼鏡,用好看白皙的手調制奶茶和咖啡。
其實最喜歡看的就是他安安靜靜的不說話的那個樣子,說過不再戀愛的,可碰見好看的人還是會多看上兩眼。他對所有的顧客都是干凈簡單的微笑,恰到好處,對咖啡屋里的小貓更是溫柔。
如果我喜歡的那個人也這么溫暖就好了,可是他現(xiàn)在只會對另一個人好了吧。
和往常一樣坐在老位置上喝著一杯不加糖的咖啡,苦澀的感覺從嘴里直接流進胃里,卻覺得很甜,真懷疑自己有受虐傾向,愛吃苦瓜,還愛喝苦咖啡。
那個男人依舊在那兒忙碌著,臉上始終帶著微笑。
“爸爸,我想……吃個…蘋果”一個四,五歲的小女孩兒磕磕巴巴地對他說著話。她眼神閃躲,低著頭,不敢大聲說話,那個樣子似曾相識,就像,就像以前那個膽小的自己,像被經(jīng)常虐打的那個自己的眼神。
算了,不多管閑事了。還以為那個男人能多溫柔多好呢,果真人不可貌相。光憑眼睛看到的永遠都不是真實的。所有的人與人的關系都沒那么簡單。
離開咖啡屋的時候下起了中雨,正考慮棄自行車跑到公交站的時候,一把傘撐在了我的頭頂,原來是咖啡屋那個男人?!安唤橐馕宜湍阋怀贪伞!甭曇粢埠軠厝崮???墒怯泻⒆佣椅乙矊ψ龊髬尯妥鲂∪龥]有興趣。
“不用謝謝”頂著宣傳單頭也不回地沖進了雨里,雨水順著臉頰淌了下來。曾經(jīng)那個為我撐起大半邊雨傘的他去哪了,被那個執(zhí)拗的我弄丟了。
記得以前每次下雨都不會記得帶傘,每次都是他帶一把大大的雨傘把我大半邊的身子都遮住,被他暖暖的摟在懷里的感覺還記憶猶新?,F(xiàn)在在他雨傘下的女孩會不會特別幸福。滿臉也不知是雨水還是淚水。
就這樣上了公交車,頭暈暈的。在擁擠的車上還碰到了咸豬手,碰哪兒呢,真是,踩他一腳,躲開。
這年頭這種人怎么想的,看起來斯斯文文的,不會正當?shù)刈放⒆訂??這樣蹭來蹭去的什么勁兒啊。本來就頭疼現(xiàn)在更疼了。他又轉到更一個女生旁邊去了。
不知道有沒有其他的人看到,可這種視而不見的冷漠讓人尤其心寒。什么時候人人都能伸出手呢,罪犯的存在更多的是旁觀者的縱容。
今天真的沒力氣多管閑事兒了,下回吧。哎,自己又何嘗不是冷漠的人呢,真當關己的時候就又該多無助啊。
回到租住的6層老舊公寓頂層,已經(jīng)沒了力氣。貌似是感冒了,每次一生病就這樣暈暈的,吃了一片兒藥,躺在床上昏昏欲睡。迷糊間又想起了他,林然,那個愛了12年的男人。
每次生病躺在床上不起來,他都會拿一塊兒草莓糖放到我嘴里,然后用勺慢慢喂藥,吃過后再喂一大口橙汁兒,就是各種甜,不讓我覺得有一點兒的苦。頭上的毛巾也會換了又換,發(fā)高燒的時候,他基本會在旁邊守上半宿。
唉,忘了吧,全部忘記,再回憶起來也沒了意義,努力告誡自己,卻發(fā)現(xiàn)無效,滿腦袋都是他??涩F(xiàn)實是,一個人在這個出租屋里發(fā)著燒,沒人知道。不行,退燒藥也似乎退不下去燒了。
請了假,在家昏睡一天,泡了一次面,晚上實在挺不住了。撐著去了醫(yī)院,在這里又碰見了那個咖啡屋的男人,還有那個小女孩兒。旁邊的急診病床上躺了一個臉色蒼白的女人。
我被值班護士安排在和他們斜對面的病床上打點滴,燒似乎有點兒退了,至少頭沒那么疼了。
那個咖啡男走了過來對我輕聲說:“你能幫我照看一下小夢嗎?”原來那個小女孩兒叫小夢,如夢一樣,出生時也一定得到過父母的愛吧。
緩過神來,我冷冷地說,“我覺得我對她來講應該算是陌生人,并不安全?!?p> “我相信你,我這邊有急事兒必須出去一下。”那個咖啡男一臉認真地說。
“那好吧?!痹谶@個時代肯被信任也是一件不容易的事。那個男人急匆匆地走了,留下那個小女孩兒眨巴著一雙大眼睛看著我。
“阿姨,我想吃糖?!贝策厒鱽碥浥吹男÷曇?,小夢低著頭怯懦地說著。
“等一下哦?!蔽业穆曇魷厝崃讼聛?,從包里拿出每天都習慣性裝著的草莓味棒棒糖,遞給了小夢。
在那一瞬間我從她伸出的手背處看到了淤青,應該是剛剛被掐過不久。我輕輕地擼起了她的衣袖,一塊塊青紫的痕跡映入眼底。
心開始疼痛,小時候的記憶開始壓痛著我,“不要爸爸,不要打我”被家暴的記憶猶在,不要回憶,不要。心痛的要命。
壓著心底痛輕輕地溫柔地幫小夢把衣服拽好?!靶艄?,阿姨這兒還有糖,慢慢吃。還有說話的時候不要總是低著頭,那么小聲,疼了就要喊出來?!庇嘞碌脑挍]有說完。
小女孩兒的眼神依舊閃躲,于她而言對其他人產(chǎn)生信任或許尤其艱難。我們每個人此生都無法選擇父母,攤上誰們就是誰了,可父母們不需要去努力成為一個合格的家長嗎?借口可以說第一次當父母沒經(jīng)驗??扇诵阅兀?p> 對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孩子又何必不放過呢?有多傷有多痛多抱怨也不該把怨氣釋放在一個弱小的生命上。有把她帶到這個世界上的勇氣,卻為什么沒有努力愛她疼她的勇氣呢。
想到這些,眼淚就含在了眼里,仰起頭不讓眼淚留下,停了一下轉身微笑,“乖。”摸摸小夢的頭,忽然不想和孩子多說什么了。
也許該找那個咖啡男聊一下,救不了自己或許可以救得了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