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雷打不動地給妻子準(zhǔn)備祭品以外,清明節(jié)也必須準(zhǔn)備一些東西給老鬼,曉萌,還有鬼門關(guān)把門的牛大爺。不管這些人他們生前什么情況,但熟了以后,他們對我都還是比較熱情的,曉萌自不必說,牛大爺也不壞何況還得巴結(jié)著點,老鬼雖然不務(wù)正業(yè),但坦誠,心情不好時聽他侃一通也挺好的。
馨雅當(dāng)然不知道曉萌、老鬼和牛大爺?shù)拇嬖?,所以清明?jié)的祭品我都是以妻子的名義準(zhǔn)備的。
“你怎么回事,為什么這次要準(zhǔn)備這么多東西?”馨雅發(fā)現(xiàn)跟往常不一樣,我這次的祭品不僅有一般祭品,還有女人專用的東西,更有煙和酒。
“清明節(jié)不是個大節(jié)日嘛,除了酒,其他的也花不了多少錢?!蔽抑缓锰氯?,酒是一瓶真家伙。
“這還連衣裙呢?這么新潮?你妻子死的時候,這款式還沒上市吧?”馨雅邊清點著我買的東西,邊點評。
也許是自己心虛,總覺得馨雅有所指。
“正因為妻子沒趕上好時光,所以才想著讓她也體驗一下現(xiàn)代生活的氣息啊?!北臼菫榱朔笱苘把牛瑳]想到說到這一點卻自己戳到了自己軟肋,心里更不是滋味。因為妻子就是困難艱苦的日子始終跟我站在一起,后來日子好了她卻走了,沒來得及享受。
“我看你是越來越迷信了。”馨雅一邊幫我整理,一邊批評我。
我只好笑笑說:“聽說人死了沒有機會轉(zhuǎn)世投胎的話,在那邊的日子也是很艱難的?!?p> 馨雅不以為然地撇了撇嘴:“你聽誰胡說八道啊,人們搞祭祀不過是寄托哀思求個心理安慰罷了,人死了就百了,哪還有什么艱難一說?!?p> “你享著人間的福,就別跟死人計較好嗎?”我也不想跟馨雅多解釋。
“好好好,你心眼兒好,我不說了行吧?!避把藕苌俑覡庌q,也不為一些無謂的事情掰斥,即便是大是大非的問題,也表現(xiàn)得有禮有節(jié)。
也許正是她身上這些類似妻子的性格,我才經(jīng)常在她提出一些不合理甚至荒唐要求的時候遷就順從了她。
我突然想起馨雅似乎很少說起給自己死去的父母,也不曾按人間的習(xí)俗,逢年過節(jié)給她們燒點紙錢祭品之類的以表達(dá)對已故親人的哀思和紀(jì)念。
“對了,要不要也給你爸媽準(zhǔn)備點紙錢什么的,從來也沒見你提過這事。”
馨雅不解地望著我:“我爸我媽?”然后搖搖頭:“我都不知道他們長什么樣,一點印象都沒有?!?p> 我也是一時糊涂,把她車禍?zhǔn)浀氖陆o忘了。
但是,不記得了不等于他們沒有存在過啊。
“以后逢年過節(jié)還是想著點你爸媽,也給他們燒點祭品吧,你是他們活在世上最親近的人,你不記得了,不能改變他們養(yǎng)育過你的事實,你說是吧?”
馨雅先是木然地看著我,隨后答應(yīng)說:“那好吧,就聽你的?!?p> ======
清明節(jié)放假,晚上馨雅陪我去燒了祭品后,正常情況下,她應(yīng)該跟我一起回我那兒住的,因為我準(zhǔn)備好當(dāng)晚下去繼續(xù)尋找妻子,就推脫說晚上有點事情要出去一趟不一定回來,讓她回了她自己的住處。
馨雅有點不理解:“你有事忙你的就是了,我住在家里也不礙你事,干嘛讓我回我的住處???”
“我…我是怕我回來晚吵著你睡覺,再說萬一喝多酒了,我不想讓你看到我的醉態(tài)。”
馨雅眉毛一挑:“嗯?那我更得住家里,你萬一喝多了,想喝口水都沒人倒。如果喝吐了,不及時清理味多難聞啊?!?p> 我又把自己帶進(jìn)溝里了。
“我只是打個比方,我不會喝酒的?!?p> 馨雅更是狐疑地看著我,臉上潮紅,隨后笑著問:“你不會是要帶女人回家過夜吧?”
我做出伸手要去削她的樣子:“你胡說什么呀,看我像那樣的人嗎?”
馨雅閃開了,也沒再堅持要住我那兒,還是囑咐我少喝酒后,好像作為交換條件一樣,讓我準(zhǔn)備好第二天繼續(xù)給她講故事,也就是我跟妻子的過去。
送走了馨雅,返回別墅我就開始著手下去找妻子的準(zhǔn)備。
我的那個湖邊別墅上下兩層,二樓有兩個房間,一個是書房,一個是我原來跟妻子的臥室。
妻子走了十年了,臥室里的陳設(shè)我一點也沒改動過,完全維持了妻子在世時候的模樣,只是妻子常用的東西,比如化妝用品,毛巾,牙刷,牙膏,拖鞋,睡衣,我會定期更換新的,一切按照妻子在世的時候一樣。
我寧愿營造一種虛幻的錯覺,仿佛妻子從來就沒有離開我,一直就在這個屋里,就在我的身邊。
而那間書房,在女兒去國外上大學(xué)后就被我改造成了我每次下去尋找妻子亡魂的出發(fā)站。
書房里原來比較簡單,只是在一角擺放了一張八仙桌,桌子上擺放了一個香壇,墻上掛著妻子的遺像。
后來書房讓我弄得像個靈堂一樣的,不過我并沒有去請教誰,純粹是按照我對妻子的了解和我自己的理解布置的。
我在書房里加了一張單人床,每次下去尋找妻子的時候,我會按照師父教的,在床上躺著或者靠墻座著,凝神靜氣,念著咒語自我催眠,最后感覺自己身輕如燕騰云駕霧地去了另一個世界。
在床的對面我還增加了一張高腳長條幾,把妻子的遺像從墻上摘下來擱在長條幾上,這樣方面我經(jīng)常拿下來清理上面的浮塵,更重要的是方便我想念她的時候,摸摸遺像就像摸著妻子的臉一樣,或者摟在懷里就如同摟著妻子的感覺。
長條幾正下方,放著那個縮小版的八仙桌,八仙桌上擱著一個香壇和祭祀用的杯盤碗碟和道具。
每每想念妻子,或者心里有話想跟妻子說,我就會往香壇里插幾柱香,念叨幾句。
馨雅雖然后來經(jīng)常住在我那里,但她很少上二樓,只是以參觀者的身份去看過這些東西和擺設(shè),在馨雅面前,我都說是祭奠妻子用的。
“你是不是太過了,這樣你在隔壁睡覺不覺得瘆得慌嗎?”這是馨雅第一次進(jìn)到這間屋子的時候,跟我說的話。
“沒事,已經(jīng)習(xí)慣了?!?p> “要是你妻子還能知道你對她如此癡情和惦念的話,一定覺得不枉為你妻,死了也很幸福?!?p> “我想我妻子肯定寧愿活著的幸福?!?p> “但事實是人已經(jīng)死了,沒法復(fù)生了?!?p> 我笑了笑,沒有回應(yīng),也無從回應(yīng)。
我最惦記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妻子在那邊的狀況好不好,會不會像老鬼那樣感到孤單凄苦,能不能收到我給她的東西,知不知道我從來不曾忘記過她,大大小小每個節(jié)日,我都有向她問好。如果她像馨雅說的真感到那么幸福滿足的話,我自然也會釋然很多。
但我恰恰就是得不到妻子死后的一點點音信。
半夜12點,我就關(guān)掉了所有的燈,只在八仙桌上留著一根燃燒的蠟燭,履行完師父教的那些步驟,然后躺在單人床上,似夢似醒中就飄到那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