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班后坐在家里跟關(guān)禁閉一樣,馨雅還是“不解風情”地讓我給她講故事。
也好,無所事事,舊夢重溫何樂而不為。
“當時打完電話就非常后悔,讓你在外面擔心,沒法安心工作?!避把庞弥戈P(guān)節(jié)蹭了蹭眼角,戚戚地說。
我妻子活著的時候有些月經(jīng)不調(diào),每次例假之前肚子都會疼痛,那年我還在國外工作,有天半夜接到她的電話,馬上預(yù)感到有事。妻子在電話里哭著說,她實在是疼得受不了,趴在桌子角上使勁頂著肚子都不管用,問我這次怎么這么嚴重,是不是會疼死?。?p> 我是知道妻子的月經(jīng)不調(diào)又痛經(jīng)的毛病,一般情況下都是忍忍就過去了,或者我在家的時候跑出去買點止痛藥臨時緩解一下。但這次怎么也沒想到會如此嚴重。
“真對不起,老婆,都是我不好,關(guān)鍵的時候不在你身邊,什么忙也幫不上,怎么辦???要不你抓緊被子死勁掐,就當掐的是我好嗎?”
妻子顧不上接我的話,只聽見電話那頭“嘶---哎約唉----”
“要不叫120去醫(yī)院吧?家里有不有止疼藥先吃點吧?”我擔心,難過,著急,心疼,內(nèi)疚,但這都于事無補,受苦的是妻子,疼成那樣身邊連個送她上醫(yī)院的人都沒有。
“老婆,你忍一下吧,一定堅持,我這就打電話叫120去接你?!?p> “別!別叫120了。”老婆氣若游絲:“跟你說說話,現(xiàn)在好多了,千萬不要叫120!女兒正睡覺呢,別把她吵醒了。”
我覺得妻子當時的疼痛并沒有減弱多少,只是忍著,挺著,不想驚動女兒睡覺是一方面,把女兒一個人晚上丟在家里萬一半夜醒來發(fā)現(xiàn)媽媽沒在身邊的那種恐懼是妻子不能想象的。
如果能在她身邊,像以往一樣讓她掐著,或者出去幫她買回止疼藥,或者叫120,都不是問題。問題是我現(xiàn)在在萬里之外,除了一再說對不起,分擔不了妻子的任何痛苦,解決不了任何實際困難!
妻子后來跟我說過,她是后悔當初打了那個電話,讓我跟著提心吊膽。
但是現(xiàn)在在馨雅的糾纏下,我給她講起當時的這件事情,類似的話竟從馨雅嘴里說出來,我真的再一次被驚倒。
“你剛才說誰后悔打電話?”我提醒自己保持鎮(zhèn)定,不去打擾恍惚中的馨雅,只是輕聲追問。
“我呀!你剛?cè)ズM?,工作還沒打開局面,本來有人想借機讓你靠邊,我不該讓你分心的。”馨雅低著頭,十分懊悔的樣子。
我不知道我是一種什么表情,至少應(yīng)該是眼睛瞪得像彈珠,嘴吧張得像河馬。
“馨雅!我在說我妻子!”我終于忍不住了,一字一頓:“這里面沒你什么事!”
“怎么沒我事???”馨雅抬頭。
“你不是我妻子,好嗎!”我有點起急,忍不住提高了嗓門。
“我......”馨雅如夢初醒一樣,張大眼環(huán)視四周,仿佛忽然又到了一個完全陌生的環(huán)境,皺著眉頭一聲不響地回到她睡覺的房間去了。
我被馨雅這么一攪和,思維和情緒都是亂的,過了好半天才想起來去敲她的門。
畢竟馨雅是從嚴重車禍中死里逃生出來的,一度完全失憶。
“馨雅,你沒事吧?生氣了?”我隔著門喊她。
“馨雅,你出來吧!”
還是沒有反應(yīng)。
我擔心馨雅出事,就推門進去了,發(fā)現(xiàn)馨雅帶著耳機坐在梳妝臺前。一定又在聽那首魏佳藝演唱的《孟婆的碗》。
……
我要帶著今生的記憶
在輪回中找到你
永生相守抱著你不(再)分離
想起你讓我讓我心揪
揪碎了揪碎了哽住了喉
揮起手打翻孟婆的碗
落在地碎成兩半
孟婆她會對我發(fā)慈悲
不讓我魂魄隨風飄飛
我的愛濃濃將你包圍
來世相依偎
想起你讓我讓我心揪
揪碎了揪碎了哽住了喉
揮起手打翻孟婆的碗
落在地碎成兩半
怎么能忘記與你纏綿
怎么能丟棄對你牽絆
只為能換回那根紅線
再續(xù)一段情緣
自馨雅到公司我就發(fā)現(xiàn),這首歌是馨雅的最愛,尤其是一個人的時候,她都會聽得十分投入,甚至淚流滿面。
馨雅也把這首歌推薦過給我。的確魏佳藝略帶沙啞的嗓子和哭泣的唱腔很好地演繹了歌詞想表達的一種執(zhí)著和凄切的心境。
走近一點,發(fā)現(xiàn)馨雅眼前果然擺著這首歌的歌詞,深深陶醉著,絲毫沒有覺察到我的到來。
“怎么又聽這首歌?”
盡管我拍她肩膀的動作很輕,馨雅還是嚇了一激靈。她連忙站起身來的那一刻,果然又是滿臉淚花。
大概我的表情提醒了她,馨雅用兩只手背快速擦了擦眼睛,尷尬地笑了笑,說:“不好意思,沒注意你進來?!?p> 擔心馨雅會難堪,我沒再說什么,但心里一直在想究竟該再帶馨雅去哪里檢查一下。上次找的那個心理醫(yī)生按說資歷已經(jīng)不錯,但是似乎也沒抓住要害。
“馨雅,你能不能告訴我,你為什么特別喜歡聽這首歌?”
從這首歌的歌詞和凄切的旋律,總讓人覺得馨雅的情感經(jīng)歷并不是那么單純,不然的話,情感經(jīng)歷為空白的一個未婚女子怎么會對這首歌如癡如醉呢?
我想趁機多了解一些馨雅平時的這些細節(jié),到時說給心理醫(yī)生,肯定有利于專家對馨雅病情的判斷。
馨雅站起身,揉了揉眼睛,鼻子好像還不通暢,很勉強地回答說:“我也不知道,就是喜歡?!?p> “那你聽這首歌會想到什么?”
“會想到……”馨雅抬頭看我一眼馬上將目光閃開了,“其實沒想什么,腦子里亂七八糟的,我也搞不懂。”
馨雅的臉很紅,我想馨雅并沒有說實話。
“究竟想到了什么?你連我也不相信嗎?”
“幻覺吧?!?p> “什么幻覺?總會有內(nèi)容吧?幻覺里出現(xiàn)的是人,還是物,或者是某個場景?”
馨雅呆了幾秒,摘下耳機扔到梳妝臺上,有點煩躁:“哎呀,別再問了?!?p> “你別急,我再問一個問題?!蔽腋杏X馨雅的那些似曾相識、神情恍惚、盲目代入,甚至未卜先知應(yīng)該都跟她不肯說的幻覺有關(guān)。
“車禍前你愛聽這首歌嗎?”
馨雅搖頭說,她不知道。